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情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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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把杯酒,浇奴坟土(下)

“老人家怎么会知道的?”我有些淡淡的疑惑问道。

老人走到距离梨树三米远的地方便跪了下去,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解释道:“老叟祖祖辈辈世居于此山脚下,传至老叟已不知是多少辈了,此山被冰封已逾千年,千年之前雪狐族正是繁盛,山下因得雪狐族的庇佑,免于战乱之苦,有如世外桃源一般。”

我上下打量着老人,说起过往老人眼中似乎含着眼泪,我试探着问道:“那老人家您知道此山为何被冰封吗?”

老人嘴里咕哝了一阵,没有理我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从新走回我身边说道:“千年之前,雪狐主母违背雪狐族规,嫁给了这一株梨树,说是上天降罪于主母与梨树,天雷劈断了花根,主母便斩了狐尾诅咒上天,主母死后,这里便也无人庇佑,就此被冰封千年。”

“可是,奴家曾听闻,前朝时太祖皇帝的妻子雪无双不正是雪狐族的主母吗?这样算来也就两百多年的时间,何况那太祖也不是株梨树,老人家是不是在骗我们?”我露出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眼睛却狡诈的看着老人。

“哼,老叟今年一百二十九岁了,还从未说过瞎话,那雪无双和老叟一样,都是世居于雪山的,不忍看雪狐族就此灭了踪迹,才会称自己便是雪狐族的人,凡是居于此地的凡人都曾得雪狐族的仙泽,死后千年尸身不腐。倘若那雪无双是主母的话,她怎会没有狐尾?老叟每天都要来此扣三个头,这梨树从新活过来也有二十三年了,你们这些凡人怎么会懂,怎么会懂?”老人似乎很生气,边嘟囔着边下了山。

二十三年,我上上下下的又仔细的打量着这株梨树,向距离梨树不远的崖边走去,相对于上山时走的那一面,这雪山的背面可谓是万丈深渊,很多云雾都在半山腰处,看不清那据说千年无化的雪湖。

“公主,不要靠那么近,崖边危险。”永夜有些担心的说道。

“对呀公主,你不是想看梨花吗?我扶您过来。”柳烟举步向我走过来,一脸的担心。

我转身背对着崖边说道:“不要过来,你俩站在原地,我和你们说说话。”

永夜和柳烟对视了一眼,脸上不安的神色都很明显,我却浅笑着说道:“永夜,谢谢你在我身边保护我这么多年,或者,我应该叫你文弈才对,而柳烟,你便是月奴,对吧?”

“公主···”两人异口同声的唤道,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神色。

我笑着看了一眼那株梨树,叹了口气:“其实,从南朝回了曲城后,我便要宁三帮我去调查了,再加上我并不是傻子,虽然我很希望我是。真正的柳烟被卖到了南朝,不巧的是那次我认识了她,而她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我。你们两人,还有元方,孙京,其实都是月尘的人,早在认识我之处,月尘便将你们安插在了大祈,永夜应该是最早到曲城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为我而设定的局。

我如同月尘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早就设想好了每一步,就算偶尔有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却始终不曾脱离他的掌控。无论是临水之战,还是惊蛰之变,他是最大的赢家,曲城现在大部分的禁军都是他手中的临水铁骑,朝堂之上,他的势力怕是远比我想想之中要大,类似孙京的官员不知有多少,我早就猜到,他要的,是这个天下。”

柳烟和永夜都低下头没有出声,柳烟的身子甚至在颤抖,这些我都看在眼中。我自锦囊中拿出月尘送我三生石石心,握在掌心之中笑道:“我知道,再过不久,我便会睡去,再也无法醒过来,自月尘第一次帮我施针解毒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在我的身体里下毒,素来擅于用毒的他,不知在我身上下的是不是独一无二的毒,你们俩谁可以告诉我吗?”

