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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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江湖外传(2)

几千级石阶两旁,均摆满了一盆盆黑色郁金香,典雅艳丽,随风摇曳,轻香暗送,莫能逼视。黑衣女子嘴角不屑地轻扬:终于还是被他培育出新品种了!

手中的红鞭信手扬起,踟躇片刻,却又轻轻放下。

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和去年一样,偌大的苑内,一个人影都不见,不知道他把苑里千多号人全藏到哪去了!好不容易在墙角瞥见一只啄食的鸡,她鞭子一挥,那鸡便哼都不哼一声立时两腿一伸,闭了气,可怜它喙里还叼着半条尚不及享用的虫子。

自她上岸便一直站在阁楼窗边静静望着她的凌烨城,脸色惨白,暗自苦笑:原想在东篱谷独居,能让这丫头的暴躁脾气收敛一点,现在看来,竟是变本加厉了。往年回来,还只乱打人,现在竟连鸡都不放过了。

待她在院里将一排梧桐树鞭打得片叶不剩,意兴阑珊快步进得厅堂,凌烨城从阁楼下来。

“怎么,就打累了么?那边不是还有一排树吗?怎么不打了?”他在铺着豹皮的椅上坐定,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不说话,手一抬,将一把朱漆木椅卷到半空,只一甩,木椅登时摔得粉碎。她长袍一甩,在另一把椅上气呼呼地坐下。

凌烨城定定地望着她,轻叹一口气,走到她面前,俯身缓缓摘下她头上的黑色斗篷,凝视着写满哀怨的眼睛:“师妹,这一年你在谷中过得可还好?怎么竟似消瘦了?”他轻抚她的脸。

“哼,我尹蝉西是死是活,是胖是瘦,干你什么事?死了不正趁了你心!”想起方才江上的几场恶斗,尹蝉西便红了眼。若不是有那个撑船小子相助,只怕现在浮在江上的就是她了!

她扭过脸,噘嘴负气道:“在你眼里,我何曾重要过,我这么个出身卑贱的丫头,哪能和你的什么涵妹妹什么袭影宫主相比,还总不识趣来叨烦你,只怕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终究还是不开心,终究还是不能原谅他!因他的怯弱因他那太多的放不下,这么多年,给她的伤害竟未能消减半分!

凌烨城皱眉站起,不动声色地捂住胸口,走到窗前,望着满地落叶,无奈轻叹:“师妹,我们定要这样吵个不休么?每年才见一次,为何却不能好好说会话?”

尹蝉西脸色缓和下来,正要开腔,却察觉到这厅堂里竟还藏有一个人!

“谁?”手中冰魄银针随声掷出。角落里惨叫一声,滚出一个绯色人影。来不及发出第二声惨叫,尹蝉西的红鞭已挥至头顶,地上的身影就地一滚,躲开尹蝉西这凌厉一击,顺势右手掷出几枚柳叶飞刀,继而左手弹出一把如意珠,一抓铁橄榄。

红鞭长舞,鞭风所及之处,暗器乱飞,叮当作响。绯衣女子在投出一排毒蒺藜后,见对方依旧游刃有余,不禁不服气地小嘴暗噘,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橙色小瓶,手指一弹,瓶子直飞尹蝉西面门而去。

“不可以,阿若!”短促地一声低呼后,只见半空中一道人影闪过,白袖一拂,已将小瓶与所余暗器尽数卷起。

唐若断没料到,一直站在旁边抱臂观望的凌烨城会在自己终于使出五毒神砂稳操胜券之际,出手相救那个女人。在这种时候还来疏桐苑找茬添乱的女人,为何他却如此护着让着?

唐若拔出肩头的几尾银针,顺手丢给几步外冷眼看着自己的尹蝉西,道:“还你。“一边随手从怀中锦囊里拈了点药粉抹上。几步偎到凌烨城身畔,手一伸,嘴一噘:“还我的五毒神砂来!”

“五毒神砂者,打于人身,即中其毒,终生脓血不止,无药可医。阿若,这毒药太过邪气,以后不可再用。”凌烨城将小瓶轻放于她掌心,声色却俱厉。

尹蝉西斜睨一眼相偎低语的二人,冷笑一声,收鞭入腰,恨恨道:“好啊,现在连蜀中唐门的女子,你都勾搭上了!你这新欢使暗器解毒针毫不含糊,想必在唐门中地位亦不低吧?”

