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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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身世

    “不过,有龙君大人照拂你,爷爷也就放心了。”粗糙的大手在我手背上来回摩挲,他眼角潮湿道:“孩子,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不是普通的妖怪,你的身份,其实是上古神脉,你娘,正是上古时期唯一一只白鸾……爷爷时日无多了,斟酌再三,还是觉得有些事,不能就这样随着老朽埋进了黄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是谁么,来,爷爷今日就告诉你。”

    “爷爷,您……”

    他重心不稳的朝君上作揖:“龙君大人,一起请吧。”

    君上颔首,给他让了条路。他抓紧了我的手,步履蹒跚的朝着门外的深山中走去。

    长青山里竟然会有暗室,他带我寻到了暗室的入口,枣子便守在暗室门前,见我们前来亦是过来搭了把手,老灵芝爷爷用拐杖画出了个图案,图案落在了石门上,一时山中掀起了好大的一阵风,风吹落叶婆娑了树影,石门开始震动了起来,缓缓往上拉动。

    我扶着他进了暗室,他挥手,暗室中的蜡烛便自行燃起,驱散了漆黑。

    暗室中央有一座雕刻着一男一女的石雕,男的五官精致,相貌堂堂,眉宇轩昂携着一股英气,一袭长袍飘逸绝尘,手里握着一柄宝剑,一只手臂环住了女子的腰身。而那女的,则样貌美艳,长裙曳地,站在男人的怀中双手上举,似在接一枚落花。

    我能分辨出石像上的那个女人便是娘亲,那眉眼,那唇角的笑,都与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

    “可看出来这石像是何人了?”

    我点头:“这位是我娘,旁边的这位……”

    老灵芝爷爷提醒我道:“是你爹。”

    “我爹?”

    爷爷捋着白胡子缓缓道:“这位,便是你爹,说起来,他与龙君大人还算是旧相识呢。”

    “君上……”我看向他,他上前两步,仔细打量了那石像,“愿闻其详。”

    老灵芝爷爷叹了口气,“龙君大人不记得了么,当年,我家神尊曾与龙君大人在四海忘渊花泽一起下过棋,我家神尊,便是祖神座下八十一战神之一的凌夜神尊。”

    “凌夜?”君上的神情变了变,果然同爷爷说的那般,他们认识。“是他。”

    老灵芝爷爷点头,苍老的笑声低浅,“是啊,是凌夜战神,这上面的石像便是凌夜神尊,与夫人曦水。也就是,长歌殿下,您的亲爹娘。”

    “我娘不是叫琼欢么,怎么会是曦水,爷爷,你在说什么啊?”

    灵芝爷爷惆怅道:“孩子啊,你还不明白么,你娘就是上古时期唯一一只白鸾神鸟,真实身份便是清虚天如意阁的曦水上神,琼欢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其实是战神的血脉,当年你爹陨落,你娘痴情欲跳下斩仙台与你爹一起魂飞魄散,可万万没有想到当时竟然已经有了你,你娘为了留住了你爹的血脉,才甘愿带着你隐姓埋名,来这长青山落脚。你娘,怀了你三百年才将你生出来,你不是妖,你是神尊府的小殿下。”

    “我、我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不明白啊。”我急的哭出声来,老灵芝爷爷摇头长叹了声,施法从石像里取出了一卷画卷,灵力拖着画卷缓缓落在了他的掌心,他拿着画卷转身同我道:“殿下你体中封印暂时没有解开,一个人还不能进这混元画卷,便请龙君大人同殿下一起进入混元幻境吧,只要进了这画卷里的幻境,一切的迷局,都会解开。”

    幻境,混元画卷……

    君上低声应允了个好,行到我身畔,抓住了我的手。老灵芝爷爷手里的画卷自行悬起,长长一幅画徐徐展开,从桃花灼灼,到冬雪簌簌,从烂漫山花到缥缈仙境,画中的男女衣衫在动,笔墨间散发着金光,自左往右一点点展现在我的眼前。

