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一夜意难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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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与死的距离

第23章生与死的距离

三台联合承办的栏目:旅游、时尚和美食播出以后,反响颇佳,大伙便更有了干活的劲头。很快又到了二次录制节目的周五,这回录制地点是离c城一百八十公里的三级县城籍川。

因为有了一次的录制经验,此次进展就比较顺利。其实,三位主编只需在一天压一压阵,对于二天的后期制作、收尾工作则基本不需要操什么心。于是,周六上午,霍西照例开车去接意怀凉。

霍西到籍川的时候上午十点不到,这天天气晴好,荒郊野外空气十分清新,阳光照射下来通透明亮。此时,正是五月下旬,熏衣草初初盛开的季节,霍西走下车,看到意怀凉正站在一大片紫色花海中。她穿了一件白色雪纺连衣裙,裙长过膝,而花高漫过她的膝盖,因而人与花便融为一体。微风拂过,花香馥郁,她的白色裙摆轻扬,蓝紫色的花海也随之一起翻滚。意怀凉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娴静地站在秀丽花海中,微微侧着头,露出一个美丽的侧脸。后面的摄影师被这唯美的画面所惑,已经情不自禁地按下了快门。

霍西几乎是屏息看着这一幕,可他心底里却有些排斥这样的画面。美则美矣,却仿佛跌落凡间的精灵,不食人间烟火。白裙飘逸,不沾半点尘味,好似她背后的那对翅膀一打开,就要羽化成仙。霍西大步走过去,意怀凉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去对他嫣然一笑。

霍西恍了恍神,还未待她开口,便走到她身后,长臂一伸环在她的腰上,同时另一只手抵在她肩侧。他臂上一用力,就这么半抱半扛地把意怀凉带出了熏衣草花海。

在场的所有同事都默然了,齐齐朝他们俩行注目礼。意怀凉自己也惊呆了,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敢挣扎,只好小声嚷嚷。“喂,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霍西露出两排牙齿,又白又闪地对她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秀一下恩爱。”霍西把她放到车上,自己进了驾驶座,一脚油门,干脆利落地绝尘而去了。

众人呆呆望着他俩,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霍西那辆银灰色的流线型车身调了个头。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就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助理小肖看得张口结舌,半晌感慨了一句:“好有魄力的强盗行径!”

上了车,意怀凉张口就说:“阿西,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表演欲过盛啊?”

霍西头也没回地抢白她,“你才表演欲过盛呢!你一个主编不好好呆在幕后工作,跑到那种扎眼的花海里去,pose还摆得那么好。你当你是在客串文艺**主角吗?”

意怀凉气结地瞪着他。

霍西见她没话了,心想自己终于也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一回了,感觉非常不错。

两人回了c城,到霍西母亲方雅如那边吃了顿饭。饭后意怀凉正欲帮忙收拾碗筷,霍西接了个电话,“恩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他放下电话脸色凝重地说:“别收拾了,未浓难产,我们现在就去二中心医院。”

意怀凉手一颤,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个粉碎。霍西上前一步,将碗扶好,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到了二中心医院,他们直奔妇产科楼层,手术室门外围站了一群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无一例外的焦灼。

“未浓现在如何了?”意怀凉小声地问。

江墨然的母亲红着眼眶说:“昨天中午破的羊水,到现在孩子都没出来,个头太大难产。虽说头胎会慢点,可这也太磨人了。”

“妈,未浓不会有事的。”江墨然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只剩一双眼睛乌漆墨黑,定定地抬头看着手术中的指示灯。

过了片刻,只听手术室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众人心中皆一喜。随后便看到相未浓的父亲推开手术室的门出来,拉下无菌口罩,面上露出笑意。护士把婴儿递给江墨然,“是个男孩子,8.3斤。”

江墨然匆匆看了一眼,把婴儿交给自己母亲,“未浓怎么样了?”

相未浓的父亲抹了抹额头的汗,“暂时无碍,只是有点脱力,还需静置两小时。”

意怀凉终于松了口气,也凑上去看那婴儿。只见他浑身都红红皱皱的,五官全挤在一起瞧不出究竟,眼睛紧闭着,小手握拳,蜷缩着身体。

霍西在一旁看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墨然,你儿子怎么长得跟个丑猴子一样。”

江墨然此时稍稍有了些心情同他调侃,“真是个没有常识的毛头小子。阿西,我赌你刚出生时,指不定比我儿子还不能看。”

“那怎么可能?”霍西嘻嘻笑着,“小爷我生来就是这副英俊倜傥的模样了,从来就没有不能看的时候!”

众人皆被他逗笑,江墨然的母亲笑道:“怀凉,你赶快也给阿西生一个,他就知道了。”

霍西牵住意怀凉的手,“那可不行,小孩子都是吃人的,我们还想再过几年二人世界呢!”

