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水谣
字体: 16 + -

第2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翰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诏书。

    诏书写的很简单,也是皇帝最喜欢的大白话风格,根据李翰林的经验,印,名什么的,都没有一点错误。

    这的确是一封六部抄录,皇帝签发的诏书。

    内容十分奇特,上半部分写武人历年危害,所犯大案,又写朝廷之苦。

    这些都一笔带过,简简单单。

    重点在下部分,朝廷召集有识之士,特别是各家有武有谋的少年郎君,杀贼报国,更有丰厚酬劳,每杀一人,赏银、记功;只要杀的武人足够之多,或者是重点头目,当即赐官,文官武官任选。

    更妙的是一句功绩上不封顶,只要你杀的人足够,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诏书最后,为了激励士气,陛下将在三日后于皇城设宴,大宴群雄。

    看完诏书,李牧原神色诡异,这更像是小说中的情节,现实中哪有这种事?

    只要你杀的人够多,就能当官?

    那要是一个江洋大盗,杀了足够多的人,是不是也能成为一方父母官?

    “胡闹!胡闹!”李翰林气的不轻,伸手想要把诏书撕掉,手却又没了力气。

    这不管多么荒谬,不管多么不靠谱,的的确确,确实是皇家签署。

    “败坏社稷!胡作非为!”兴许是喝了半壶酒的原因,李翰林难得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爹,那我不去了。”李牧原说道:“我也觉得有些胡说八道!”

    “噤声!”李翰林厉声道:“爹老了可以说,你不能说!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这是陛下的安排,做臣子的……”

    夜深了。

    李牧原在自己的小屋,闭息打坐。

    所谓的冰肌玉骨,乃是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超出经脉之间,与骨骼筋肉深度结合,最终反馈到肌肤的一种表现。

    骨如玉,坚韧。

    肌肤如冰,光滑细腻,寒气最盛。

    随着真气运转,李牧原也渐渐明白,寒歌笑真气所带来的境界,都是表象,一切都是完全的依赖于真气的存在,真气一撤或者消耗殆尽,立马会消失。

    而张攸攸所说的几种境界,是由寒歌笑真气滋养所致,乃是人体彻头彻尾的改变,不会因为真气的变更、消失有所变化,一经进步,永不退步。

    “力气几乎大了一倍,似乎还有提升的空间。”

    “真气似乎也提升了不少,但是我不清楚,这是我自身境界的提升还是……”

    想到这里,李牧原不禁深深思索,自己这两天真气的进步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但这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毕竟这种进步不是来源于自身的努力,而是一种机缘巧合。

    “掠夺别人的真气?”李牧原反复思索寒歌笑上的每一个句子,似乎没有提到这样的话。

    不明就里,李牧原就只能认为是一种机缘巧合。

    他并没有欣喜,反倒因为这种未知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几天,未知发生的太多了,他胸前的真心玦也有了许多未知的变化。

    真心玦原来是古朴玉色,色泽微黄,让人一眼看上去十分的舒服,但此时的真心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居然变成了半黑半白的样子。

    白占三分,黑占七分,不过两种颜色都在慢慢的消退。

    而且此时的玉块,散发着微微的暖意,李牧原很清楚,这不是自己身体的温度。

    真心玦,真心人?

    李牧原脸突然红了一下,然后自嘲的一笑。

    莫要自作多情。

    心思纷乱,如有酒最好,可惜眼前只有一碗清水。

    李牧原将研墨用的一碗水喝的干净,仍然浇灭不了内心的烦躁。

    于是起身入院,小小的院子自然没法跟张侍郎家里比,但更加精致温馨。

    月色正好。

    拔剑而出,剑刃映着月光,波光粼粼,宛如潮水映月,十分美丽。

    “李大爷!”

    一个声音从墙头上传出来,李牧原第一时间回头,剑甩手而出,只听噗通一声,墙外似乎有重物落地。

    碎玉插在墙头上,李牧原轻轻一跃,抓住剑柄,再次发力,就跃出了墙外。

    墙外一个胖子跌坐在地上。

    “白玉丸子?”李牧原眉头一皱,说什么也没有想到钱曾居然会爬上自家的墙头。

    四下一看,并没有人,钱曾竟然会自己前来。

    “你来做什么。”

    钱曾很明显被李牧原刚才的一剑吓的不轻,他颤声道:“想和你做个生意。”

    “生意?”李牧原轻蔑的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三更半夜,莫非你是来消遣我的?”

