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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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令 了结诸情丝

天泽二十九年,七月,天泽大军出征平定睦南,史上持续三年之久的睦南之战终于悄然拉开的序幕。

随军出征的那天,刮起很大的南风,三军齐发的大场面,既有气势又很悲壮,天澋曜站在点将台上,喝皇帝亲手递过的酒,皇帝低沉的嗓音有如洪钟:“盼吾儿早ri凯旋。”回荡在飘满大旗猎猎作响的上空。

天澋曜接过赐剑,一身甲胄,单膝跪下,朗声说:“儿臣誓死为父皇扩展疆土,不胜不归!”

三军同喝,齐步离京。我最后一次回眸,想将天华京深深印刻在记忆中。却发现,最触动的,是高高城楼上,不胜寒凉的那抹尊贵孑然的身影。

高大、雍容、威武。

身边——

空无一人。

那一刻,他眼中的jing芒和抱负似乎远远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野心。狂风舞起天君霸的龙袍,华美瑰丽的sè彩却掩盖不住那眼角眉梢的疲态与苍老。

也许,一个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未死,人已老。

有那么一瞬,我似乎懂了,他眼中威仪之下深深的寂寞。或者牢牢握住这疆土与权力,他不过是想弥补内心的寂寞而已。

这个位置,那么闪耀,那么辉煌,付出的代价,也是那么惨烈……

他是一个君王,然后才是父亲,才是丈夫,才是有血有肉的人。

回眸间,我凝视天澋曜冷峻的侧脸。

不容置疑,白凤的“死”在他心上烙下不可磨灭的悲凉。我本来以为,像他这样清楚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人,不会让那些不相干的东西干扰自己的内心。

但是,那种内心深处的悲凉,却准确的传递到我这里。我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我了解他了。

大军出征的前一ri,我随他去波若寺祈福。

偌大的佛堂里,他寂然的背影褪去往ri的狂傲,反是让人别捏的难受。

我知道他在祭奠白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转身离开。穿越花木深,我来到无比熟悉的一处处所前,木窗开启一道窄窄的缝隙,我倚着花树,痴痴地看。

这里,不知来过多少次。

那扇窗子后面,住着我心心念念的至亲至爱。我却只能站在这里,默默窥伺,不得相见。

忽而,柴扉缓缓打开,一个尼姑走出。

有那么一瞬,我手足无措,心脏停摆,呼吸也似乎忘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影子,如今就真真切切的在我面前……我却,不得不无动于衷!

尼姑很是清瘦,宽大的僧袍挂在身上,迎风鼓起。她向南而立,默默祈祷着什么。继而,转向我的方向,淡淡道:“施主若有心事,大可出来倾诉,不必riri躲藏。”

浑身一颤,她一直都发现了我的存在吗?

抿抿唇,我颤步走出,佯装不识,微微行礼:“师太——”抬眸间,一阵晕眩感袭来,我踉跄了一步。

她的脸……

全是烧伤的痕迹,基本上看不出原貌了!

京城四美之一,梅花居士墨晚乔……毁容了……

“吓到你了?”尼姑淡淡一句,全然不介意的样子:“美丑不过皮囊而已,如果可以换来zi you,毁一张脸又算什么。”

you?

隐隐察觉这应是她逃离凤府时付出的代价,不想多问,我由她领着在门前坐下。

“施主可是有何困惑?”尼姑端上一盘酥点,坐在我身侧。

苦笑着,我轻轻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尼姑悠然一笑:“施主亦是执念之人啊——执念,本是痛苦之源……”

“师太……已然放下了吗?”转眸,我灼灼望着她,心中很是介意这个答案。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尼姑很是淡然,那种超然的表情让我刺痛,却也释怀。

如此,娘便毫无痛苦,不用背负。如此,她活得很好……我也不必……再打扰她了吧……

“如我一双儿女在世,也有施主这般年纪了。我已放下仇怨嗔恨,却放不下一个心愿,今ri与施主有缘,还请帮我圆了这个夙愿……”方要起身,尼姑忽然幽幽道。

“为何……是我?”

“太过相似了……”

我微微一愣,转眸看到她把那盘点心推过来。明白她的意图,我点点头,吃了一块。

这时,她又回身入房间,片刻,取了一件布衣出来,递给我。有些颤抖的接过来,发现上面还有一个护身符。

“吃我食,穿我衣,承我祝愿……多谢施主圆了一个母亲的心愿。”

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我澎湃的情绪一触即发。猛地点点头,转身就要逃离。

“施主——最后有一句话,我想送给你。”

脚步微微一滞,尼姑淡如秋水的话语萦绕在耳边,轻轻回响着:“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施主——静默、放下、避让、淡然——一切皆可解脱。”

“多谢——师太提点。”心中注满一股暖意与平静,我再次启步,走过树丛,贪心回望。那种母亲传递而来的平和,似乎永远都汲取不够一般……

“龙漓澈,你在这里做什么?”

清冷的语句打断了思绪,我不甘地转身,天澋曜绝sè面庞映入眼帘。

“殿下……”

“该走了。”语句出奇的jing练,他利落转身。

“殿下……”迟疑开口,却有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只得随口道:“庙中的樱花开得甚晚啊——七月了,还是满树粉白……”

天澋曜抬眸凝望树冠,表情难得的带着一丝平和:“花开两季,花期漫长。生则眩美,落也轰烈——这种花,叫做重樱。”

“开在chun末的樱花……没有其他chun花争奇斗妍,最为夺目……孤芳自赏,却也最寂寞……”不由得随他仰头,我喃喃。

“你可知——白凤为何叫白凤?”天澋曜轻扬的语气裹挟着淡淡的愉悦:“凤栖梧,凤栖梧……我愿做一只特别的凤凰,栖息在重樱之上……他曾这样说过……真是可幼稚得可笑呢!”

“殿下……”

“我岂会相信?”天澋曜猛然转眸,似不愿在看那恼人的樱花一般,默默遥望青空:“这个世上,能够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不会背叛的也只有自己。活着,变强大,这才是幸福的源泉。”

清风拂过,樱花零落,轻轻打在天澋曜玫红sè的锦袍上,魅极,也孤单至极。

白凤丧期,依旧故我,不着素服——天澋曜果然就是天澋曜!但是,不知为何,却生生让人心痛。

我知道这个时候,聪明的话应该立刻离开,不去招惹。却生生迈不动步伐,直到他半晌之后转身,惊诧地发现我还在原地,也惊然间被我发觉他脸上来不及掩藏的哀伤。

“龙漓澈,这是你自找的。”天澋曜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垂眸,径自前上了一步。

咚——

额头碰到我肩上。

我浑身一僵,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抱住,挣扎不得。

“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也许是不习惯这种幽幽的语气,也许是对于他突然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意,也许……是繁美的樱花让心不经意的柔软起来。

总之,我就这样,任樱瓣落满头顶,任清风吹乱青丝,任他——紧紧环绕。

天澋曜,我们之间不过一场交易,交易的最后,或者就是一次彻底的背叛。所以——我本不该和你扯上任何关系。现在去——因为愧疚——

天澋曜,你的心太孤独了……如果可以,我真心想做你的朋友。

可是,没有如果。

你……是我不敢承受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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