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曲倾城
皇北天淡淡睐了那七公主一眼,不咸不淡道,“说起来小七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这为人兄长的替你保一次媒如何?就定陈国公府的大公子吧,门户相当不说,关键是人家还对你有意,以后想来也是愿意替你布菜的。”
他说完在场众人皆是忍笑,有好几个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又赶忙用手死死捣住自己的嘴巴。
七公主黑了脸。
凤凰则是一脸的莫名。
皇北天倾身过去低声解释道,“小七喜欢模样俊秀的书生,小时候总说以后要嫁个才貌双全的状元郎,而那陈国公府的大公子却偏偏是个武夫,容貌丑陋不说,长得还特别魁梧,从背后瞧去跟座小山似的。”
凤凰顿时了然。
七公主咬了咬唇,一脸的气恼,正要说什么,一道空灵的琴声乍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戏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个抚琴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穿一袭浅蓝长纱裙,长及曳地,右手腕带着与衣裙相映衬的玛瑙蓝镯子,满头青丝盘成一个芙蓉髻,发丝间隙插入一宝蓝玉簪,浓妆淡抹,容颜如玉,粗眼瞧去仿若九天仙子般灵气逼人,仔细再一瞧,又可于其中瞧出一点妩媚,一点妖娆。
凤凰认得那女子,相国府的小姐,刚刚本是和七公主坐于一块的。想到这,凤凰淡淡瞥眼朝七公主瞧了一眼,七公主已然敛了脸上怒色,见凤凰瞧来,她挤眼促狭一笑。凤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感情这七公主是想要瞧热闹呢。
“是相国府的小姐!”很快也又其他人将那女子给认了出来。
“都说相国府小姐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居上首的华邵皇忽地开口笑道,说罢偏首似笑非笑的望着皇北天道,“天儿,你说是不是?”
皇北天闻言一脸镇定的将刚刚夹起的菜放进凤凰面前的碗里,不冷不热道,“风太大,儿臣听不清。”
一言出,全场俱静。
众人看着眼前这月朗星疏,微风习习的夜晚有些无语,心道,王爷,您就算找借口难道就不能找个像样点的么?这借口简直连敷衍都称不上吧!不过由此众人心中也突然明白过来,今日这相国小姐的琴只怕是白弹了,毕竟王爷可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呢。
华邵皇怔了一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打趣道,“我儿武功卓绝,数十丈外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何故因着一点风声,竟就听不清了?”
皇北天板着一张棺材脸,轻描淡写道,“因为儿臣是在敷衍您。”
“噗——”凤凰没忍住,将嘴里刚喝下的一口甜汤给喷了出来。皇北天这话说的也太大胆了吧?!
皇北天却是面色平静的好似刚刚什么也没说一般,只径自招手让侍女上前来将桌上的一应吃食全部换成新的,若不是顾及着凤凰会翻脸,他甚至可能会亲自替凤凰擦拭嘴边的污渍,而不是只简单的将锦帕递过去。
“你这臭小子还将不将孤放在眼里?”华邵皇叱骂道,只是说归那么说,声音中却是满含笑意,一听便知并未真的动怒。
“自然。”皇北天应的肯定,语气中的敷衍却是一听便知。
华邵皇看着皇北天那平静无波的棺材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随即他视线忽地落于凤凰身上,诡秘一笑,“战王妃,你觉得相国小姐的琴弹的如何?”
皇北天面上的表情顿了一下。
凤凰却是一脸的淡然的不卑不亢道,“回父皇的话,相国小姐琴艺高超,的确是不负盛名。”
“不负盛名啊!”华邵皇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又道,“既如此,不知……”
“父皇!”却还未说完便被皇北天给无礼的强行打断,随后皇北天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您说这么多想是口渴了吧?来人,给陛下上茶!”
