第十六章 这是何人?
花魁大比俨然是江宁城除了中元节之外最为热闹的日子。
无数商船画舫往来河上,许多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河面上画舫巡游,河流两岸灯火通明,道路上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的不灭的流火。
夫子庙附近的河房是绮窗丝幛,十里珠帘,灯船之盛,甲于天下的。此时,各家的画舫皆会连成一片,稳稳地停在夫子庙的河房之上。连舫的中间用木头搭建起了一个颇为精巧的台子,有渺渺的歌声上面传来,这便是今日花魁大比的主战场了。
凤栖楼的画舫俨然是这连舫中最为显眼的存在,那三层的气势,便足以傲视在场大多数的画舫了。走上凤栖楼的画舫,在这大厅之中偶尔还能找到座位。舞台上是舞女们的天下,柔软的身躯随着乐音的起伏而动,隐约间可以见到台上女子们细腻的皮肤与柔软的腰肢。不时会传来某某诗会某某公子有某某新作出炉的消息,这也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这花魁大比,又何尝不是才子们的大比呢?
乌衣巷前,一艘小船在灯火掩映中轻盈离岸,划向那河道中央驶近的那巨大连舫。
船头上的依旧是男装的叶桢和江月白并肩站在一起,仰起头望着逐渐靠近的画舫,画舫上花灯的灯花照亮叶桢的面容,影印出一片温暖的眼色。渺渺而起的歌声自河边上传扬过来,想来又是哪家青楼的女子忍不住登台献唱了吧。
叶桢瞧这场面,倒是惊讶了一番。
“江兄,这花魁大比对江宁城这么重要吗?”
江月白一袭月牙色长袍,在着这满岸的灯火中笑得比烟火还要璀璨。对着叶桢说到:“当然,这江宁城,除了中元节之外,就着花魁大比最为热闹了。”
叶桢不解地看着江月白。
江月白见叶桢一脸不解的神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秘地对着叶桢笑了笑:“这花魁大比,哪有那么简单。”
说着,小船已然靠近河岸中央的巨大连舫。
叶桢见小船已经靠上了画舫,也没有继续追问江月白,只是在二狗的接引下,缓步走上了甲板。江月白也跟了上来,低头吩咐了他身后的小厮一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小厮转眼间便走了,兴许是交代去办什么事了吧。
有一群衣着奢华的公子哥,见着江月白,皆是涌上前来,一番恭维之词。叶桢瞧这江月白陷于重重包围之中,有些讶异,没想到江月白朋友这么多,但是也没有说些什么为他解围,只是在一旁等着。不出片刻,江月白便从中走了出来,对着那群谄媚的人抱拳道:“今日我可是陪新朋友来的,你们可放过我。”那群人见着江月白这样说,一脸了然之色。
“那些书生,都是你的朋友?”
江月白无奈地笑:“算是吧,今晚的重点可都在他们身上。”
叶桢了然,这花魁大比,定时围绕着金钱交易。只是,这江月白是想着哪家的花魁呢?叶桢暗想。
随着江月白走进画舫,江月白倒是没有在一楼的大厅中停留,而是径直上了二楼,有人本想看是谁在没开始之前就能入坐二楼雅间,但是一看是江月白,脸上皆是闪过一丝了然。
入房坐定之后,二狗极为熟练地打开了窗子,一片流光溢彩的灯花便映入叶桢的眼帘,中间赫然是今夜大比的舞台。
江月白随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狎了一口,对着叶桢说道:“这花魁大比中,最重要的还是文人们的诗词。”
叶桢轻轻一笑,说道:“江公子就不是文人了?”
江月白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随意至极地说:“我就是一狂生罢了。”
叶桢却没有接话,只是起身向窗口处走去。
河中央木台上已经站了八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在脉脉琴音中翩然起舞,一曲毕了,有掌声响起来。叶桢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瞧得颇为仔细。
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扭着腰肢,走上了舞台,对着叶桢这边福身。
“想必大家也久等了,今日第一个出场的是我邀月楼的彩熹姑娘。”说完便退了场。
一个衣着浅绿色齐胸襦裙的女子缓步上台,背后两个青衣小厮将古琴放在了女子面前的架几案上,女子向着前方微微福身,坐定后双手便覆上琴弦,一曲美妙的乐音便从她手中传了开来。一曲毕了,有人大声叫好,但是女子却没有在台上停留半分,再次福身后,便下了台。
此时,便有几只小舟划向木台,在台上放下花篮离去。
叶桢看到这里,有些不理解了,转身向江月白发问:“这花篮?”
