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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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在人间

    洛阳,皇城。

    皇城已经残破不堪,本来已经不适合作为一朝之都,只是眼下俗世繁杂,朝廷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力量却迁都。

    好在随着各处官员从外地不断归来,洛阳城内开始多了一些生气!要不然一旦入夜,漆黑一片,这座城几如鬼城一般。

    大徐规矩,每日风雨不动都有早朝,只不过这里面也有许多能变通的地方!比如今天,皇帝指使两个太监胡乱的扔出了一大堆奏折,然后在龙椅上发了一顿脾气,就回去了。

    早朝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张梓玉捡起了一本扔在自己脚下的奏折,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朱批小字,深深叹了口气。

    他将奏折合上,又打开,反复三遍。

    脸上的皱纹都舒缓了不少。

    “鞭策入里,切中要害,交代的明明白白。陛下果然是天纵之才。”

    张梓玉感叹道,一脸钦佩之情。他身边的一个白发、黑须老者却不屑一顾:“张大人说的有些过了吧。”

    他连看了十个奏折,只说了三个字。

    “还凑合。”

    此时此刻,文武百官都已经散去,开滦殿内只留下了两个身影。

    听闻老者如此说,张梓玉脸上酝酿出了一丝怒意:“许大人!何出此言!当今圣上被邪魔占据躯体,几乎从没有处理过政事!这才几天,就能将政事处理出个头绪来,这简直是天纵之才!太祖当年初临朝之时能做到吗?你老人家这个年纪的时候能做到吗?”

    “更何况,陛下最近处理王爷之事,心力交瘁,此时此刻,每日奏折尚且处理的明明白白!并且日见进步!纵观千万年之史,哪一个太宗皇帝有如此才情?”

    许大人粗暴的打断了张梓玉的话,他盯着张梓玉看了好半响:“你我也算是同年,也算是故交,我以前怎么看不出,你竟是这般人?皇帝不在这里,这马屁拍的不用这么响!不对啊,你不是这种人,要不然你早就当上侍郎、尚书了!怎么到了古稀之年又改命了?难道是老夫走眼了?”

    “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看这奏折,看出聪明二字,我却看出了妇人之言四个字!你看看,该断的不断,该决的没有处理干净,必然后患无穷!看似是仁慈宽宏,实际上现在是这个时候吗?宽宏一人,就有可能害了万千人的姓名!你说的没错,皇帝是个女人,但也算是不错的守成之君!但我大徐现在大厦危矣,需要的不是守成之君,还是太祖一样的虎狼!”

    许大人越说越怒,一只只豆大的跳蚤从他的勃颈处爬了出来,爬到了他的胡须之上!他随手一抓,胡乱扔在地上:“就说那李牧原!有天大的功勋,有天大的情分!可他选择走了,那要么就彻底不理,施恩到底!给他几座宅院、封封祖上,又不花什么钱,他估计也不会领朝廷俸禄。要么就斩草除根,配合那些贼道士,一起杀个干净!这一会杀、一会行恩,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让不让底下人干活了?”

    张梓玉大怒:“王爷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朝廷还没有剥夺王爷的官爵,到底是谁在背后调兵遣将!对其围追堵截!勾结外人是一罪,残害朝廷亲王是一罪!致使兵卒死伤无数又是一罪!你说说这罪能砍多少次人头!”

    他的双目眯起,寒光四射:“我这里有份情报,昨夜梧桐原王爷府邸被人炸了!死伤无数!有些人下手也太急了吧,王爷还没死,官爵也没有剥,就去残害妻儿!”

    “我告诉你,许长君!这天下乃是我梧桐原的南军匡扶的!眼下,王爷立有擎天大功,朝廷未曾酬谢,反倒是连绵追杀!还听信小人之言,说王爷是天下之祸害!我十万南军,个个义愤不已!要为王爷找个公道来!老夫昨夜去军中说了一夜,老脸不知道拉了多少次,才勉强安抚下!到时候惹出乱子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些在中间挑拨离间的小人。”

    许长君平静说道:“好狠。”

    他胡乱的扯着胡须中的虱子,捏的噼啪作响。

    “好狠,真枭雄也。太平盛世,竟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不知是福还是祸?”