    金色光芒愈发的刺眼,我下意识的抓紧了君上的手,低头往君上的身侧躲了躲。直到那金光洒满我二人衣衫时,我才模糊的瞧见,眼前光泽深处凝出了两扇大门,大门沉慢的打开,君上握紧了我的手,掌心暖意自手背蔓延我的全身,“勿要害怕,本君带你进去。”

    一步,一步,足下生满遍地青花,我提着心,颤颤巍巍的跟着君上一起走进那扇大门……

    脚迈进门里的刹那,漫天的金色消失褪尽,视线的那头,是片一望无际的青色花海……

    花海内云雾缭绕,蓁蓁花叶迷离恍惚,花泽深处耸立着一座孤立仙阁,玉墙金瓦,阁外浅色灯笼飘曳,花瓣纷飞,阳光从迷雾里透出,落在了仙阁的金色琉璃瓦上。

    自仙阁中走出一男一女,男人英姿飒爽,女人清雅如莲。

    “娘……娘!”我欲上前,君上握住我的手腕阻拦住我,“此处乃是幻境,你所看见的都并非是真实,不要过去,你会被画中的神气所伤。”

    “可是,娘……”

    眼前的仙境里有风吹过,携走几片缥缈,女子仪态大方的开口道:“给你准备的东西,一定要记得带上,战场上刀剑无眼,别伤了自己。”

    男人拱手回礼:“多谢曦水上神,上神无须记挂本神,本神此次,去去便来。”

    女子抬起纤纤玉手,搭在了男人的手背上,“凌夜,你我之间,还需如此陌生么……”

    闻言软语落进男子耳畔,男子略有动容,喉结动了动,亦是低下声道:“曦水,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

    风吹散了十里花海,再抬头,便是满天闷沉骇人的雷鸣了,无边的夜空里似乎裂出了不少道口子,闪电自天中央劈到天尾,银光里有一身披铠甲的男人执剑而立,身后笙旗飞舞,队伍浩浩汤汤。一声令下,众人蜂拥而上,与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邪灵拼个死战。

    剑划破了邪灵的身躯,到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男子头上的盔甲也在厮杀中破裂,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散在肩头,风撕扯着他身上的铠甲,他满脸是血的站在几头魔兽前,挥剑如雷电出鞘,削掉了魔兽的头颅。

    我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紧握的手指牵动着整只臂膀都在颤抖,有意识的往君上身边躲了躲,他见状,亦是宽大为怀的将我半揽进身畔,我索性便能头别过去,靠在他的肩膀上,但又不忍心错过每一个细节,时不时的往血腥里窥探一番。

    男人斩杀了魔兽,终与一身着烈焰红裳的男人正面交锋,几场比试下来,两人打平了手。可战场上从不在意什么平不平手,要的便是敌死我活。

    强大的灵力掀起阵阵飓风,吹的我睁不开眼睛,灵光内,红衣人与身披铠甲的战神一决死战,两人皆是受了重伤,一道灵力打入战神的胸膛,战神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剑走偏锋,继续与魔头撕缠。

    到处都充斥着血的腥味,这般不知打了多久,终于停歇下了战乱,战场硝烟还未散尽,遍地尸横遍野,一白衣女子踉踉跄跄的从天边跑了过来,看着满地血流成河泪眼朦胧,一遍又一遍的寻找,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凌夜,凌夜你在哪儿啊凌夜!”

    “凌夜!”

    她翻遍了战场上的尸体,终于在碎石另一畔寻到了她想找到的人,彼时那人的气息已是清渺微弱,她将满身是血的男人拥入怀中,又惊又喜的大哭了了起来,“凌夜,凌夜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血色斑驳在她裙上盛开桃花千万朵,她便这样静静的搂着沉睡的男人坐在断井残垣中。

    “凌夜战神的修为已经散尽,连元神都已经破裂,即便修复了元神,他的重伤难愈,怕也是仙寿不久了。”

    “只要他醒过来,我不管他还能活多久,我都陪着他,一刻也不分离。”

    “战神大人乃是古神,这元神,我等也只能试一试了。大人已有殒命之象,怕只怕,此乃是天意。”

    “即便是天意,我也要逆天而行!”

