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告别
陆丑没走大门，从花圃跳入院子，看到荀先生正悠哉悠哉的在花圃的石桌旁喝茶，有些脸红的说道：
“大门太显眼，我怕给先生添麻烦不是？另外多谢荀先生提醒，要不然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嗯嗯，是该谢谢我，要不是我，那棵大柳树能不能断还是个问题，要是断不了可就丢人咯。”
陆丑的脸上烫烫的，羞赧的对荀先生嘟囔道：
“一时兴起演秃噜了，嘿嘿嘿，下次一定注意，嘿嘿嘿。”
荀先生微微一笑为陆丑指了指方向：
“韩天元在那间屋子里养伤，你这一走这小子没准要哭鼻子了，就怕这一别就是数年，再见就不一定是什么样子咯。”
陆丑微微蹙眉，她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伤感，又被荀先生这么一感慨，胸口都隐隐有些憋闷了。
然后像是回答荀先生，又像是自己安慰自己：
“变成什么样也不还是陆丑和韩天元？”
荀先生拿起茶杯看着有些稚嫩的少女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到时候就是云泥之别了，一个是真正的出尘仙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一个是凡夫俗子，满身都是烟火气，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
陆丑没有听到荀先生的自言自语，走到韩天元的屋子前却打起了退堂鼓，觉得是不是不告而别也不错？
那样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不会被韩天元看到了。正踟蹰不前就听到屋里的人的声音：
“陆丑你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了？东西太多开不开门了？你等会儿啊，我这就给你开门来。”
陆丑翻了个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不过心情好像轻松了不少。
推门进去就看到韩天元正呲牙咧嘴的穿鞋，见她空手来的还重重的叹了口气，生怕陆丑没发现。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凤凰山的青鸾道长要收我为徒，我觉得挺好。”
陆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靴子说道：
“本来不想这么着急的上山的。今天出了这么个事还是马上离开的好。”
“哦。”
狗蛋儿听后有些难过，他知道总会有分别的一天，却想不到这么快。
其实自己内心是有过心理建设的，在没人的时候也自己安慰过自己很多次，什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啊，什么相逢便是缘，缘来就有缘去时啊什么乱七八糟能想得到的都想了。
可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却真的很难过。
“哦？就这么一个字？”
陆丑有些生气，转头就要离开。
“诶诶诶，我还有话说呢诶。”
狗蛋儿赶紧喊着，顾不上穿鞋着急的下了床，哎呦一声蹲在了床旁边。
陆丑赶忙回过头来去搀扶狗蛋儿，着急的问他没事吧，一个劲的抱怨你是不是缺心眼，身上的伤还没好下床干什么。
狗蛋儿用手擦了擦额头，艰难的坐在床沿上，然后呲牙咧嘴的他瞬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容灿烂的看着陆丑道：
“又被骗了吧，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得长点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不？”
陆丑抱着胳膊无奈的看着韩天元：
“你还有本事教育我？也不看看谁被揍成了猪头，你还是长点心吧，实在不行买点心肝肺吃吃，看看能不能补的上缺的那点。”
“我这没心没肺的，吃多少也补不上咯，还是省点钱娶媳妇儿吧。”
这么一闹陆丑也不生气了，坐在床对面的凳子上问韩天元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和荀先生学学问过之前的日子，还是会和陈阿婆学学修行之法。
狗蛋儿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最开始只是想赚点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后来母亲没等的到自己有能力赚钱便离开了。
