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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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江河湖海 下

    什么叫无常?

    在大徐的神话故事里,幽冥勾魂使者的名字叫做无常。

    传说无常身长一丈,黑衣黑冠,面色白如纸,撑一把血伞。

    无常现世,必有人归西,寻常魂魄可以自行前往幽冥。而大奸大恶之徒闭眼时,无常会来捉拿,先变身成对方最亲近的人迷惑之,然后用贴尺将贼人打死,用铁钩穿魂魄的琵琶骨、舌头、两股,拖行三百六十五丈,方入幽冥之中。

    无常因为过多和死亡与刑法挂钩,长久以来一直是个晦气的词语,也不知怎样晦气的存在,采用这两个字当名字。

    “无常?”

    “是!不过这个组织极其神秘,我也不知太多!还是前些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才泄露出来一点,南逃的成老史官,在半路上被人截杀。其和幼小的孙子尽皆丧命。”

    “成老先生为人刚正不阿,有许多江湖上的武人朋友。前几日,皇帝因为史书之事大发雷霆,先杀成家三子,又杀成家满门,烧其宅邸,成老先生怀抱一孙,趁夜出逃,结果却遭不测!”

    “虎山城云子,乃是成老先生的老朋友,问询追赶未及,只见尸首。又见马车之火尚未熄灭,料定敌人未曾走远,于是便用秘法寻之,星夜前行百二十里,咬住敌人尾巴,大战之。”

    吴海潮说到这里,竟打了个哆嗦,显然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城云子也是先父的朋友,我也见过一次,武功之高,简直出神入化!五年前就已经到达化神境巅峰,这么多年过去,不可能没有进步。”

    李牧原自然知道,吴海潮所说的进步是什么意思。按照吴海潮的说法,无常乃是朝廷鹰犬一类,一个地仙或者临近地仙的高手出马,应该十拿九稳。

    吴海潮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浓了些,他有些烦躁的站起来,朝着湖水上连扔了十几颗石子。看到那些石子震出了一圈圈的涟漪,扰乱了月光和宁静,吴海潮的心才逐渐的平静下来。

    “城云子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容貌甚伟,就是那种比着他做尊塑像,就能放在庙堂上供奉的那种!结果那日我在城外巡查时,偶然见他,却……”

    “他面部之皮全部被剥掉了,眼睛也没了一只!要不是他手持家父玉佩,我差点就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立刻告诉了父亲,并秘密请了医生,结果却药石无救!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惨嚎半天,在我面前化为一滩血水。主公,你不知道,他已经近乎疯了,惨嚎半天,只念叨一个词。”

    李牧原一惊,道:“无常?”

    “是!”

    “这……”李牧原眉头皱了起来,但凡是到了化神境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神,更是在某种程度上勘破心魔。这种人实力或有偏差,但心智绝对无比坚韧!要不然绝无再进一步的可能,地仙者,真气有灵。心志不坚者进入地仙,反倒会被真气里的灵所害。

    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和对手,能将城云子折磨至此?

    吴海潮脸上出现浓浓的无奈:“我父亲也算是当场大员,对这个无常却没有半点了解!还是城云子临死前告诉了我们一点情况。”

    “城云子临死前有半炷香的时间,居然恢复了清醒,他说无常就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而无常修行有早年被灭门的天魔六道派功法!凡中此招者皆会功力全失,一身修行尽归他人,并会折磨数天,浑身皮肤溃烂,直至变为一滩血水!”

    “呵!我们这才想起来,前几日,朝中有几位老大人得了怪病,最终在床上炸成血水!先父还以为是城中积尸过多,终有瘟疫,忧心不已。谁知道竟是人祸!于是先父勃然大怒,才有了之前挂印白衣之事。”

    “他说,他追上敌人的地方,在荆州的边缘,不知敌人要往何处去!只是……”

    剩下的话不用吴海潮说,李牧原也明白了。

    荆州边缘。

    再行几百里,就是长沙。

    “天魔六道,皇极六道,这里面恐怕有什么关联,我说皇极六道看似浩荡无边,其中却似带一股魔性,不似正道变化!好皇帝!好手段,我以为你在九岐山上自刎,就已经算是结束了,没想到你还是给我惹了这么多的麻烦。”

    李牧原轻声喃语,他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却都拉的很长。

    吴海潮能从他的话语之中读出无尽的怒火。

    一块鹅卵石抖了一下。

    坚硬的石头在吴海潮的面前炸成了石粉。

    第一块,第二块……

    无数石头飞起,碾压成粉,随风飘舞,隐做龙形。

    湖水剧烈震荡,仿佛有什么滔天巨物正在湖底蛰伏,就要一跃而出。

    吴海潮抬起头。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尊巨轮,巨轮由六色构成,横贯天地,其内带着无尽玄妙,缓缓转动。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仿佛是一个轮回。

    “这是什么?”