没等江月白解释,一旁跟着叶桢的二狗倒是先开口为叶桢解释了为什么要往台子上放花篮。
”这花篮可金贵着呢,一个篮子就代表了一百两纹银,要支持自己喜欢的花魁,就向着舞台送花篮就对了。”
“也不怕事后不付帐吗?”叶桢饶有兴趣地说道。
“公子你有所不知了,看见之前那小舟了吗?那小舟就代表着是哪家的公子,这江宁城的公子哥,可是不会赖账的。”
叶桢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然明了,二狗见叶桢的神色,也就不再开口了。
就这谈话的空隙,木台上又多出了十余个花篮,叶桢摇摇头,这江宁城,不愧是楚国最为富裕的地方,白两纹银可足够小康之家生活半辈子了。
“彩熹姑娘共计获得花篮三十二个。”
三千二百两银子,当真是富贵。
江月白见着叶桢的神色,摇摇头,心说更多的还在后面。
不多时,便又有一个女子抱着琵琶上台了,但是叶桢已经没有了欣赏的兴趣,回了座位,和江月白闲谈起来。
就在叶桢和江月白闲谈的同时,凤栖楼画舫三楼,一袭青衣的谢永暮对着面前披着深红色大袖衫的梦生叮嘱道:“别让叶桢察觉出什么异样。”
梦生一脸轻松,对谢永暮的叮嘱毫不在意,只是挥手,表明自己已经知道了,不用再重复,便抱着琵琶下楼,乘着一艘小船,在灯光的掩映中驶向了今夜的舞台。
“下面,是凤栖楼推举的花魁-梦生姑娘。”
叶桢听到凤栖楼推荐的不是潇潇,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那日在凤栖楼上见着的,不是说就是凤栖楼的花魁吗?叶桢本来将了下去的兴趣又提了起来,不再和江月白交谈,只是看着舞台的地方,等着号称“凤栖楼花魁”的人上场。但是叶桢没有注意到,江月白的神色一变,本来是淡然的脸色瞬间转喜。
只见一个在眼上帮了绸缎的红衣女子抱着琵琶,从小舟上踏上了河中央的舞台,动作随意至极,丝毫不受眼前绸缎的影响。身后的小厮也没有去帮忙。只是在她上台后,将小舟划回了凤栖楼。台上的红衣女子随意至极的试了试手上琵琶的音,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有几个宫装女子随着琵琶的乐音在她背后跳起舞来,叶桢在其中赫然看见了当日的潇潇花魁。叶桢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只是记不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没想到她才是着凤栖楼的花魁。
红衣女子的声音极美,叶桢仅仅是听这声音便对她起来浓厚的兴趣,拿起了香一杯酒,却没有喝。不知道是这酒醉人,还是这歌声醉人,叶桢的脸上浮现了丝丝醉意。
末音落在“叹落红之漂泊,感人生之须臾”上。
一曲毕了,叶桢脸上突然落下一滴泪,正好落在手中的酒杯里,叶桢动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月白,这是何人?”叶桢转向同样听得如痴如醉的江月白。
江月白没说话,只是叫二狗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二狗便急匆匆的走出了房门,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她是梦生。”
梦生,世人不都言醉生梦死吗?为何此人,唯有在梦中才能生呢?
叶桢望着站在台上的倩影,她突然从其中感觉到了一丝伶仃的感觉。明明大红色应该是喜庆的眼色才对,穿在她的身上,为何会徒生伶仃呢?此时,一艘载满了花篮的小舟驶向了木台,放下了数个花篮才离去。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二狗走了进来,感激地对着江月白行了一个大礼:“梦生姐让我谢谢你。”叶桢眼中异彩连连,再次望了一眼台上的总多花篮,心里感叹着江家的财力。
之后的节目叶桢便没有过多地关注了,心思都放在了江月白的身上。
“江兄可真是一掷千金阿。”叶桢对着江月白调侃道。
江月白却是摇摇头:“之前我想为她赎身,但是她拒绝了。”
“莫非她看不上仪表堂堂的江公子?”
江月白苦涩一笑,摇摇头,倒是没有说话。
此时,木台上响起了梦生略带清冷的的声音。
”今日,将是梦生最后一次登台了。之前哪家公子送的花篮最多,梦生便随哪家公子回去。”语毕,一声声抽气声响起,也伴随着一阵阵的哀叹声。
叶桢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月白,这花篮送得最多的,不就是江月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