后来他想什么时候把借乔大财的钱还上就好了，还想什么时候能够让人们不再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让人们感慨乔大财真是没福气，而不是觉得乔大财不要他们娘俩真是可怜。
甚至想有朝一日自己能挺胸抬头的站在乔大财面前让他仰视自己。
再后来他遇到了荀先生，遇到了陆丑，遇到了彩萍长老，也遇到了冷云峰，墨家巨子，龙兴真人，武墨寒，琪玑，那个叫陌颜的，还有乔大财的一双儿女等等，心态又变得不同。
他终于从乔大财给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从人们的眼光中脱离了束缚，他想做自己，做纯粹的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做的人。
但未来怎么走他也没想好，可能还是因为经历太少了吧。
“不如去游学吧。行万里路，在路上还可以读万卷书，也能在路上阅遍人间百态。”
陆丑打断了韩天元的思绪，突兀的说道。
“再说，陶罐村你也待不下去了，总有人来找你麻烦，村子里的人迟早会找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嗯，我再想想，就我现在这样，出去了就会被打死的，真的如荀先生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又不是富家子弟能够游的起学。”
狗蛋儿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的，不想让陆丑再为自己操心，便转移话题道：
“听阿婆说青鸾道长道法精深，你入了他的道门，一定会有所成就的，恭喜你啊。”
“机缘之事最说不得，现在觉得是顶天的好事，也许过上百年千年便是最糟心的坏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泊心境才是修行最大的福缘。”
陆丑到现在也不相信道法精深如青鸾道长，能够把光阴流水作为画卷的真仙人会随随便便收一个武道一途的女子，这世间多少惊才绝艳的修道天才他看不上，却单单选中了她，真的是自己福缘之厚？还是另有原因？
“就冲你说这话，就和那道士的感觉一模一样，青鸾道长眼光是真好诶。”
“呦呵，啥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真是和我待久了，人都变聪明了呢。”
“那是，不看陆姑娘是谁，未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道门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掌教呢。”
狗蛋儿那神情好像陆丑已经是那高手了。
“差不多得了啊，拍马屁也得有个限度才舒服，你这火候太猛了就拍马腿上了。”
“我还不能畅想畅想了？就是老天爷也管不着我想的美吧！”
陆丑扶了扶额头点头道：
“说的也是啊。”
“呃，对了，求你点事。”
狗蛋儿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说道。
陆丑很是纳闷：
“求？啥事还能用求这个字？见外了不是？”
“万一我真的去远游了，以后你在凤凰山上修行，帮我照看好陈阿婆和我家院子啊。
我可不想我哪天回来了连家都没了。陈阿婆虽然不会被欺负，可是上了岁数的人难免怕寂寞，你万一偶尔下山顺便去陪陪她啊。”
“我又不是你媳妇儿，你好意思提这要求？”
离别总是伤感的，尤其是两人的未来充满了变数，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陆丑强打起精神开玩笑的说。
“反正你现在还不是别人的媳妇儿，我就先把名额占着呗。”
狗蛋儿理直气壮的反驳道，还不忘叮嘱陆丑：
“你可记得啊，我家房子塌了不也是你家房子塌了吗？可长点心吧！”
陆丑看着一点脸也不要了的韩天元竖起了大拇指：
“谁都不服就服你！”
第三十九章礼物
陆丑离开陶罐村之前还悄无声息的去了一趟外号麻杆的家里，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麻杆五花大绑的丢到了他家的茅厕里，这才安心的上了凤凰山。
彩萍长老在陆丑走后也和陈阿婆，荀先生还有狗蛋儿告别，说是要逛一逛九州中最小也最闭塞的梧州。
其实大家知道她是不想给狗蛋儿添麻烦，村里人因为外乡人的事已经心弦紧绷，她再留下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狗蛋儿的伤在章医师的调理下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下床慢慢溜达了。