    许长君在朝堂上挪着步子,看着气愤不消的张梓玉:“朝廷王爷府邸被炸,这可是大事,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张梓玉道:“这涉及朝廷脸面,某要向陛下请旨,严查之!将背后的黑手抓个干净,杀个干净,以正人心。不然,无以正朝纲、无以平人心!”

    “张大人可有目标?这等事到底是谁做的,简直匪夷所思!骇人听闻,张大人若有目标,可说出来,令缉捕前去捉拿审问,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张梓玉盯着他道:“我看是你?”

    许长君道:“证据何在?若有证据,我也可以审。不过老夫这臭脾气可一直没改,就算是被打死在三木之下,也不会说一句假话,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老夫就算是撞死,也不会承认。”

    “倒是你,张大人,可要想清楚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梓玉哈哈一笑:“我就说说,许大人乃是光明正大之人,就算是杀人也会光明正大。不过许大人虽然清白,可是吏部的孙、钱,刑部的海、兵部的郑大人,似乎都有干系啊。老夫可不是随口污蔑,实在是刺客在行凶之后,仓皇逃窜,被赶上来护卫的梧桐原百姓当场打死,身子都踩烂了,就只有头颅一颗还留着,下面人呈上来,正是兵部郑大人家的门客!”

    “这郑大人可是你许大人的好友啊,老夫自然信你,可这天下人怎么信你?要不这样,你自己去审个明白?看看郑大人怎么解释。哦对了,兵部的一圈人都不是很干净啊,兵部乃是朝廷最关键的地方,怎么能允许一些污秽之徒可以进去?”

    兵部乃是许大人带来的西北军组建的,这下是要拆了他的台,他也不惊,反倒是声音越发温和:“说的是,六部乃是朝廷之重,怎么能允许一些污秽之人在里面!正好我也要审查一遍!这兵部之中,有许多人兼着洛阳的护卫、缉捕使一职!在乱时这是权宜之计,但是此时局势也稍微舒缓一点了,定然不合规矩!该是陛下的内军,就该独立出来,归陛下亲自指挥。”

    张梓玉道:“可,就如此吧!兵部检查一遍,另外人不二职,该分开就分开!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许长君笑了起来:“但说无妨。”

    “这隐龙七军,乃是朝廷耳目、陛下之羽翼!只是过去的时候,疏于管理,其中多有些污秽掺杂其中!现在百废待兴,这耳目也要重新梳理才行。老夫觉得,这隐龙七军就改制吧,二合为一,即为天子手足,又为天下之耳目。”

    “哦,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隐龙七军虽然屡次被削,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盘根错节有很大的势力!这种得罪人的事提出来,不像是你张大人的性格啊。”

    张梓玉一脸正气:“为天下苍生计,哪有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天底下苍生最大,谁也绕不过去。”

    许长君苦笑起来,他看着面前容光焕发的老者,再看看自己的老手,两个人是同年月生人,却似不在一个年岁上。若是一眼看去,好像是差了十几岁。

    回想起当年两人初见面时,都意气风发,因脾气相投,都是又臭又硬的代表人物!于是相见恨晚,在高楼上吟诗作对,畅谈报复!

    昔日之景此时还历历在目。

    仿若就在昨天。

    只是故人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故人了。

    一个老,一个年轻。

    两人都已经没有当年的脾气,茅坑里的臭石头被水流冲了多年,也都圆滑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把棱角给忘了,还是说外表圆滑了,棱角却藏在心里了。

    许长君不知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低低念了一句。

    “你说什么?”张梓玉似乎没有听到,他已经在纸上写上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乃是山魁军的首脑,手握重权却不思报答天下!当除之,只是为了不起战事,我们应该效仿昔日汉皇之法,由皇帝巡视四方,其定来朝拜,到时候一个力士就可擒之。”

    许长君眼前一阵恍惚,昔日那少年形象,与眼前老谋深算的老人渐渐的合二为一,又渐渐的彼此远去。

    “啊,是!”

    他胡乱应道。

    “那就这样吧!我等一起去面见陛下,把今日之事说个明白!免得出什么变故!天下之事,风云际会,可是一日一变!”

    “行!”许长君应着,忽然想起了一个敌人来。

    “值吗?”

    他这次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中逐渐勾勒出那个人的影子来:“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