他说话的时候和华邵皇视线交接,前者一脸的冰霜几能刮下冰渣来,后者虽被强行打断却仍一脸悠悠哉的笑意,一时间有无数火花于两人视线碰撞中迸射。
“行了,凰儿如今还有怀着身子呢,你何至于开这种玩笑去给她添堵!”久未开口的皇后接过一旁侍女递上来的清茶放在了华邵皇面前。
华邵皇笑了一下,表情很是无辜,“孤又没打算说什么,不过是想着战王妃如今怀了身子,需多多舒缓心情,问她可要再听一曲罢了。”
凤凰嘴角抽了抽,总算知道私底下在她面前喜欢装无辜的皇北天是遗传谁了。
众人说话间,相国小姐已弹完了琴,提着裙摆款款下了戏台,缓步朝这边走来。她面上虽很是平静,一双水般荡漾的眼眸却一直期待而又忐忑的望向皇北天。
那般含情脉脉至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在场好几个年轻皇子都有些酥了,直恨不能代替皇北天上前去将那个大美人好好抚慰一般。
至于皇北天,他的眼神一直却是冷漠而淡然的,哪怕偶尔间与那相国小姐视线相接,他表现的也只好似瞧见了一团空气般,只有在望向凤凰的时候,他的视线才微微的软化了下来。
信心百倍讨得了机会上台的相国小姐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怜呦。”七公主摇头晃脑的叹息道,只是明显皇北天之前的恫吓还是十分有效果的,她叹息的声音非常小,小到几乎是含在嘴皮子里的。
皇后瞧了一眼那相国小姐,又瞧了皇北天这边一眼,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派人去燃香桥吧。”
众人闻言这才转移了视线。
皇北天倾身过来再次当起了解说员,“宫中有旧例,每年七夕的时候,宫中所有人都要来这望月池上搭香桥。所谓香桥,就是用各种粗长的裹头香,也就是以纸包着的线香搭成的长约四五米,宽约半米的桥梁,装上栏杆,于栏杆上扎上五色线制成的花装饰。入夜,人们祭祀双星,乞求福祥,然后将香桥焚化,象征着双星已走过香桥,欢喜地相会。”
凤凰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果然于那望月池上瞧见一座拱桥模样的香桥,当时过来的时候只晃眼一瞧,以为是真桥,如今方才原来是假的。
有侍女举着火把从池子两边过去,待行至那香桥两端,屈膝跪坐于地,然后同时点燃那香桥两端,一时间火光耀耀一如火树银花,直令人有种心迷神醉的感觉。
笙箫声又起,场面的气氛益发热烈了起来。
“听闻王妃才艺双绝,趁此良辰佳景,不知我等可否有幸一观?”凤凰正颇有兴致的看着那燃烧的香桥,忽听身侧有柔柔的嗓音响起。
凤凰蹙眉偏头,便见刚刚下台的那相国小姐正福身站在自己的案前,而在她的身后,坐在原位的七公主正缩头缩脑的小心翼翼瞅着这边,瞧那模样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受无妄之灾的。
凤凰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皇北天于一侧看着凤凰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又是恼火又是担心,沉下脸来朝那相国小姐呵斥道,“你以为本王的王妃是那街边的卖唱女么?你想听便听?”
“臣女不敢如此想,”相国小姐闻言脸白了白,但固执且不卑不亢道,“七夕又被称之为女儿节,女子们于这一日本就可以一起乞巧,互相切磋才艺的,臣女想向王妃讨教一番想是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当然,王妃若是亲口拒绝那便也就算了。”
皇北天脸色更黑,正要再说,却被凤凰淡淡打断,“你要和本妃切磋才艺?”
相国小姐知道今日就算赢了只怕也不会得皇北天垂青了,但她心中就是不甘心,于是便恨恨想道,哪怕不能得皇北天青眼相待,也要让众人知道皇北天放弃才貌双全的自己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还请王妃赐教!”这般想着,她便咬了咬牙道。
三人的对话很快便将在场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皇后望着这边,蹙眉问道。
不待皇北天和凤凰开口,那相国小姐便福身抢先朝皇后婉然道,“回皇后,臣女素日里一直有听闻说王妃才艺双绝,心中对此着实敬仰,因而想趁着这良辰美景向王妃讨教一番。”
她说得好听,但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皇后和在场众人如何听不出来?
“王妃怀有身孕,不宜操劳,这事还是改日再说吧。”皇后明显偏向凤凰,闻言淡了脸上颜色慢慢道,说话间还不动声色的瞥了那相国小姐一眼,眸光中隐隐含着警告。
相国小姐不想凤凰不仅得皇北天这个做夫君的爱重,竟还得皇后这个做婆婆的爱护,只觉满心满眼的嫉妒几乎要将她给撑爆了。
正在她暗自琢磨要再说些什么才能将凤凰给激将起来的时候,一直作壁上观的凤凰忽地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微微一笑,“既然是相国小姐盛情相邀,那本妃就献丑了。”
“凰儿,你无需……”皇北天拉着她的手,语带担忧道。
凤凰不待他说话,便拂开他的手,淡淡一笑,打断道,“你认识的我是那种别人打上门来却还做那缩头乌龟的人么?”
说罢不等皇北天反应,便负手朝那戏台上走去。
那里早已被安置了一架上等的七弦琴。
凤凰走过去于琴前坐下身,抬手随意拨了两下,试了一下音,随后便抬眼朝那观景台上坐着的众人看去,却是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她忽地一笑,说不出是讥诮还是冷然,拨弦,启唇: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
真若说起来,这首歌其实并不符合时下歌曲的韵律,但胜在简单通俗,朗朗上口,听起来有种格外洒脱之感。尤其坐在那里的凤凰一身宽袍广袖的火红宫装,云鬓微斜,神情散漫,更使得这首歌有种说不出潇洒。
众人望着台上那神情散漫,姿态风流的女子,一时间竟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一曲倾城,莫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