江墨然把他儿子交给护士放去恒温育婴房里,几人站在门外兴致勃勃地讨论孩子的名字。过了一个多小时,一个护士匆匆忙忙地从手术室里跑出来。“相院长,产妇胎盘剥离不全滞留宫腔,宫缩乏力导致大出血。目前产妇的血压正在急遽降低,刘主任让我赶快请您进去,您看这病危通知书是由谁来签”

相未浓的父亲脸色骤变,随着护士急急忙忙地又进了手术室。

在场众人虽然对那堆专业术语听得似懂非懂,可那护士最后一句由谁来签病危通知书,却把大家结结实实地给说懵了。

待江墨然反应过来,想要跟着一起进手术室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已经关上了。他想破门而入,又怕打扰手术,只能来回在门外踱步,犹如一只困兽。

刚才还在讨论取名一事的其乐融融,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般寂静。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众人内心各是不同程度的煎熬。意怀凉枯坐在坐椅上,凝视着手术室上方的灯牌,直看得眼前现出一阵阵的眩光。耳边相未浓的母亲发出了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啜泣声,意怀凉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她坐得双腿发麻,抖了抖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靠在坐椅扶手边上的霍西扶住她。

意怀凉走到墙边,看了看背贴墙面站立的江墨然。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几缕黑发落在额前,更显得脸色苍白。一双眼眸中先前的噬骨焦灼已经淡去,只余下一种触目惊心的死寂。

意怀凉的心猛地跳了一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牵动一下嘴角,“未浓舍不得丢下你的,坚强一点。”她这么说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坚韧。

江墨然的表情略有些松动,眼珠转了转,微微点了下头。

又一阵静默之后,手术中的灯牌终于暗下来。相未浓的父亲再次推门出来,面容疲惫。“血已经止住,算是度过危险期了。前面给她打了镇定剂,现在正昏睡着。”

众人终于舒出一口气,随即看到相未浓被推出手术室,移到特殊观察病房里。她悄无声息地躺在**,阖着眼睛,面色雪白,身上插满各种导管。

“这个可怜的孩子。”两位母亲眼眶里饱含着的泪水落下来,江墨然则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因相未浓前一天白天就被推入手术室,大家连着陪了两个晚上。到后半夜的时候,长辈们就有些吃不消,陆续离开先回去睡觉了。只剩下江墨然和坚持不肯离开的意怀凉,以及陪着她一起留下的霍西。

翌日清晨,相未浓的麻药和镇定剂药力退去。她逐渐醒过来,才动了下手臂,伏在她床边的江墨然就抬起头来,眼中布满血丝。“你感觉怎么样?”

他一说话就把意怀凉和霍西都引到床边。相未浓见几人神色都颇憔悴,心下又酸又涩,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气虚非常。

江墨然把头深埋在相未浓的胸口,声音有些嘶哑,“对不起,让你受苦。”自相未浓怀孕后,他虽时时着紧她的身体,却从未把生孩子看作是她人生的一道大坎。她说想要顺产,因为对孩子有好处,他便同意了。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疏忽,差一点就让他们阴阳两隔。“这是最后一个,以后都不要孩子了。”

相未浓的声音仍是孱弱无力,却带了丝故作轻快的埋怨,“那可不行,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微微喘了口气,“我还想要个女儿呢,你想想,女儿多贴心呀。”

江墨然依旧埋着头,他不敢去搂她的腰怕弄痛她,只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嗓音干涩,“刚才站在门外的时候,我在想,假如你真的我们的孩子由我们的父母照顾抚养长大,我很放心。未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的语气冷静淡然,一字一句也说得十分清晰缓慢,却叫听的人骇然不已。

霍西震惊地看向江墨然低俯在床边的背影,心中掀起一波巨浪。他虽然早就知道江墨然对相未浓的情深意重,但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竟然会旁若无人般说出这样疯狂的话,还是叫他难以置信。他又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意怀凉,只见她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底的动容却是显而易见。

相未浓轻轻抚摩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仿佛慈爱的母亲安抚孩子一般。她渐渐感觉到胸口有些热潮之意,心底又是酸楚又是震动。“说什么傻话呢你,已经是做爸爸的人了,怎么反而说话没个正经了?”

意怀凉不忍心再听下去,遂悄悄退开。走到门口时,她听见江墨然低哑幽远的声音。“那就是我不够勇敢,没法一个人在这漫长无边的世上,孤零零地活下去。”意怀凉的脚步顿了一顿,走出去了。

霍西跟出去的时候,看到意怀凉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一个人呆呆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清晨的一缕阳光软软洒在她的发心,形成一道光圈。霍西走近一点,只见她的神情悲喜难辨,眼中有淡淡流转的光晕划过,最终汇成眼角的一点晶莹,逐渐散开。

霍西心底又生出一种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振翅高飞的感觉。他很不喜欢她的这种神态,便走过去打断她的神思。“怎么自己走出来了?”

意怀凉转过身,“我觉得这种情形,还是让他们两个独处比较好。”她敛了敛眸中的颜色,“他们挺让我感动的。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墨然,他平时总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样子。”

霍西也感慨道:“别说你了,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连我都从没见过他这样,也压根没想过他会这样。”

“可能情到深处”意怀凉窒了窒,极淡地笑笑,“真的生死难分吧。” 西风一夜意难凉23生与死的距离地址 html/27/273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