但吴二的母亲马婆婆天天来荀先生家门口扯着嗓子骂屋里的狗蛋，还要让他赔吴二的医药费，弄的私塾里的孩子根本没法安心读书。
狗蛋儿执意回到了自己的泥胚房，马婆婆便又跑到狗蛋儿家门口骂他，让他想死死外面去，别脏了陶罐村的风水，你那个姘头把吴二打成这样你就得赔钱之类的，村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平时觉得马婆婆欺人太甚的，这时也或多或少希望她这个出头鸟为村里人说说心声，都暗暗支持。
更有好事者跑到马婆婆家明着是去看望吴二，实际是怂恿煽动马婆婆和狗蛋儿好好闹一场。
马婆婆给吴二看病花了不少钱，章医师去邻村看病好几天都回不来，她只好去洛水城请大夫。
洛水城的大夫医术高明不高明不知道，但价格肯定是高出好几个章医师来，再加上一来一往路上的盘缠费用，吴二这次不仅受了大罪，马婆婆的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
再说吴二是骨折，是得慢慢将养的，洛水城的医师都觉得吴二这辈子这手是不中用了，要做好长期花钱的准备，若真是落下了终身残疾那下半辈子怎么办？不想办法和狗蛋儿要些药费日子怎么过？
马婆婆起先还怕狗蛋儿隔壁的陈阿婆出来搅局，论撒泼打滚马婆婆是一等一的厉害，可是若论打人打脸骂人揭短这事谁也比不过陈阿婆。
不过奇怪的是陈阿婆好像半点出来维护狗蛋儿的意思都没有，马婆婆便有了胆气，骂了三天后，第四天找来了五个邻村的娘家亲戚堵在狗蛋儿的屋门口非要要出医药费来才罢休。
五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堵着狗蛋儿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家门口，明摆着以势压人，一般人遇到这事心理上就露了怯，早就花钱买平安了。
可狗蛋儿把屋门插好后就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该干嘛干嘛，任你是恐吓也好，踹门也好，就是一声不吭。
其中一个性子急脾气大的汉子被这小子惹出了火气，本来只是给马婆婆撑撑场面并不想管这摊烂事的汉子用脚用力的揣起了木门，一副你不给我开门我就把门踹坏的架势。
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门，为了之后不花钱修门，狗蛋儿只好停止了装聋作哑，从里面打开了木门。
那汉子很是得意，盛气凌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泥胚房，却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就又被一桶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身后四人见到异常赶忙前去搀扶，那汉子又被一个圆木珠子打中了眉心，不轻不重正好打晕，汉子直直的倒在了身后自家亲戚的身上。
这下可不得了，其中两个照顾那晕了的汉子，另外两个气势汹汹的要和狗蛋儿讨个说法，却又怕这屋子还有别的什么机关术法，没有立即发难而是谨慎的一步一步的紧逼狗蛋儿到了墙角，见没什么异常，一把拎起来这个瘦弱的男孩怒目相视，又示意其他人和他一起去到院子里，省的再着了这小子的道。
就在汉子拎着狗蛋儿走出屋门长吁一口气的那一瞬间又有一颗不知从何处来的圆木珠子打在了汉子的腰眼上，汉子腰部吃痛手上一松，狗蛋儿如兔子一般哧溜一下又钻回了屋内，迅速关上了木门。
门外的两个男人扶着刚被掐醒的汉子，一个扶着腰部吃痛的汉子，本就不想太过出力的五人谁都不想再管这狗屁闲事。
其中腰上受伤的那个汉子更是寒着脸对马婆婆说道：
“二姨，我和老五现在这样咋办？得找个大夫瞧瞧严不严重吧？我看不行还是报官吧，吴二的药费，我俩的药费总得有个出处！”
马婆婆看到这个场景便捶胸顿足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日子没法过了，狗蛋儿你个王八蛋，我咒你不得好死……
快来人来看看啊，狗蛋儿的姘头把我家吴二打残不说，今天狗蛋儿又把吴二的俩弟弟打伤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狗蛋儿见乡亲们越聚越多，把门打开了一道缝，从门缝里扔出了三贯铜钱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
“你也知道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真的没什么钱，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现在全给你，你要是还不够我是没办法了，你爱去报官还是爱这样天天堵我家门口都随你。”