“公主···”

“告诉我,我想知道,我并没有怨恨的意思,我是心甘情愿的承受这毒的,尽管会让我痛,觉得恐惧,可是这是月尘给的,我愿意接受,可是我想要知道。”

永夜单膝跪倒在地上说道:“此毒名唤华眠,公子从未给第二个人用过此毒,公主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华眠?还好,我是唯一。”我将手中的石心贴近胸口,温热的香气蔓延。

“公主,对不起,柳烟骗了你,公主···”柳烟也跪倒在了地上,竟然有些泣不成声。

“月尘他一生孤苦,与他相比,我算是幸运的。这世间若还能有什么能入得他眼的,便是这天下了吧?我又怎么舍得怪他,他那般风华绝世,却又手段狠戾,杀伐决断,可是,叫我怎么忍心去怨怪?自初遇到月尘开始,无论我承认与否,一颗心全部系在了他身上,他心中怕是比我还要清楚的。今生,得他一段情,死又何妨?横竖是我自己甘愿的。心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或废或隐,他心中自有计较。”说这话时,我心中甚至没有起伏,脑中全都是往日他待我的好。

永夜单膝跪着向我爬了两步,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公主,公子一定不是要公主死的,公子或许不是这个意思,公主···”

我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又往后退了一步,笑着看向永夜说道:“我不死,以他对我的那一丝情意,他不会安心的取大祈的江山的,细数天下,能与他为敌的没有几人。我只愿他,善待心儿。还有就是,倘若我是毒发而死的话,我怕他会为了对我的那一丝情意而自责,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公主···”

随着柳烟和永夜的声音响起,我身子向身后万丈悬崖仰去,出声念道:“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我能看到越来越远的山顶,以及永夜和柳烟极度哀伤的脸,下坠的速度很快,可眼前的一切却似乎电影中的慢动作一般,我看到雪花落的很慢。月尘,倘若宿命真叫你我如此,在你再次爱上我之前,这痛我自己来担,这业障我自己来背,那生生世世,叶落花开的悲哀宿命我独自默默承受即可。将手中的石心贴近胸口处,下坠中的风吹乱了我的长发,扬起我的衣衫,却没有搅乱我的心绪。

绍佑元年,长乐长公主薨,天下震惊,绍佑帝哀哭不止,下旨大肆修筑长乐陵,其规模甚至超越了帝陵。长乐长公主唯一流传于世的丹青——《醉卧茶山图》流落至南朝,至此,围绕着这幅丹青整个江湖腥风血雨,甚至有人传言,得此图者得天下。

烟雨庄中,大雪纷飞,身披白色锦缎披风的南宫月尘独自站在雪中,任由雪落在自己身上,发上,仿佛一尊塑像一般立在原地。不远处的亭间,红泥小炉上茶盏冒着袅袅热气,书案上平摊着的兰花宣上,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轮廓,却不知为何未曾再绘下去。

“素宣染墨,却道昔颜怎生刻?你说的没错,伊人已去,昔颜怎能生刻?我本就一无心无情之人,怎会懂爱?我不痛,真的不痛。”话未说完,南宫月尘突然伸手抚住自己的心口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那尖锐的,细小的如同针扎一般的感觉绝不是痛,绝不是。

关于长乐长公主的死,史书中有很多的版本,野史杂记中更是少不得要对这段历史进行大篇幅的描写,虽然亲眼目睹长乐长公主死的人并不多,可这个传奇女子的死还是制造出了不少的话题,且经久不衰。

“皇上,老奴求您了,吃点东西吧。”一个年龄挺大的内侍跪倒在一个十多岁少年面前,身后跪了一地的大臣都在苦苦哀求着。

蜷缩在龙座上的少年脸色不是一般的苍白,抬首向外张望了一下问道:“姐姐回来了吗?是不是姐姐回来了?”

“皇上,老奴求您了,长公主已经去了,您要保重自己呀!天下苍生都需要您呢,皇上。”

“朕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了,怎么去顾什么天下苍生,我宁可不要这江山也要换回姐姐,老天爷,你换不换?换不换···”此时哀哀哭泣着的少年正是绍佑帝,赫连倾心。

长乐宫中依旧如常,只是它的主人再也没有回来,徒留下的是无数思念着他的人。此时正坐在长乐公主寝殿中的男子,一身的紫色锦衣,正微微闭目吹奏着手中的一杆玉笛,笛音清越,却又有着无尽的哀伤,这哀伤似乎织就了一张密实的网,将人牢牢的束缚其中,无力挣脱。

“我不信她已经死了,不信她会选择那样的死法。”说话的男子丰神俊朗,正是明国世子严洛。

一曲终结,宁紫岚将手中的玉笛放在了那张紫檀雕花大**,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倾城,以后我宁紫岚再不会为别人吹奏笛子,我只会来这里吹给你听,笛子就放在你这里,我定会为你守住这片江山。”

站起身,走到严洛面前,宁紫岚才停下身子,两名不相上下,同样俊美无铸的男子便这么对视着,良久,宁紫岚才答道:“如若不是你们相逼,她又怎么会有此下场?严世子如今已为人父,便要倾城在泉下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