    “不是,你且听我说。”月光洒洒,钱曾的胖脸上写满了恐惧。

    “你收到这个了吗?你收到这个了吧!”

    一封黄稠卷轴。

    这个东西李牧原并不陌生,白日里自己也收到了一封。

    “呵!真不错!好好干!”李牧原没有想到钱曾会拿出这个东西来,钱曾虽然经常四处耍无赖,但凭借的都是一帮恶仆,或者是无所不利的银弹攻势。面对武人,他能干什么?

    “你还笑!这是催命符啊!”钱曾一脸苦相,居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

    这东西是钱曾今下午收到的,他父亲当即慌了神。

    眼前京城乱成一锅粥,虽然很少殃及百姓,但这是陛下与江湖的博弈,谁进去都要死!

    钱曾家里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家中就这样一棵独苗,怎么能让他去涉险?

    可面对皇命,穷的裤子穿不上的武人能不屑一顾,他家虽是巨富,却没有半点用处。

    于是,钱老爹用银子硬生生的砸开了前来上门官差的口,得知类似的卷轴早就发了出去,几乎将整个大徐世家,官宦子弟都卷了进去,至于钱曾,是最新的十几个人,临时加上的。

    银子真是一样神奇的东西,就连使者知道的名单也说了出来,多是些军家子弟,少年英杰。

    虽然不清楚皇帝具体的用意,但钱老爹知道,这是火上浇油,武人是那么好杀的?武人的组成多是帮派,家族,师徒,盘根错节,就算杀了一个,后续的报复往往无穷无尽。

    钱老爹思虑再三,认为时间迫在眉睫,外来之人肯定已经临近京城了。连夜让家仆带着银子去拦截名单上几个能说上话的名字。

    所有的仆人拦截的目的都一样,希望对方能够在这场争斗中,保护钱曾,不求有功,但求留的性命。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如果可以,救我一命。”钱曾道:“当然,你砍下的头,我可以买!高价!我不瞒你说,我父亲认识不少武人,他也托人送了口信,但我觉得,这才是找死,却又拗不过老头子。”

    “我家里再有钱,在底下的手脚陛下会看不见?陛下肯定知道我这个胖子杀不了人,所以也不在乎我能杀多少人,只要我拼命就够了,你知道吗?户部侍郎之子孙渤海,病秧子一个,用指头一戳就倒,照样上了名单。”

    “原因我觉得很简单,貌似孙侍郎,在朝堂上提议过要招安武人……哈哈,陛下就是想让我们斗,不管你行不行,你都要拿刀!”

    “胡闹!荒谬!”李牧原知道自己接的是烫手山芋,只是没想到竟然把这么多的人卷了进来。

    “我的功夫……救不了你。”

    李牧原摇头道。

    “我知道,你虽然揍我很轻松,但那些武人都是怪物!前几年据说在西安,一座山头被硬是削成了平地!我亲眼见过,骇的几天没吃下饭!刚要忘了,前几天又发生了那一初,那都是些妖魔鬼怪,人怎么能与之为敌。”

    “不过,我有种直觉,我肯定要完蛋,你肯定能救我!”钱曾理直气壮:“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直觉!再说了,你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所以我就出来找你了,真个是吓人,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钱曾的报酬是一本据说是高价买来的刀谱,还有自己一半的银子,具体是多少他没说,李牧原也没问。

    钱曾没有得到李牧原的回应,也不懊恼,便自发离去。看着那小心翼翼离开的胖子,李牧原只觉得自己似乎看错了他,这个胖子今晚上的分析,似乎戳中了事情的中心。

    “钱曾家有钱,孙侍郎家有权,将军们有武艺,若是当刀的话,都能在武人的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可是自己有什么?”李牧原百思不得其解,就凭自己微末功夫,能入的皇帝陛下的法眼?自己拼了命,最多也就杀死一个下级弟子,能有多大的用。

    远处的皇城看不清楚,只剩一片扭曲的阴影,笼罩在大地的边缘,月光的颜色似乎也不那么纯粹了,满满的都是阴谋的味道。

    握紧了手中的剑。

    李牧原没有想什么马上封侯,杀敌做官,只是突然觉得好孤独,这月光下,街上空无一人,自己只有手中的剑。

    和昨日有什么区别吗?

    “杀一个武人值三十两银子,我又值多少两银子?”

    身后院子静悄悄,似乎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