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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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皇

    李牧原与文人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是文渊书院。

    文渊书院传说是圣人的藏书之处,至今已经传承千年,乃是一处圣地。

    其内并不奢华,没有什么景观,只有磨的发亮的青石板还有那几处孤独矮小的木楼。

    士子们两天前就到了。

    他们在范跃的调节下,井然有序的席地而坐。

    离会面的时间还早,他们也没有闲着,有人掏出木笛,吹起清澈渺渺之音。有人拿出书卷,朗朗读之!

    奏乐的有很多,读书的也有很多。

    乐皆不同,读的书也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但如此嘈杂混乱的声音重叠交织在一起之后,却有一种共同的节奏和韵律,形成一种特殊的音乐,并不让人显的心烦意乱。

    如此两天,其音越发融合至深,其内更是带着一丝特殊的玄妙。

    “妙啊!”

    范跃坐着个马扎,依在一颗树上,正在看一本《春秋》,边看边写。

    他听到了那特殊的音乐,脸上露出了欣喜之意:“此音乃国事、家事、天下事融为一体,乡情、兄弟之情、爱情、孝情等诸情合一!已然近乎道也!有此音!我辈读书人,不绝也!”

    就在此时,一个小童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爷,李国公来了!”

    范跃看了一眼天:“也是,这时候,也该来了。”

    他拍拍身上的土:“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纵使人主,不过是过客也!告诉诸位士子一声,吾等在院内迎之!”

    虽说是院内,却也到了门口,只是他们不出门而已。

    不多时,就听到礼乐声大起,范跃脸色当即就是一变。他一步抢出去,就看到街道已被肃清,一大队人马正从远处赶来。

    这队人马放眼望去,横贯数条街,几乎有近千人,其内有龙旗十二,分左右,用甲士十二人。

    北斗旗一、纛一居前,豹尾一居后,俱用甲士三人。

    虎豹各二,驯象六,分左右。布旗六十四:门旗、日旗、月旗,青龙、白虎、风、云、雷、雨、江、河、淮、济旗,天马、天禄、白泽、朱雀、玄武等旗,木、火、土、金、水五星旗,五岳旗,熊旗,鸾旗及二十八宿旗,各六行;每旗用甲士五人。

    更有冷晓飞在前披甲执一张旗,数百人执弓弩刀剑,环绕四周。

    人群之中簇拥着一个大轿,明黄为布,由五匹白马拉之,左右布黄麾仗、黄盖、华盖、曲盖、紫方伞、红方伞、雉扇、朱团扇氅等,各三行。另有甲士持幢节、响节、金节、烛笼、青龙白虎幢、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戟、骨朵、朱雀玄武幢等,也是三行。

    “这这这这这!”范跃顿时傻了眼,精通礼乐的他自然知道,这是皇帝才能享受的仪仗。虽然明显的有些不足之处,比如多用明黄之布,不是绸缎,刺绣纹路也不是很精致,甚至有些粗糙,毛茬都清晰可见。甲士们行走之间更怎么规矩,错步、顺拐的比比皆是……

    只不过就算是再粗糙,也是天子之礼!

    “我们这还劝个什么?人家不称王,是想一步登天!”范跃第一次觉得看不准一个人,只是此刻事到临头,他们代表天下士子的脸面和希望,也绝对不能怯场。

    “天子者!天下之子!且不论他这个天子还没有自封,就算是真的天子来了,吾等也当有气度!”范跃叫道:“诸位,吾家人出门迎之,汝等在此等候!”

    他唤过家族亲眷,拾级而下,这也算不上失礼。毕竟这文渊书院乃是他家族之产,主人出来迎之,怎么也说不过去,就是面对人主的话,似乎不那么恭敬而已。

    仪仗停在文苑书院前,人马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就见大轿被人掀开,一人跳了出来。

    范跃乃是地仙之躯,眼神极好,一眼就看清楚来人的相貌,顿时就傻了眼:“李牧原?白衣?”

    李牧原爱穿白衣,爱饮酒,放荡不羁之命四海皆知。只是今日的场合,明明排场都已经摆起来了,为何还穿着一身白衣,脚蹬布鞋,用荆木扎头?

    士子们虽然在门内,却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注视着李牧原。众目睽睽之下,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众目睽睽之下,李牧原站到了车马之旁,又有一人推帘而出,李牧原伸手扶之。

    一个白衣少年。

    两人携手而来。

    “这究竟是谁?那些甲士怎么好像也不知道,都在好奇?”

