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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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番外篇(2)

张念裳微笑点头,目不转睛地凝视他。这十年来,他发生了多么惊人的改变啊!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看到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知道他的改变,一个月前看到他,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不该失去他,不该在长达十年的日子里从来没有想过再见他一面——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冷酷而骄傲的少年了,他变得如此镇定从容,如此捉摸不透。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重新赢得他的心,但她打算试一试。

虞冷霜同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含情脉脉的眼神足以唤起他对那些美好时光的留恋。她脸上浮着一抹红晕,就像明净的天空飘荡着薄薄的娇艳的朝霞。他心跳加速,全身似乎突然燥热起来,一种模糊的欲火悄悄袭上心头。但他很快控制了住自己,微微一笑,道:“他现在好了么?”

张念裳心念转动,道:“好多了,但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新月教唯一的后人。”

虞冷霜道:“久闻新月教已于三十年前覆灭,想不到还有后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念裳道:“我就是新月教唯一的后人。”

虞冷霜丝毫也不吃惊,皱眉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念裳道:“当然有关,难道你不知道你爹三十多年前就欠了新月教主一个天大的人情么?”

虞冷霜全身一震,道:“你说什么?”

张念裳缓缓道:“我这有一封你爹当年写给新月教主的信,信中说了,剑门江氏永世不忘新月教主的恩情,今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新月教主有难,剑门后人甘受驱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虞冷霜惊愕不已,心中意念回旋,半晌方道:“我能看看那封信么?”

张念裳微笑道:“你当然可以看,你若不信,还可以请你娘看——这件事你娘是知道的。而且我还有你爹的信物,这是绝对假不了的。”

虞冷霜淡淡道:“真假姑且不论,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张念裳注视着他,一字字道:“求你送我到南海珠玑岛去。”她炽热的眼光犹如神秘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吸引着他的目光;她身上馥郁的香气轻轻飘来,缠绵甜蜜,渗透到他的肌骨之中。

虞冷霜面无表情,冷冷道:“你这也算求我么?”

张念裳柔声道:“难道不算么?”

虞冷霜淡淡一笑,道:“你连我爹都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张念裳嫣然道:“那你是答应了?”

虞冷霜淡淡道:“我得好好想想。南海珠玑岛藏着不少新月教的财宝,送你去珠玑岛可比赴汤蹈火难多了,武林中多的是耳目众多的厉害角色,稍不留神就死无葬身之地。”

张念裳叹了口气,轻轻道:“你真的不肯么?”

虞冷霜看着她道:“以你玫瑰金殿圣女的身份,还用得着我么?”

张念裳咬了咬唇,柔声道:“我只是个女人,我需要一个强大的男人来帮我……你要知道,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决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为什么你不问问你娘呢?”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

陆飞洲慢悠悠地行进在林中,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林子里莺声呖呖。他不易满足,却比谁都活得开心,这是因为别人是在用东西填无底洞,他们以为洞里装得下他们想要的一切,却不知道这些东西早已漏光;而他却是在垒宝塔,他欲望高,只不过是希望把塔砌得高些。他很悠闲,也很神气,就是偶尔想到高洁阳和那个绿衣女子,会有些许遗憾。

他叹了口气,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抬头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少女匆匆赶路。从背影看,这个少女单薄而瘦弱,顶多十五六岁。他拍马赶到那少女前头,瞥见她灵秀恬静的脸庞,虽倦容满面,眼眸仍清莹明媚。听到马蹄声,她扭过头来,赧然一笑,目光天真而友善。她身上有种奇特、幽异的美,使每个看见她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她。陆飞洲微微一震,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单纯的笑容,如此清澈的目光。丝毫不会算计,不带一丝机心的女人,他还真从没见过。他忍不住询问对方的去向,那少女回答说是金陵,他笑道:“这里离金陵还远着呢,你一个人不害怕么?”

那少女道:“害怕也得去。”

陆飞洲诧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道:“罗君露。”

陆飞洲一怔,道:“你是青芝岫罗家的后人?”

罗君露惊讶欲绝,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飞洲鼻子里笑了一声,江湖中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作为青芝岫罗家的唯一后人,罗君露多少年来一直庇护在虞冷霜的羽翼下,从未涉足江湖。据说虞冷霜爱极了这个唯一的妹妹,对她备加呵护,而现在她居然只身离开寒碧山庄,实在令人纳罕。他心念转动,又接了一句:“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虞冷霜是你表兄。”

罗君露喜出望外,道:“你认识我大哥?”

她这么开心,莫非以为凡是认识虞冷霜的人都是些不折不扣的好人?陆飞洲笑了笑道:“天底下有谁不认识他?前些天我还亲眼看见他从火里救了一串子人呢。”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几句话,心中忽然想道:“她只身外出,莫非是为了黑匣子?”

