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难为:暴君,请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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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谨大哥……”

望着男人一向温润而潇洒的眸子里,此刻却藏也藏不住的泛出失魂落魄般的神情,安若溪心中不由一紧。

“忧儿……他怎么样?……”

男人略有凝滞的双瞳,在望向床榻之上,安静的睡着的小小少年之时,终不可免的划过一道伤痕,只是,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此时此刻的他,究竟该有怎样的心绪……

“他没事……”

安若溪尽量装作轻松的开口,“你知道……他随我……水性极好……只不过是有些受了寒……太医熬了些姜茶……他睡一觉,休息下就没事了……”

端木谨点点头,削薄的唇瓣,微微张翕,却仿佛不知该说些什么般,就那么顿在原地,悄无声息,压抑的叫人难受。

偌大的斓曦殿里,一时之间,便有些沉默,惟剩端木无忧均匀的呼吸,悠悠响彻。

“谨大哥……”

语声有些不自觉的干涩,安若溪迟疑了须臾,终究还是开口道:

“毓粹宫那边……怎么样?……”

男人英俊朗逸的面容上,渐次浮起层层的流光,像搅乱了的一池涟漪,荡开绵延的波圈,经久不散,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就在这仿佛氲着莫名忧伤的空气里,慢慢响起:

“听说那孩子……本就有哮症……落了水……被寒气一激……雪上加霜……到现在仍是昏迷不醒……”

眉目一恍,端木谨眼前浮现出那小小的孩童,一张精致的小脸,被料峭的春水泡的惨白,双瞳紧紧闭着,像一只被丢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的破败玩偶,半点生气也无……

“谨大哥……你放心……他一定会没事的……”

安若溪不由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男人扣得极紧的大掌,那从他青筋暴露的肌肤上沁出的彻骨寒气,叫人忍不住心疼。

眸底一伤,男人薄唇间,却荡出一抹飘忽的自嘲,噶声道:

“他有没有事……我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安若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男人却在她开口之前,敛去了一切不该有的暗涌,说道:

“小溪……等忧儿休息好了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抬眼,安若溪蓦地望向男人,却只见他冷平的眸子,像裹了一层薄蜡,掩盖着一切真实的喜怒哀乐。

“你不留在这里……等他醒过来吗?……”

安若溪听到自己低声问道……话出口之后,却不觉有些恍惚,心底淡淡弥散的,说不清是怎样的滋味。

面色一滞,端木谨微微避开女子落在他身上的眸子,嗓音温淡,却仍不能自控的逸出丝丝的悲哀与讽刺:

“他本就是这淳安国的太子……要担心也好,要留低也罢……怎么算,都轮不到本王的头上……”

一句“淳安国的太子”,让安若溪心头蓦地一跳。那个人可知道?……想到先前,一众侍卫将不会凫水的淳于怀救上来之时……面对着奄奄一息的稚子……他俊朗冷毅的脸容上,却连神色都未变,全然不似身为人父该有的焦切与担忧……反观之下,尚不如他望向同样落水的端木无忧身上之时有温度……冷漠的叫人发指……

一颗心,又是不能自抑的重重一跳……安若溪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突如其来的念头,虽只是一闪即逝,抓不紧,捉不牢,身子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但已足够让她莫名的恐惧,与此同时,却又在她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荡出连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隐秘……

安若溪不敢细究那真相,怕一旦知晓,她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微恍的眼眸,落在那熟睡的幼子身上,他一张皎若皓月的小脸,尚未脱去稚气,但眉宇间,已渐渐长了开来……让原本像她多些的模样……越来越与那个男人相似……

安若溪拧开目光,心底飘飘荡荡,像一缕找不到着力之处的浮萍,茫然不知所措……一瞥间,却正撞进身畔男人的眸底,才发现此时的他,相较于她,似乎更加的迷惘而矛盾……

安若溪心中,由是一凛,暂忘自身的纠结,却不得不正视男人的问题……

“谨大哥……”

安若溪轻声唤道,将男人飘忽的神思,唤了回,犹豫与挣扎,在心底交替占着上风,忍了数忍,她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

“你看到了吗?……淳于怀的胸口……有一小块的胎记……”

话声出口,安若溪却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有着怎样的心绪……她原本以为,若端木谨不提,她便不会点破,但她突然发现,自己做不到……就像方才之事一样……她不可以装作看不到,也不可以装作无动于衷……