    士子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却见的在最前面迎接的范跃,差点一下子滑倒。

    “李兄,你说今日之事,会不会被天下传我有龙阳之好?”皇帝悄悄问道。

    李牧原翻了个白眼,眼下的这具皇帝身躯,不过是他用白石雕琢而成,虽然点化了灵性,却依旧不是血肉之躯。皇帝魂魄入内,自然不是很适应,这才一日,就出现了不适反应。

    他必须牵着皇帝的手,时时送过一丝真气去,才能稳定下石雕的情况,要不然很有可能皇帝的魂魄会离体而去。

    这似乎确实有些不妥,也确实会引发各种各样的歧义,只是其他的姿势似乎更不好!而且手乃是通心之处,最为方便传递真气。

    “没事,你是女人!再说了此时才是旭日东升之时,只要太阳再高一点,我就拨开乌云,让阳光之射在你的身上!到时候我的真气就不用这样输入了,可以混杂在阳光之中。”

    “只不过,阳光乃纯阳之力。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渗入你的魂魄,虽然不会造成什么损害,但会产生些许痛楚!”

    “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苦没受过?哎,你还记得我是女人,那……那夜之事,你还记得多少呢?”

    李牧原怅然若失:“莫提!莫提!人生第一痛事!早年丧母,我那事还小,没有体会到生离死别原来就是一世之别!现在……不提!不提!”

    他两人的表现在外人看来确实很是不同寻常,窃窃私语,手牵手,就像是……一对恋人。

    范跃忽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皇帝刚刚登基之时的一个传言。

    陛下乃是女子。

    这一切,似乎就都说的通了。

    他心乱如麻,二人却已经来到了身前。

    “范先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范跃还有些失神,皇帝却开口了,范跃顿时回过神来,躬身施礼,大声道:“老臣范跃,见过陛下!”

    他虽是圣人后裔,不过圣人历代都有朝廷册封,他的身上也有官职,这样说丝毫不为过。

    一片寂静,甚至周围甲士都不顾礼仪,纷纷转过脸来,盯着那白衣少年看。

    四方跪拜之民,亦惊愕不已。

    文苑书院的士子们,下巴更是要掉了,终于有些曾经见过天颜的士子们回想起来,吃吃叫道:“那人,那人!就是当今太和帝!”

    皇帝对周围的惊愕和目光见怪不怪,他温言道:“本想与范先生叙旧,只不过今日时间紧迫,朕就先去了!改日再向范先生讨教学问!”

    皇帝言语温柔,态度谦和,哪有传说中的疯癫模样?

    只是皇帝在京城大开天门,也是真的!范跃甚至亲自去过,试图阻止,不过天门之下,皇帝已然无敌,他也无能为力,还差点让皇帝一刀砍了。

    眼前的少年郎,谦和如温玉,翩翩是君子。身为帝王却无骄横,甚至有些谦卑。更要紧的是,他的身上没有那举世无敌的气息,不过一普通人而已。

    而且,皇帝不是视李牧原为生死之敌吗?疯狂进攻唐州,疯狂下书喝骂……

    范跃看向李牧原,想从李牧原的脸上找到答案,李牧原却只报以微微一笑。

    笑容之中夹杂着太多情绪,就连聪慧如范跃,一时也分辨不出李牧原到底是什么意思。

    “范先生,我们在这里待着,不合适吧!陛下有话要说,正好今日是个机会!比我来说要强的多。”

    范跃顿时醒悟过来,老脸上也挂上了微笑:“请!”

    三人拾阶而上,待到门口之时,皇帝突然停了一下。

    他看着门内的士子们,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门口有一块牌匾,乃是三代之前,圣王所书的万世师表!

    “圣人之所,朕虽来此,却不可无礼!”皇帝微微躬身,虽然是最轻微的一礼,却让士子们瞬间眼都红了。

    这十几年来,文脉不通,毕竟武人修炼武艺之速,远超士子文人,已经逐渐成了天下最重要的一股力量。

    甚至皇帝也多用武人,毕竟笔杆子嘴皮子再厉害,当拳头大到一定程度时,这些都不好使。

    “圣人在上,佑我文脉兴隆!”

    皇帝朗声道:“万世师表,教化人民!一会儿结束后,给朕准备一炷香,朕要为圣人上香。”

    “喏!”范跃躬身道,再次将皇帝请入门内。

    “今日不管如何,天下就要变天了!”

    范跃走在最后,心中祈祷:“阴雨久矣,总该来个艳阳天吧!”

    “总是下雨,谁能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