黑匣子是昔年江湖第一魔女罗秋雁死后的灵柩。

罗秋雁生前颠倒众生,从许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绝顶高手手中骗取了不计其数的武林秘笈,无数高手因此身败名裂,倾家荡产,无数门派也因此日渐式微,甚至一夜之间荡然无存。门派之争,本是江湖常事,千百年来,没有一个门派不想纵横天下,唯我独尊。要在江湖中站稳脚跟,除了权势和金钱,最重要的就是出神入化的绝世武功,故而每一个门派都苦心孤诣的把自家武功秘籍藏得密不透风,连最亲近的人也不敢透露一点端倪,只在百年之后才悄悄传给下一代掌门人;同时也百般觊觎他人的武功,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把自以为有价值的秘笈弄到手。

罗秋雁的出现使各大门派遵循的法则骤然失去意义,也使整个江湖变得更加混乱。她将各大门派掌门人迷得颠倒错乱,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秘而不宣的武功心法骗到手,然后高价出售,从而成为当年江湖中最富有也最有权势的女人。可惜好景不长,她的存在极大威胁了武林各大门派的生存,纵横江湖两年之后便被人联手剿杀。据说她死时已体无完肤。她的贴身侍女冒死偷走了她的尸体,放进她生前造好的一口黑漆漆的棺木里,据说棺木之中藏着数十部她还没来得及出卖的秘笈,其中就有妖闭门令人谈虎色变的妖闭**。奇怪的是当年那些被她迷惑过的男人没有一个仇恨她,相反对她念念不忘,在她死后不久,许多人相继去世。仇恨从他们的下一代开始,一直延续至今,而且愈演愈烈。

数十年来,江湖中人苦心孤诣,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心要找出黑匣子,攫取棺中不计其数的绝世武功,奈何至今一无所获。作为青芝岫罗家的唯一后人,罗君露恐怕是这世上唯一知道黑匣子下落的人了。正因为如此,虞冷霜一直把她的身世隐藏得密不透风,但现在她居然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只身前往金陵,要不是为了黑匣子,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

陆飞洲看着罗君露柔弱的肩头,心道:“果真如此可就太无趣了。抢夺那些狗屁武功秘籍的人固然无聊,保护黑匣子也压根没必要,谁爱要谁要去呗,那多热闹!不过到时候虞冷霜一定也会跳出来的……虞冷霜要是死了,我还是觉得挺高兴……”他想了想,道:“你若急着赶路就骑我的马走吧。”

罗君露一怔,道:“我怎么能让你走路呢?”

陆飞洲道:“反正我也不着急。你要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你要不喜欢,到了金陵以后你就把它送到颖花园。”

罗君露吃了一惊道:“你……难道你就是……”

陆飞洲悠然道:“不错,我就是陆飞洲。”见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淡淡道:“怎么,不敢要么?”

罗君露犹豫片刻,道了谢,上马疾驰而去。

陆飞洲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有这么个妹妹,倒也不错……不过我肯定不会跟她讲任何狗屁大道理,道义、责任、惩恶扬善……统统是屁话……”

没走多远,陆飞洲就后悔了,他觉得累得慌。他决定抢一匹马。正想着,一匹黑马突然从小路上疾驰而出,赶在他前头,通体乌黑,毛色光亮。他本能地勾起一枚小石子,朝黑马的左后腿射去。那马疼得一激灵,长嘶一声,顿时跪倒。他本以为那骑士会从马上摔下来,哪知她飘然落地,竟安然无恙。

看到她的身形,陆飞洲顿觉眼睛一亮,立即打消了抢马的念头。他疾步上前,道:“出什么事了,姑娘?”她正觉诧异,闻言微微一怔,瞥了他一眼,目光虽然平淡,却在他心中激起一种异样的情愫。他不觉放轻了呼吸,道:“你的马怎么了?”她摇摇头,眼神中似乎有种嘲弄之意。他试探道:“我帮你瞧瞧?”她摇摇头,俯身在马的伤处涂了点药,牵着马慢慢行进。

陆飞洲追上去搭讪道:“姑娘这是上哪去?”她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两人并排而行,他视线的余光可以看到她的脸庞,他心头狂跳,却不知为何,竟不敢肆无忌惮地瞧她。他挖空心思,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话,巴不得她的马永远瘸下去。她不答腔,静静地听着。他见过不少特别的女人,但身边这个女子却和他见过的有天渊之别。虽然她就在身边,却仍然是模糊的,若隐若现的,让善于掌握女人心思、细致准确而又不着痕迹地迎合她们需要的陆飞洲也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约摸走出七八里路,恰巧有人牵了一匹青骢马走来,她跟那人讲定价钱,将马买了下来。扭头看了陆飞洲一眼,飞身上马,受伤的黑马随之绝尘而去。

