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情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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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公主当年欲占春(下)

我看着面前的棋盘,手中握着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乎的莹白棋子,久久的没有落下去,一直坐在我对面的月尘也没有催促我的意思,许是察觉到了空气里有些低迷的气息,就连素来喜欢叽叽喳喳的杨云落也是只字不语,静静的守在不远处,而永夜和文彦文宣更是站的远远的,一脸不想被我的低气压感染的样子。

“公主有心事?”月尘端起茶盏帮我蓄满了茶水,热气袅袅茶香扑鼻而来。

我将棋子扔回棋笥,端起青瓷盖碗幽幽叹了口气:“再过几天,莘闵长公主便要到曲城了,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这位姑姑的难缠程度吧?”

“莘闵长公主吗?倒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据说她钟情于自己的丈夫公孙鹤,曾用自己的血为其做药引,三年而不断,也是个奇女子了。”月尘往自己的盖碗中注满了茶汤,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褒奖。

我抬头望着着根本就没有看我的月尘,漆黑的双眸微微闭合着,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慵懒之态,因为冬天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颊看起来竟和屋外的雪有的一拼。我知道他还有下文,我已经习惯了月尘这种不把话一次性说完的方式,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然,在发现我瞪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后,月尘放下茶盏笑眯眯的说道:“今日的茶不好喝吗?月尘今儿早起身体有些不适,茶便吩咐文宣煮的。”

听到他说身体不适时我的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手中的盖碗也一下子从手里掉了下去,好在冬天的衣服厚实,滚烫的茶水才没有烫伤我。可我哪来得及管自己有没有烫伤,我一下子起身扑过去去摸了摸月尘的额头,嘴里不住的问道:“是不是发烧了?会不会觉得头晕,还是嗓子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呢?还在这里陪我下棋,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文彦,你去医馆请大夫来吧···或者我该请元方来,元方是御医···”

压根没意识到我自己的话说的杂乱无章,心中只记得月尘不舒服,可能很不舒服。一双手像抚摸着什么宝贝般小心翼翼的,生怕手稍微重一点就弄疼了月尘般。月尘自脸上抓下我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公主忘了吗?月尘有学医术的,大概只是昨儿夜里寒气重着了凉罢了,公主不必挂心。”

似乎压抑着的情绪经过这一惊吓就再也不能自制了般,我开始不争气的轻颤着身子,手用力的回握着月尘的手,终是忍不住的抽噎着道:“我要怎么不挂心?我又怎么可能不挂心,你明明知道的,可你却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你到底有心还是无心,有心···还是无心···”

我突然悲哀的想到,现下的我和尹玉泽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是为了喜欢的人弄丢了自尊,他比我幸运的是没在严洛面前那么丢脸,可我却在月尘面前如此泣不成声,终究是他比我幸运。

“这便是那朵红梅吗?”月尘伸出手指轻触我眼角下的那朵遇泪则显的红梅,有些冰凉的手指粗皮到我有些微热的脸颊莫名的觉得舒服。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月尘,尽管眼泪有泪看不清,可我还是努力的睁大着眼睛看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公主这朵红梅在遇到公主的泪之后才会显现出来,平日里虽看不到,可却知道它在那里,既然知道在那里,又何必非要显现出来呢?”月尘说着拿出娟帕轻轻帮我擦起眼泪来,动作很轻柔。

既然知道在那里,又何必非要显现出来呢?这一直是月尘对我讲过的话中我记忆最深刻的,即便多年后我知道这或许是句谎话,可我却一直不舍得相信那是假的。

大年初八,莘闵长公主由莘闵来了曲城,父皇对我这位姑姑一直是非常礼遇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封她为长公主后,她的丈夫也会被封定安侯。三哥和六哥出城三十里去迎接,我窝在长乐宫里对着一副丹青上下研判着。月尘说这画中的人便是那连我也是未曾谋面的姑丈,定安侯公孙鹤。说来也巧,这公孙鹤早年曾卖画为生,这幅丹青便是他画给自己的,而月尘也素来喜欢作画,机缘巧合之下这幅画便被月尘买到了。

我看着画中还是青年时期的公孙鹤,长身玉立,一身天青色长衫,宽袍广袖好不风流。不是绝美的脸颊,看起来却是极为的舒心,似乎天地之广大都不及他眉间的那股洒脱之气,这样的男子,也难怪我那姑姑会改了一身的毛病倒追他。

我不免觉得有些忧心起来,那穆尔扎和公孙鹤半点相同之处都没有,要俘获我这个精明的姑姑的心可是有不小的难度,交待柳烟收好画轴,我抬眼望了望外面,估摸着我这姑母很快便会来造访的。果然,我这里正想着,那边内侍便通报道:“长公主到···”

还未等我到门口去迎接,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呦,好气派的长乐宫,好气派的长乐公主呀!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这辈子怕是望尘莫及了。”

话说到一半,便和要出门迎接的我走了个对头,我瞄了一眼保养得当,看起来顶多有三十多岁的姑姑,在柳烟的搀扶下盈盈的福了下身子,说道:“城儿见过姑母。”

“呦,起来吧,本宫可不敢当,皇上都舍不得你多拜一下,本宫就更不敢了。”嘴上说着不敢,姑母却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连要扶我一下说些体己话的意思都没有。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自不会去没事找事的要和姑母说些什么,儿时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从未见她给过谁好脸色,除了皇后赵惜若,在她眼中似乎所有人都跟敌人似的。柳烟奉上茶来,我拿眼角瞟着这位很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姑姑,眉眼和父皇很是相似,不过好像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薄薄的红唇贴上青瓷盖碗,浅尝着碧绿的茶汤,看那嘴型就知道这个人得多刻薄。

“本宫刚回宫,便听说长乐公主身体不适,未能亲自来迎接本宫这个做姑姑的,本宫琢磨着,既然长乐公主不方便去迎接本宫,本宫便只有亲自亲自来瞧瞧本宫这个侄女了。”果然,薄唇一起,便是算不上客气的客气话。

我了扬起抹浅笑:“姑姑如此客气,城儿真是受宠若惊,今日城儿确实身体不适,父皇便恩准了城儿留在自己宫中休息,父皇说,横竖姑母都是自己人,比不得那些个小国使节之类的,哪需要如此客套。”

你嫌我未去迎接你生气,那我便只能搬出父皇的原话来堵你的嘴了,这话确实不怎么受听,对我来说却很是受用。听到我这番言论,姑母的脸拉的更长了,似乎有些转绿之势。

“本宫听说长乐公主为了和乌孙的和亲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愣是将瞧上你的乌孙王子推给了本宫,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还真是荣幸,能捡着自己侄女不要的男人,本宫也该知足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转首看着姑母:“姑母自幼长在宫中,不用城儿说也该明白什么叫做势比人强,那乌孙王子瞧上城儿可不仅仅是看中了城儿的外貌,城儿的身份能带给乌孙什么样的好处,乌孙女王和那穆尔扎王子都是很清楚的。姑母若是觉得自己委屈,大可去要求父皇解除这桩和亲便是,城儿想那乌孙的王子恐怕也很高兴能够解除这联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伴随着这声质问,上好的青瓷茶盏也应声碎裂。

我浅笑着靠近窗边,意有所指的说道:“春天要来了,春天来了,杏花就会开,可等到桃花开时,却遍寻不到杏花的踪迹了。杏花以为早早的开放便能占尽整个春天,岂止,春天岂是能够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