先前……端木无忧与淳于怀一同落水……救上来之后,无忧并无大碍……但是那淳于怀却是人事不省……救人如救火,安若溪自也顾不上什么恩怨纠葛,便帮他做起了人工呼吸……却没承想,解开他湿透的衣衫之时,赫然闯入眼帘的竟是一块暗红色的胎记……无论形状,还是所生长的位置……都像极了无忧身上的……所不同的……无忧是被暗地里用特殊的颜料画上的……而他却是天生的……那样的胎记,是靖远国端木家长子嫡孙遗传的印记……

虽只是一眼,便被苏苑莛恐惧而惊慌失措的迅速掩盖掉……但安若溪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而当时的她,一抬眼,却正触上端木谨落在那少年胸口的一双眼眸……那里面太深太杂,她望不透他的神情……就像她亦不知道,当时远远站着,如一个旁观者的淳于焉,看到了没有……

但从那时开始,再到此刻,面前的端木谨,却不管他掩藏的多深,都毫无遁形的证明着……他亦看到了一切……

“谨大哥……他是你的骨肉吗?……”

安若溪的嗓音,不由自主的放的极轻,仿佛唯恐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惊扰到那如被一场太久远的梦境魇住了的男人……问出口之后,却发觉自己竟也是心头一恍……那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没来由的紧张,似恐惧,又似期待……

男人飘渺的眼角,因着那轻淡的“骨肉”二字,如倏然点亮的烛火,明晃晃的一跳,颤动不能自抑,潋滟的眸底,刹那间掀起大片大片的惊涛骇浪,似决了堤的潮水一样,止也止不住的倾泻而出,极力压抑,却俞荡愈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他淹没……

“你们……”

安若溪喃声开口,一把清脆的嗓音,又干又涩,从牙缝里挤了半天,却终究不敢将那揣测,付诸于唇瓣,只鲠在喉咙,上下浮动,竟是磨得内壁的肌肤,生生一疼……双眸不由的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仿佛既盼着他揭晓真相,又害怕着那真相的出现……

却见端木谨削薄的嘴角,轻轻张翕,似一尾离了水,微弱呼吸的鱼,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发不出半丝半毫的声音,如同一场无声的黑白老电影中的某个镜头,叫人揪心的疼……

似过了半个世纪般漫长,久到安若溪以为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从来真正发生过的时候,男人寡淡的嗓音,却幽幽响起,像是空气中凝聚成的一道游魂,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起伏,平平的,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被风吹了走,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未曾出现在他的嘴角一般……说的是:

“我不知道……”

眉目恍惚,端木谨整个人似沉在幽幽往事中,不能自拔,当年种种,仿若近在眼前,却又远隔万重,蒙了尘,铺了灰,再回头望,倒像是一场杜撰的梦,细节扑朔,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似真似假,虚无缥缈……

“那一年……淳于焉带着她,前去靖远国,游说本王出兵,助他一臂之力……当我知道,你是心甘情愿的为他留在淳安国做质的时候……心中极不舒服……苏苑莛……以为我真的不打算帮她的良人……竟不惜拿她自己来交换……两个女子……一个曾经深爱我,一个是我曾经深爱……但她们却偏偏都为着另一个男人赴汤蹈火……我突然十分的不甘心……那一天,我喝的伶仃大醉……我和她在一处……”

飘荡无依的话声,到此生生截断……端木谨朗逸俊美的脸容上,却依旧罩满着蒙蒙之气,像掩在磅礴大雾里一般,零碎的回忆,忽明忽暗,若即若离,点缀在刻意逃避的过往之中,终至无所遁形……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也不必说……隔了五年的时光,来听这一段隐秘的旧事,安若溪不知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她亦不知道,在端木谨与苏苑莛之间……她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与她,他与她……彼此的命运,交缠在一起……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抑或一切都是个人的选择,注定逃不开,避不过呢?……

安若溪不知道……她原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那场大火里,一同毁灭殆尽……却原来不是……那些狰狞的过往,无论喜悦,还是悲伤、无论痛苦,还是欢愉,也无论逼迫,还是自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纠缠入骨,不知所休……

未来?……未来像是隔了千重万重的远山,挡在每个人的面前……谁也不知道,等在前方的会是什么?……那些未知的,不可预测的,不能掌握的命运……让人心悸,让人恐怖……但停留在原地呢?……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当做从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真的可以吗?……剥开自欺欺人的表象,却不过是依旧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灵魂……而命运的大手,从来不会停止,它推着你不断的向前,再向前,直到岁月的尽头,时间的结点……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一路上会发生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会是哪位……

安若溪望望浸在回忆之中的男人,然后将目光落在熟睡中的爱子身上,只是,入了眸底,映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