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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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通缉令

    母夜叉掉了几颗牙,嘴巴有些漏风。

    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尤其是对于一个爱说话,嘴巴叨叨叨永远不停的人来说,更是痛苦非常。

    因为她一张嘴,凉风就会灌进口中,然后就有一种刮骨般的痛。

    简直让人承受不了。

    只是肉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理的痛。

    母夜叉一直以乐田村的头号太太自居,事实上他夫君是入赘来的,事事听他摆弄,她也有这个底气这样自居。

    不过……

    平淡的一天却发生了不平淡的事情。

    她的骄傲,她的儿子晕倒了。

    而她则被人打掉了近满口的牙。

    正如族老说的,这要是县太爷打的,她说不定会回家去将县太爷的掌印拓下来,挂在家里,还是荣耀!

    偏偏揍她的人,是那个寡妇家的人。

    她与王苏氏有许多的纠葛和恩怨。

    许许多多,特别在彼此都年轻的时候,根本一夜都数不清。曾几何时,王苏氏的男人要不是去了城里干活,本来应该是她的夫君。

    好在后来以她的大获全胜而结束,王苏氏没了男人、没了家产、没了自己、甚至女儿也没了人样。

    她骄傲无比。

    她骄傲了十几年。

    一招被打回原形。

    “族老不管,你也不管?”

    她扯着四面透风的嘴巴,咿咿呀呀的对自己的男人说。

    “不……”

    孙纪刚张口说了第一个字,她就扭头走出了家门。

    天不管地不管。

    她自己去管。

    “不就是指望不知从哪来的野种嘛,这人来路不明,定有问题,我去城里告官捉拿!”

    对于一个村妇来说,告官是一样需要极大勇气的事情。

    母夜叉为了让自己酝酿出这勇气,足足喝了一斤地瓜烧。醉意混杂着怒意在心底升腾起来,她摇摇晃晃的去了城里。

    “若是不成,我就撞死在城里!让他后悔!”

    乐田村很是偏僻,离县城甚是遥远!母夜叉接着酒劲,足足走了一宿才赶到。

    第二天微微亮时,她才赶到了县城,看着城门上写的海牙县三个大字,她被酒压下的疲惫再也克制不住。

    心中忐忑,又想起家里的孩儿来,也不知道这都第二天了。那人兑现诺言了没有,孩儿到底醒了没有!

    母夜叉有些后悔,却又不想回去!此时天刚亮,城门还没开,她就找了一颗大树下,倚着树眯了一会。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见有人似乎在唤她,她就揉着眼醒了过来。

    “哪来的疯婆娘,怎么睡在了这里!快滚!这棵树是老子的!”

    母夜叉胸中酝酿出了几个词,还没等她反驳,就被人一脚踹倒在地。她这次彻底清醒了,飞也似的爬起来,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赶忙窜走了。

    屁股上挨了一脚似乎也有些好处,起码将嘴巴里的疼给引过去了一些。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县衙在什么地方,她摸到了县衙旁,看上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却徘徊了半天,不敢进去。

    明明来之前说的那样简单,告县衙,不行就撞死!让家里的男人后悔!可临到这时,真到了事上,她自己的心里又不断的打响退堂鼓。

    咚咚咚。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是人在街上走,祸从天上来。她在县衙门口转的久了,反倒被门口的兵丁给瞅上了。

    “那里的女人,干什么的?还不快滚?再不滚老子让你知道棍子的厉害!”

    嘴上说着滚,几个兵丁却围了上来,哪里是让她走的样子:“你,干什么的?”

    母夜叉自然的矮了半截,她佝偻起身子,小声道:“小民有事要告官。”

    “哦?”兵丁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笑来:“状子呢?”

    母夜叉一脸懵:“状子?那是什么?”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兵丁喝一声:“状子都没有,你还来说要告官!我看你不怀好意,定然是歹人一类的!兄弟们,与我拿下!”

    几个壮汉拿着棍子齐齐向前喝了一声,母夜叉又矮了一截,浑身哆嗦,扯着嘴巴道:“官爷!官爷!小的不知道什么叫状子啊!”

    此时此刻,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终于浮了出来,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包铜子:“这些个铜子,请官爷喝茶了,还请官爷告诉我,什么叫状子。”

    壮汉们脸色变的奇快无比,刚才还是凶神恶煞,此时就和颜悦色起来!大个子笑眯眯的捏过了钱袋,在手里掂一掂,非常满意:“你呀!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老爷是文人,要看状子才能审案子!你去前门胡同,找个状师写个状子!你们家里那点芝麻大小的事情,状师都能给你写赢了!”

