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情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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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公主还是带朵儿回去吧,行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苏行云在朵儿哭了近半个时辰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自侍卫搬来的太师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为什么?你应该知道跟本宫合作,你不仅可以保住妻女,便是你苏氏一门所剩不多的亲眷,本宫全部可以不追究,可是你为什么拒绝呢?”

“父王,难道你真的要为了王父置整个苏国于不顾吗?父王要做苏国的罪人吗?王父定也不会原谅父王的,父王,呜呜···”苏朵儿不断的抽噎着,却在无意间提醒了我,苏行云的父亲的便是死在了战场上的,是以当年国宴时,独有他年纪最小。

我起身走到苏朵儿身边,将苏朵儿抱进怀中,对着苏行云说道:“苏王的父亲战死在疆场时,苏王已经十多岁,且还有弟弟苏流水,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苏王只记得自己失去父亲时的痛苦与无助,如今怎么竟不知怜惜自己的女儿,她尚不足十岁,且无兄弟姐妹可以依持,苏国已灭,她更是无家可归,难道苏王忍心要这年纪小小的娃儿就此在这世间漂泊?”

许是我的话碰到了苏行云的痛处,苏行云的双手握拳,攥的紧紧的,而苏朵儿的哭声却是哀戚无比,似乎被大鸟抛弃的雏鸟般痛苦的哀鸣着。而这哭声宛如一把利剑,一剑剑的刺向苏行云的心口,刺的他遍体鳞伤,逃无可逃。

我叹出一口气道:“如今你是败了,可你难道不想要一次可以翻牌的机会吗?你甘心就这么输了?”

苏行云凄惨的一笑道:“不甘心又能如何?我终是输了不是吗?”

“别人说你输这不可怕,最可怕且可悲的便是你自己承认自己输了,不仅仅是输了,还输了势输了心气儿,那便是真真正正的输了。”我拉着苏朵儿坐回太师椅上,对着苏行云说道。

沉默,良久的沉默,我知道苏行云需要考虑,而我能做的便等,当然是带着苏朵儿一起等。就在我有些昏昏欲睡,而苏朵儿已经趴在我怀中睡着的时候,苏行云才起身走到最靠近我的笼边,看着苏朵儿发了会儿呆才轻声问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这就要看你是不是打算相信本宫了,本宫还可以告诉你的就是,在苏国战败那一刻,太子殿下就已经打算要除掉你了,幸好本宫不是个傻子,你和你的妻女如今才都能安然无恙,不然,你怕是还没到曲城便已经身首异处了,你觉得除了死和依附于本宫,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吗?”我将怀中的苏朵儿小心的放到太师椅上,起身慢慢走向苏行云,浅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若欣她还···”

“活得好好的,至少比你过的还要好,不过以后好不好就全看你了,苏王殿下,是待事情过后继续做你的苏王,还是等着背上叛国之徒的罪名等待被枭首,然后九族尽灭,你心中要有一杆秤,秤一秤为了那个人值得还是不值得。”我自袖中拿出苏王妃的一件信物递到苏行云面前,那是一串红豆串的成手链,颗颗红豆显得红艳似血一般躺在我白净的手心中。

玄德二十二年,二月初七,关雎宫中,侍疾在关雎宫的我将苏行云的写下的手信交到斜靠在床榻上的父皇,里面详细的描述了三哥以往所有的罪刑,最为严重的莫过于是派人追杀挟持我。

寝殿中很是安静,南风莫邪都被我安排到了外厅之中,只余我和父皇,心儿以及顺喜。我不知道看到这封手信父皇是怎样的感觉,对于一个缠绵病榻,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儿女的争斗与厮杀或许是最令其痛心的吧,可是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如此,从他攻下北朝的天下开始,他的子女们便都要走上这条路的,割断亲情,舍弃人世间本该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弃之如敝履。

“咳咳···咳咳···”尚未看完手中的信父皇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发乌的血全部吐到了手中的信上。

“父皇,呜呜···父皇你怎么了?父皇···”心儿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父皇身上摇晃着父皇的身子。

顺喜赶紧大嚷道:“太医,太医呢···”

“顺喜,不要嚷,拟旨,咳咳···”父皇半瞌着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便似乎冰凉了一般,我在做什么?看着啼哭不止,尚还年幼的心儿,我突然全身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无论我怎么怪憎父皇,怎么疼爱心儿,我却知道我无法取代父皇在心儿心中的位置的,那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位置。可是如今我却要心儿尝到了我当年尝过的痛,那声声的哭泣多像当年我失去娘亲时的哀哀悲鸣,想到这里我一下子跌坐了下去。

“朕自立大祈以来,弘业二十二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三皇子孝烨专擅威权,鸠聚党羽,伊于手足毫无友爱敦睦之意,甚或安置私人,兄弟获罪而阴喜欣然,朕已年高,似此类者无不为朕忧虑。

又或有闻,擅掉兵马,企图置朕之长女长乐公主于险地,如此心胸狭隘之徒,何可以付祖宗弘业?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今昭告于天地、宗庙,废斥赫连烨皇太子位,着即圈禁,梳沁宫一应人等悉迁咸安宫。”

玉玺盖在了诏书上,父皇似乎也松了口气,着人去宣旨,尽管我知道这道旨意已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父皇向着我伸出手来,轻声唤道:“城儿,让父皇再好好看咳咳···看看你···”

我僵硬的挪动着身子,在所有人看来我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漠,仿佛床榻上躺着的垂死的老人和我没有丝毫的关系般,我甚至没有一点表情,无喜无悲,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冷眼看着。

“心儿,不哭,心儿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才能咳咳···才能保护姐姐,不哭。城儿,父皇终是不放心你娘亲独自在那边,父皇要去咳咳···要去陪你娘亲了,父皇会亲自向你娘亲认错,求得···求得她的原谅。”父皇抓着我手的手温度很低很低,仿佛是块冰冷的石头般。

我很想再唤一声爹亲,可许是很多年不喊,这声爹亲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张了几次嘴却终是没有喊出声来。我看到了爹亲眼中对能见到娘亲的欣喜,对我和心儿的不舍,深凹进眼眶中的眼不再是记忆中的精明有神,手掌不似记忆中的温暖,声音不似记忆中的浑厚了。

“父皇···心儿不要你去找娘亲,呜呜···父皇你起来教心儿写字好不好?父皇不要···呜呜···”

“城儿···心儿,爹亲···对你们不住,毓秀,你来接朕了吗?朕来了,朕来了···”我只记得父皇瞳孔慢慢的涣散,嘴角却挂着浅笑,丝毫没有离开人世时的恐惧与不舍,似乎总算什么东西找到了解脱。

大祈玄德二十二年二月初七日午时,太祖进药无效,龙驭上宾。

“皇上,驾崩了···”

我呆呆的坐在床榻边,直到顺喜满是哭腔的声音一声声的喊出这句话,我才意识到,我和心儿又都是孤儿了,又都是孤儿了。我看着仍握着我一只手的父皇的手,轻声道:“爹亲。”

许是声音太小,他没有听到,我大了点声音喊道:“爹亲,爹亲,你在逗城儿玩吗?”

“公主,皇上已经殡天了,您要保重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