陆飞洲追逐风中的余香,望空兴叹。

罗君露已经整整七年时间没有到过金陵了。她记得自己明明把黑匣子藏得严严实实,但最近却老是梦见黑匣子被人偷走,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想到黑匣子也许已经落到仇恨罗秋雁的人手中,想到也许已经有人大肆杀戮,互相争夺那些被他们视为无价之宝的武功秘笈,她就不寒而栗。别无良策,她只能亲自去看看黑匣子到底还在不在。她知道这么做很愚蠢,但她抱着一线希望,她希望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到来。

离开寒碧山庄跋涉至此,已有半个多月。好容易走进金陵城内,盘缠早已用尽,她饥肠辘辘,无奈之下,只好找了家当铺,褪下腕上的碧玉镯子,怯生生递到比她还高半个头的当柜上。

那镯子温润晶莹,光泽明澈,掌柜的自然识货,欺她年少纤弱,随便扔了五两银子出来。他伸手正想把镯子收进来,那镯子却突然弹起一尺来高,斜飞出去。他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满脸怒气立即变成满脸假笑,陪着小心作揖。

罗君露扭头看见一个锦衣少年,头带冲天冠,披着大红斗篷,手里捻着她那只镯子,淡淡道:“赵当家的,你也忒坑人了吧?”

赵掌柜的陪笑道:“辛少爷真会开玩笑,小的是做小本生意的,哪敢坑人?”

那少年抛着镯子玩儿,袖中射出一锭金子,道:“本少爷用这一锭金子赎它,够不够?”

金子夺的一声嵌进柜台,赵掌柜的吓白了脸,两腿直弹琵琶,一迭声喊“够了,够了”。

那少年眉头微挑,笑嘻嘻地转身走出去。罗君露看不惯此人如此专横跋扈,闪身拦住对方去路。那少年笑道:“姑娘有何见教?”一面说话,一面上下打量着她。

罗君露伸出手道:“把镯子还给我。”

少年看着她的纤手,笑道:“为什么?”

罗君露道:“你凭什么拿走它?”

少年指指柜台上的金子,悠悠道:“就凭它。”

罗君露道:“你以为那锭金子就能买到这个镯子么?你分明在坑人!”

少年见她单纯得可爱,笑吟吟道:“我一锭金子都买不来这个镯子,他五两银子岂非更加不能?若说坑人,他坑得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康河最见不得女孩子吃亏,岂能见你上当受骗还袖手旁观?”

罗君露道:“我愿意,你管不着。”

康河瞟着赵掌柜的,悠然道:“他也愿意。”

罗君露急了,道:“你究竟还不还我?”

康河瞪大眼睛,道:“这倒奇了,这镯子明明是我的,我为什么要给你?莫非你看上本少爷了,想要一件定情物?”

罗君露听到围观的路人一阵哄笑,羞得满脸通红,嗫嚅道:“我不当了还不成么?”

康河悠悠道:“当票在那摆着,你可不能反悔。若要赎回,也得拿出一锭金子才行。”

罗君露平日足不出户,性情娴静温柔,此刻被这少年三言两语气得不知所措。她用力咬了咬唇,头也不回地走了,居然连当得的银子也没要。康河面上浮起一丝狡黠的微笑,把镯子揣入怀中,紧随其后。她一路打听着什么,最后走进颖花园。康河嗟呀不已,眉头微皱,喃喃道:“难道她也是陆飞洲的情人?”想到这,突然觉得懊恼不已,咬牙道:“该死的陆飞洲,总有一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葵园公子苏瑾焕在菊影楼大宴宾客已经多时了,烛影摇红,群情振奋,逐笑追欢,箫鼓如雷,笙歌繁响,起坐喧哗,醒者闹,醉者叫。灯火辉煌的夜晚,疯狂、粗暴,充满奢靡的欢笑,无法抑制的躁动。捻花坞名妓苏雨蓉婉转轻妙的歌声也无法安抚狂乱的人群,她的歌声渐渐被**靡的乐曲淹没。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舞女,极大地撩起男人们原始的欲望。她放肆地笑着,指挥着狂野的宴席。她那薄雾似的舞裙,叮当乱响的脚铃,水蛇般的细腰,像噼啪燃烧的烈火,把每个男人灼烧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倒在她跟前吻她的脚。她艳丽的明眸在烛火中闪烁如妖魅,血淋淋的伤口般的红唇带着一种野性的**。

在这众生狂欢的**冶地,陆飞洲反生倦怠之意。隐约的花香在幽暗中浮动,静谧的果林中传来莺啼,遥远的夜空升起一阵箫声,带着无限的忧郁。

祝酒山庄的大少爷田嘉佑是武林中的头号败家子,也亏得他家底厚,经得起他如此挥霍。他的妹子上个月刚为陆飞洲的薄情负心上吊自杀,现在他却坐在陆飞洲近旁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