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末徒
字体: 16 + -

第六十三章 无处话悲凉

    韩天元在金罗镇买了一身白色的绸缎长衫,穿上身的时候包括荔儿姑娘在内的五人都惊呆了,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

    之前那个粗鄙的乡下少年摇身一变也有些读书人的气质了,感觉比之前好看多了,一手背后,一手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一副世家公子的气度。

    众人心中暗自感慨果然是钱花哪哪好,一点也不假。

    六人找了金罗镇最大的客栈投宿,韩天元要了两间甲字号客房,自己一间,荔儿姑娘和李燕一间。

    一间丙字号客房,刘金国、张鑫力和林凡一间。

    还让客栈帮忙联系了专门去往璧宝阁的马车,说是要其中最豪华的马车不在乎价格。

    一切打点好后,韩天元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肉都在疼,一直过惯节省日子的韩天元手心还冒着汗,从来没有一下子花这么多钱过。

    当时在柜台前花钱的时候心肝都在颤,幸亏皮肤被晒的比较黑,要不然保不齐就会被阅人无数的掌柜子识破自己的外强中干。

    韩天元又捂着心口窝想着充门面的这些钱能够自己在陶罐村啥也不干好吃好喝的过上五六七八年的了。

    “唉,我这是图什么呢?”

    韩天元捂着咕噜咕噜响的肚子,出门去找吃的了,再在这客栈吃饭的话,吃的可就不是饭,吃的就是自己的血和泪了。

    客栈门口正好有一个凉粉摊,只有一个小桌子和一个小凳子,摊主既没有招揽生意也没有因为没有客人而长吁短叹,只是坐在摊位前怔怔地出神,神情中有说不出来的悲伤。

    “老板,凉粉怎么卖?”

    韩天元觉得闹市中即便是小摊的价格大概也是不便宜的。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抬眼看了一眼问话的韩天元,混浊的双眼中绽放出了一抹神采,却很快湮灭不见了,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今天不卖了,客官改天再来吧。”

    “咦?你这里不是有凉粉吗?为啥不卖了?”

    韩天元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商贩,自己出生底层,是知道挣钱的不容易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小摊贩,可能多卖出一份凉粉,家中这几天就能吃得到饱饭。

    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底层的商人越是计较,一个铜钱都不能少,得失心也越重,多卖出一份就可能能够挺的过一些难处,少卖一份家里的老婆孩子可能就要吃不饱饭。

    “十文钱一份,你要不要?”

    男人有些怒气,语气不是很好。

    “要要要。多放辣椒。”

    韩天元从袖口摸出十个铜钱,递给那摊主。

    摊主竟然没有面露喜色,只是木讷的接了过来,强支撑起精神为这个冤大头客人摆好碗筷。

    韩天元吃着咸的过分的凉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那中年男人聊着天:

    “摊主,你在这里摆摊摆了多久了?”

    “十年三个月了。”

    中年男人仍然坐在凉粉摊前背对着韩天元颓然的说道。

    “摆摊的时间都能记得这么清楚啊。”

    “我家孩子今年应该十三岁了,如果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高了。”

    “他去哪了?”

    韩天元心中一紧。

    “就在这里走丢了,我就风雨无阻的在这里等,就想着哪天他要是记起来了能够找的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你一样过的还不错?”

    男人像是自言自语道:

    “嗯,他长的就是有福气的,肯定过的很好很好。”

    韩天元看着憔悴的中年男人有些心疼,又问道:

    “你家就这一个孩子?”

    “两个儿子,一个走丢了,一个生出来不久就得怪病死了,我媳妇儿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剩我自己就只有这一个念想了。”

    男人回过头来对着已经吃不下饭的韩天元惨淡一笑说道:

    “小兄弟,你说活着是不是特别没意思。”

    “是吧,可是只要有希望就应该再等等,万一你家儿子某一天就回来了呢?”

    “你也觉得他会回来对不对?”

    中年男人异常激动的问道。

    韩天元点点头,他知道眼前的这位父亲急需要一点支持,哪怕就是敷衍的赞同,都能给这个快要油尽灯枯的男人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

    韩天元沉默了一会,放下筷子对这个男人说道:

    “我有个朋友略懂算命,你若是能够记得你两个儿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给我写下来,也许我过一阵子见到他能够给你算算他们近况如何了。”

    韩天元怕他不信又补充道:

    “很灵的,算得上大师级别的了,轻易不给人算的,因为关系很好也许会破例算上一次,这就要看你的气运了。”

    男子忙不迭的找来一块盖凉粉的粗布,想都不想咬破手指用血写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又有些歉意的看向这个好心的少年有些亏心的说道:

    “能不能把我媳妇儿的生辰八字也写上,让大师算一算她是不是投了个好胎,日子过得好不好?”