    母夜叉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兵丁们拿着钱袋子,就在县府门前分钱。母夜叉看的心如刀割,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急急走了。

    不过兵丁们说的话,她倒是记在了心上,只是她又有些考虑:“拿钱写状子就能赢?王苏氏家里那位一个簪子都能买二十个村子,他定然更有钱!那他拿钱找三百个状师写状子怎么办?”

    “不成!”

    前后无路。

    母夜叉进退两难,她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一时还不敢接受而已。

    她想了一上午,逛了一上午,好在她也是精明人,在裤兜里还藏了个钱袋,里面藏着一锭银子,不至于被敲诈的一干二净。

    她也算是大方了一会,买了手串、磨刀石、胭脂、去药铺给自己抓了一副药,还给孩子买了一身衣服。既然报不了仇,花花钱也是开心的。

    她顺路去了一趟贴悬赏告示的地方,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母夜叉有些失望,却也有些释然。

    “也就这样了,儿啊,不是老娘不努力……赶明儿我寻个机会,再给你出出气。”

    就当她也想开了,也想家准备离开之时。她看到几个老乞丐鬼鬼祟祟的活动着,他们拿着一张画卷,里面有一个人相……

    似有几分相熟。

    “等等!”

    母夜叉浑身颤抖了起来,凑上去陪着笑道:“几位老爷,这是什么呀。”

    明明是几个乞丐,却非常大牌,吹胡子瞪眼喝道:“滚,有你什么事!”

    母夜叉就要落荒而逃,一个年长写的乞丐却说道:“既然是找人,给她看看也没事!这位娘子,你可是本地人?”

    在得到了母夜叉的答复之后,乞丐道:“我们在找一个人!”

    说着,他将怀中的卷轴取出,给母夜叉展开看了一眼。

    “这个人啊,叫李牧原!乃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魔王……”

    母夜叉回了家。

    她的儿子已经醒了,她却疯了。

    孙纪不知道自己的娘子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是从她被缝起的嘴巴也能窥到她的一二分遭遇。

    粗厚的麻线穿过了嘴唇。

    粗暴的将她的嘴封了起来,她的头发被剃掉了一半,一只眼睛完全肿了。

    “娘!”

    孙铁柱连连叫着,她浑浊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神彩。

    孙纪浑身哆嗦,一边去叫兄弟们去请先生、族老,一边小心的将母夜叉嘴上的缝线拆了下来。

    看着都疼,母夜叉的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自己身上的皮肉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

    族老来了。

    先生来了。

    族老走了。

    先生走了。

    母夜叉还是那般呆呆的模样,口角流出了血和唾沫,一直拉到了地上。

    到了天黑时分,族老带着一个模样怪异的男人回来了,他们是附近有名的大仙,一看就知道族老下了大价钱。

    “这人……”

    “没救了!”大仙只是看了一眼,就说道。

    “胡说,我娘才没事!我娘只是累了!我娘只是……”孙铁柱拿起棍子,要攻击大仙,却被父亲拦了下来。

    孙纪恭敬的跪在了地上,打开一个小翁,里面装满了铜钱:“请救救她。”

    “哎!”大仙看着铜钱有些眼热,这可是比较丰厚的报酬了。只是他向来是有职业操守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可以宰人,可以敲诈,但唯独不能坑人。

    “不是我不救,实是我说的是实话。这人已经死了。”

    “可她还活着,还能喘气,还能眨眼!”

    “肉身活着,魂却死了。我看她眼中已经没有半点魂魄的痕迹了,三魂六魄,已经尽数消散。”

    大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扔在地上:“这事我办不了,这钱我也不挣。能打破人三魂六魄者,定然是绝世高手,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

    “告辞!”

    大仙急急匆匆的走了。

    族老也没有办法,只能劝说:“说不定是魇着了,明日我给你些钱,去城里抓几服药!吃了兴许就好了!”

    孙志自然明白族老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也知道,族老已经尽全力了。兴许就好了背后,定然是那个兴许好不了的情面大点。

    “娘!娘!娘!”

    家里空空落落。

    孩子在哭。

    他心乱如麻。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孙志将母夜叉扶到了床上,喂她喝了一口水,交待了儿子几句,披上衣服就冲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