    吴海潮不知其为何物,只是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正诧异间,只见李牧原的头顶之上出现了五道气息,每道气息里面都有一个李牧原的人影。

    每个人影各有表情,或笑或怒,或沉思或惆怅,很快这些表情就全都消失无踪,五气合一,化作一股清气直冲那巨轮。

    巨轮被五气一冲,微微颤抖,转动的速度不断加快,甚至转成幻影,看不见其形。

    噗!

    巨轮炸成了一个泡沫,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

    巨轮消失之后,吴海潮看着李牧原身上多了一丝出尘之气,仿佛随时可能会随着风飘离人世之间。只不过他嘴角流血,似有些萎靡,当即关切问道:“主公?”

    李牧原深呼了一口气:“无事,一次尝试而已。还有,我不喜欢主公这两个字,我真的没有什么争霸的志向,若是这样叫下去,你只会失望的。我只是想有一叶扁舟,一只竹笛,一壶清酒,与……”

    他话没说完,突然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不能想,不能说,不能念!”

    “这才是悲哀。”

    李牧原收拾了一下情绪,复又盘膝坐下:“还有何事?”

    吴海潮默然,他对李牧原的过往知道的很清楚,于是道:“天下之势,谁都是身不由己,不站的最高,哪有真正的自由。且说这水底之鱼自由自在吧?只要有一个渔夫,尽可捕之,生死不由己也!”

    吴海潮劝了一句,就不再劝:“无常之毒甚重,当选高手拔之,否则定然会糜烂全身!不过医己是一方面,对外亦要重视。先父曾观天下之兵,某对天下也有些了解!主公占据南方,总计二十一城,这本无王者之资,但主公得天独厚,变荒地毒障之处为良田,又救四方游荡之民,遂有资本。”

    李牧原抬起头:“我许多时候不在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依然不够!我看军报,大徐数年连番进攻,不给主公之地有任何喘息机会,眼下主公之地已经疲惫至极!大徐乃是新开之国,不是前朝那样行将就木的朝代可比!精兵未老,良将都在!毫不客气的说,虽然皇帝杀了一些,但剩下的底子只要拿出一成来,也依旧可以碾压主公势力。

    这些年,也就是朝政混乱,再加上北方诸王作乱,牵住了朝廷视线!才留下了修养生息的机会,不过大徐可以耗,主公却不能拖。”

    “而主公的二十一城虽多,其实却无险可守,而且主公并无世家之底蕴,多用降将旧臣。一旦战况不利,可谓一泻千里。”

    “当今之际,最重要的,一是先将天下水搅浑。洛阳异象皇帝瞒不了任何人,主公只要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直言皇帝身边有方士奸臣作祟,要献祭天下于一人,以求长生!天下之心本就不稳,闻此定然会大为动摇。”

    “第二点乃是求贤,主公可通告天下,说朝廷郡县多有妖邪作祟,首指主公周围郡县之官!诚邀天下共击之。武道兴起,儒道受到了很大影响,不知有多少儒生将武人称为妖邪,恨之入骨!主公一面为阳,一面为阴,若有儒生来投,授其粗浅功法称仙道固其心,上下皆施。”

    “第三则是攻坚!主公之地这两年,多行防守,天下英雄都看形势,岂会投之!再者大徐连年布置,已成浅谈困龙之势!主公归家,当一扫尘埃,率军北上,先克益阳城,再克岳阳城!岳阳城乃是朝廷军备所在之处,积累粮食百万担,军械无数!只要攻下岳阳城,不仅可以一扫躯体疲劳,更可让天下耳目一新。”

    身居江湖。

    笑谈庙堂。

    吴海潮佩佩而谈,脸上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光彩,好像此时他才真的活了过来。

    他翻身下拜:“岳阳城势在必得,然而久战伤身,其内粮草更不可能留下!守备赵海天乃是吴家故交,吴某不才,愿孤身前往,劝降之!”

    “请主公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