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凌烨城却并不多加解释,而是有点疲倦得挥挥衣袖,道:“师妹,你远道而来,想必也已疲倦,暂且先回房歇憩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的房间,我已命蓝丫收拾妥当,若缺什么,还和以前一般,轻摇床前金铃即可。若想拿什么出气,桌椅床柜,锅瓢碗碟,草木花树,但凡你欢喜。”不待她作出任何表示,他竟便迫不及待般地转身离去。

尹蝉西两眼直直望着那个步履匆匆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唐若冲她得意地嫣然一笑,快步追上离去的凌烨城,将手伸进他的臂弯,随他而去。大厅顿时便安静下来。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刚才还说要一起好好说会话,这个女人一出现,他竟又抛下自己随她匆匆而去!夏小涵!花袭影!唐若!她究竟还要被他弃之不顾几次?究竟还要被丢下几次,才能不继续执迷不悟!?

安静,好安静!寂寞,只有风。

尹蝉西扶桌,一个踉跄坐下。

转过长廊,凌烨城终于吐出一口鲜血,紧捂胸口的手慢慢松开,胸口处赫然一片血迹。唐若惊呼一声,将他扶至石凳坐下,仔细查看他的伤口后,皱眉道:“昨晚一战,你已受伤不轻,本该卧床歇着才对,你倒好,方才还那么急着接我的五毒神砂,现在伤口又撕裂开来,你说当如何是好?不过,这闲云宫的人武功着实了得,竟能让你重伤如此。伤你那人用的是何兵器,这伤口好生怪异!”

“一支竹篙。”他只淡淡道。说完,便不再言语,却微微笑着闭上眼睛。

总算是未让她察觉出什么不妥。

夜,好暗。夜凉,如水。

他偎在窗外暗处,看她。风,吹动他的白色宽袖。

她伏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拨着灯芯,灯光忽明忽暗,灯下她的脸若隐若现。记忆暗潮涌动。

幼时,被师傅从江心捡回,成了她的师妹,他带着她练武,给她捉蝈蝈,编花环。闯了祸,他代她受罚。谁若欺负她,他定百倍替她讨回。

后来,他和她都长大,他成亲了,佳人却不是她,而是和他们一起长大,老抢她的花环抢她的玩物的涵师妹!

她惊怒之下,离苑出走,独居东篱谷。不久,涵师妹一病不起,不日便逝。又过几年,他却又与苗疆玄雪派联姻,迎娶花袭影。

她永远都是在等待,却永远被别的女人莫名其妙地打败。他是她的唯一,她却从来只是他的选择。永远不会被挑中的选项。

如此不息不倦的纠缠,当结束了。若此生注定只能行走在他世界的边缘,她宁愿与他生生相错。

她起身,似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带上黑色斗篷。

他往墙角一闪,隐入夜色之中,看她离去的方向。

“怎么,不预备追上去把她留下么?”良久,屋顶传出一声戏谑的口哨声。

“将她留下又能怎样,更何况,她素来说回便回想走便走,绝不从旁人半句。”凌烨城转身,看着屋顶轻立竹篙之上的不速之客,并无半点惊讶。他早知这个人在此-比他还要早来她的窗前。

“你不惜撤下苑中所有警戒,唱出空城计,继而制造南边有机可乘的假象,将我的人全引到苑后,只为待她来时察觉不出异样,看不出你正身处险境么?看你脸色,昨日一战,你可伤得不轻啊。”

“她是个喜爱自由的人,不欢喜被什么束缚。我已受够了身处江湖的身不由己,绝不会让我的女人再卷入这该死的江湖恩怨。”

“如此说来,你已知明日总攻之战,你并无胜我之把握?唉,若不是各为其主,宫主有令,若你不肯交出惊鸿剑谱,便灭你全门。要不然,看那恶婆娘待你一片痴情,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只是,我却不喜你这婆婆妈妈遮遮掩掩的性子,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哪有那么多罗嗦顾忌。我若是你,我管他什么苑主什么江湖,通通都不要了。”

凌烨城轻哼一声,冷冷道:“哼,我的援兵已在路上,现在谈谁胜谁败,为时过早。你不是还要渡她过江吗?那就请快走吧。她最不喜等人。”然后皱眉转身要走。他已不想再和这个人多说什么。

无奈和痛苦,旁人又怎能懂得。

她生气她不甘,他知道。他痛苦他内疚,她却不知道。

每年的昨日,她都会来,来找茬。每年的昨日,他都会在石阶上摆满紫色郁金香,等她,等她来宣泄心中郁积的痛苦和埋怨。

每年的今日,她都会走,从不肯多待片刻,每年的今日,他都会站在阁楼顶,目送她离去,然后等待,等待下一次的相见。

他凭窗远眺,江心那叶小船越来越远,直到她的背影终于隐入晨雾中,他才恍然意识到,这次,她怕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而,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因为一句身不由己么?倘若身能由己,他又待怎样?真的愿意放弃这权势地位随她隐居东篱谷,从此过那荒凉清冷的日子么?他真的会么-他不愿再想,白袖一拂,转身离去,只留一个落寞苍凉的背影。

呵呵,,这是个短篇,一直想改成长篇来着。。。迫不及待地想借这地方给大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