    似乎又觉得不妥,赶紧又说道:

    “是我太贪心了,已经这样麻烦公子了,确实不该如此得步进尺。”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韩天元的表情希望他能够同意。

    “写上吧,大师若是给看便看,不给看我也没办法了。”

    男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微笑,搓着手使劲点着头,挤了挤指头肚的伤口把妻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也写了上去。

    小心翼翼的双手交给这个贵气的少年。

    韩天元收好布条后冲他挥了挥手,自己一个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漫无目的的溜达,可能是受那男人情绪的影响,他的心情坏透了,很是悲伤,与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闹市格格不入。

    金罗镇并不大,韩天元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就把这个小镇大致的逛了个遍,一路上尽是鲜衣怒马的贵公子和大腹便便的商贩,很少见到本地的居民,基本上没有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金罗镇的府衙不大,离着韩天元的客栈并不远,也在最中心的地带,只是衙门内似乎并没什么人,大门紧闭。

    韩天元拿起沙锤敲了敲鸣冤鼓,只有一个看门老头出来看了看,见击鼓少年衣着不俗,笑脸相迎却推脱说大人不在,有事明天再来。若是有状子可以留下,他代为转交。

    韩天元也只是说自己丢了几两银子,小事一桩,既然大人不在就不劳烦大人了。看门老头还夸赞少年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识大体。

    李丞相新设立的虎衙建在镇的最西面,除了这个新建的衙门外周围都是荒草地,可见不受待见的程度。

    大门是敞开的,门口也没什么看门人,韩天元走了进去见一高一矮两个武夫正在打瞌睡,听到有人进来竟然吓了一跳大喊一声:

    “什么人?”

    “小人闲逛到此,见大门敞开便冒昧进来了,叨扰到二位官爷真是万分惶恐。”韩天元抱拳说道。

    “哦,我们来这里半月有余,你还是第一个登门的呢,哈哈。”

    大个子武夫没有半点官威爽朗的说道。

    “我看的门口挂着虎衙二字的招牌,不知二位官爷是管哪方面的事情呐?”

    “怎么说呢,简单的说就是管管一地的不平事吧!现在的官府不是和山上宗门有联系,就是和山下门派有瓜葛,平民老百姓都没地方说理去,我们就是个可以说一说理的地方,小兄弟,你有没有心里不平的事啊?”

    “大哥,咱们同朝为官,可不能这么说地方官府。”

    矮个子武夫赶紧对韩天元说道:

    “我这哥哥就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公子莫怪,出了这个门,这些话就不要再提了,如何?”

    韩天元赶紧点点头,又说道:

    “不知道二位知不知道这金罗镇以及金罗镇附近总是丢失小孩,还会有孩子得怪病离奇死亡?”

    就算是直肠子的高个子武夫听到韩天元的话后面色都阴晴不定,没有回答。矮个子武夫用极其官方的话回答道:

    “我们初来乍到,所知不多,公子说的这些事,我们日后一定细细查看,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

    “好。那小人告辞,不打扰了。”

    韩天元退出衙门大厅,走出大门时故意放慢了脚步,但屋内没有传来任何话语声,直到自己走出大门很远了,韩天元才回过头来看着那个“虎衙”的牌匾喃喃的说道:

    “世间太多不平事,总得有个地方说一说,总得有个地方管一管,这样人们对这世道才不会那么失望,最底层的我们才不会继续如蝼蚁一般无足轻重的活着,才不会被践踏欺辱后无处话悲凉。

    人们都想做那棵大树,远远的就能被看到,还能为人遮风挡雨,都不想做那些小草,被踩踏后没人关心它疼不疼生不生气,因为人们压根看不到它又何来关心?

    可是大树才能有几棵,而这千千万万的小草同样需要被看到,需要被在乎。

    李魁大哥,你做的真棒,你让我对这个世道又燃起了希望,最近遇人遇事到底意难平的我,因为看到你的所作所为,所以相信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

    你做了努力,我做了努力,也许并不能改变多少现实,可是到底是向前走的,这样的努力就有意义,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