    幻境中的女子狠心从身躯中拔出两根皎白纤长的羽毛,“我白鸾一族,毕生修为与灵气全都凝聚在身体中这三根羽毛中,这羽毛一定能够救他……”

    “殿下!这羽毛一旦离体,怕是会损了殿下您的仙寿,您的大半身修为便没了!”

    “修为,仙寿,这些都比不上他。若我能救醒他,就算是替他去死,又有何妨。”

    女子的言语恳切,年轻的医神也唯有低头叹息。

    她的羽毛,终究还是救下了他。

    花海中的一场婚礼,他一袭红衣迎娶了赤衣金裳的她,宴上只有他的几名旧部,与年轻的医神大人。

    他亲手掀开了她的盖头,苍白的容颜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凝出了几缕笑意,眼前淡施粉黛的女子亦是深情的瞧着他,他递过去一杯合衾酒,同她一起将杯中酒水饮尽。

    红帘帐落下,春风一度,花叶缠绵。

    “爹……娘……”我忍不住的唤出了声,身畔人握着我的肩膀,扶着我羸弱的身子。

    成婚后的那些年头里,他们过的很开门,会在一起在花前作画,会一起在月下琴瑟和鸣,也会一起仗剑走天涯,夫妻情深,想看两无语,唇角却都携着浅笑……

    “水儿,你可有后悔过,如今的你,会病,会痛,连修为都所剩无几,整日陪在我这个废人的身边,不久之后,你我,都会死。”

    “我这辈子,从没有做过什么后悔事。我最正确的一个选择,便是与你成婚,与你天长地久。”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先你一步而去,你该如何……”

    “我会随着你,碧落黄泉,我都会随着你一起走。”

    “但是水儿,我不想。”

    他本是战神,却可为她柔情似水,体贴入微。

    他们这样在一起,会生病会痛苦,还会慢慢变老,天人五衰的先兆在他们的身上愈发的明显,他的鬓角,开始生出了白发,直到一头青丝变白发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临走前的那一个夜晚,他送给了她一片花海,“此为青凰花,我将它们送给你,以后,便由它们替我陪着你。”

    她躺在他怀中微醉,笑着依偎着他:“我不要它们,我要你,只要你。”

    “你我相守了无数个春秋,无数次沧海变桑田,也算的上是天长地久了,可我总觉得,还不够。与你在一起的时光,过的总是这样快。我曾多么害怕这一日的来临,害怕,从此见不到你。”

    “凌夜,我们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这些年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在想,究竟该给你留下些什么。留下什么,你才会不痛苦,不难受。可我想了这些个年头,除了让你快乐,让你笑之外,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无能,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凌夜……你在我心中,便是全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男人眼角凝起了氤氲,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好,我答应你,答应你……”

    低头吻住了女子的唇,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滑落脸颊。

    便是这深情的一吻,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心力,他的轮廓开始模糊,衣角开始化作灰烬散去,连他的手臂也开始消逝。关键时刻,她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握住,与他的唇畔相抵,轻轻言语:“等我……”

    他眼中掀起波澜,横臂一揽,将她揽进了自己怀中,泪水吧嗒吧嗒落在她的容颜上,神色恸苦:“为什么,为什么上苍偏要我此生有诸多遗憾?水儿,你走了,你该怎么办。”

    她抓住他的要消失的衣袖,双眸似水,清澈明亮:“凌夜,等我……”

    “等我去寻你,咱们还做夫妻。”

    “水儿。”

    他的影子彻底随风散去,她想要捕捉他的一缕痕迹,身子一个踉跄,光从指缝悄悄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