被打伤腰部的男子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三贯钱招呼五个兄弟就走，马婆婆哪里肯依，顾不上和狗蛋儿掰扯，赶忙追上兄弟五人讨要铜钱。
狗蛋儿在屋里看着散去的人群眉头紧皱，吴二的事估计就这么了结了，马婆婆最近也不会再有什么心气来讨要钱财了。
外乡人的事看似自己没给交待就过去了，可事实却是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巴不得自己快点离开，他们对自己现在只有恐惧和担心，既怕不讲理的外乡人又来，又觉得现在的狗蛋儿已经不是那个憨厚老实懂事的狗蛋了，变得他们根本不认识，甚至还觉得这个孩子令人害怕。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来一个山泽野修，再打死打伤一个村里人，那自己留在村里的路就会被彻底堵死。若是离开了，对谁最有益？
狗蛋儿甩了甩头，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臆想甩出去，现在的他只有耐心的等着，才能知道自己的揣测对不对。
他捡起地上的两颗圆木珠子，会心一笑，彩萍长老真是贴心，把泥胚房之前简陋的小把事修补成了真正的防御机关。
“墨家的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啊，真是心思灵巧手法精妙。”
狗蛋儿从回了家就看到了彩萍长老走之前精心布置的防御机关，心中满满的感动。
陆丑和彩萍长老来住的时候自己已经把那小把式拆了，怕她俩一个不小心中了招，当然也怕关公门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
可是一向心思细腻的彩萍长老发现屋内机关的痕迹后还是默默的送了他这么一份礼物，若不是这机关术，自己今天铁定又是一顿胖揍了。
狗蛋儿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个子还没有灶台高的自己踩着灶台踮着脚把土和石子一点一点放入半空的桶里样子。
那时候年纪小怕自己力气小保护不了病着的母亲，就瞎琢磨了一种简单的小把式，能够给不熟悉他家的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这样自己就有时间反应或者呼救了。
因为常常被欺负，不得不多想一招自保的方法，那时陈阿婆还嘲笑小狗蛋杞人忧天呢。
但也正是那天的心思一动，真的保护住了娘和自己，狗蛋儿清楚的记得那个被大家称为三哥的人一脚把自己踢开进入屋子的画面，他被门槛里的那根绳绊住后被桶里的土和石子砸中迷住了眼睛，狗蛋儿就是在他破口大骂揉眼睛的时候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给他的腿来了一刀。
他那时太小手里的刀也太小，就算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在他腿上戳了个洞，疼是真的很疼却要不了命，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他站起来，站起来自己和娘就都死定了，于是他一刀一刀的割下去，不知道被踹飞多少次。
但是他用意志支撑着自己，哪怕让他流血流死也不能让他站起来。
后来陈阿婆赶来把已经流干了血的三哥吊到了泥胚房门前的槐树上。
很长一段时间那么小的他还纳闷，为什么这个三哥喊破了天街坊四邻都没有过来的，好像根本不知道似的。那天的场景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也正是这件事让狗蛋儿以后遇事都会多想一些多做一些，哪怕真的是杞人忧天，真的是白费精力，狗蛋儿都觉得是值得的，他笃定的认为一万件事中有那么一个万一能够被自己挡下来，自己就是最大的赢家。
世间赌那个万一不存在的胆大之人尤为之多，幸运的赚的盆满钵满，就是所谓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而像他这样处处步步谨小慎微，凡事都要想一想万一的人却并不多见，就算有也被世人讥讽为胆小怕事，缩手缩脚，成不了大事。
但成不成的了大事不重要，重要的难道不是平平安安的？就算一事无成，成不了世人眼中的人中龙凤，但指不定就熬死了这些所谓的成功之人，不也是个大赢家？
“大门太显眼，我怕给先生添麻烦不是？另外多谢荀先生提醒，要不然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嗯嗯，是该谢谢我，要不是我，那棵大柳树能不能断还是个问题，要是断不了可就丢人咯。”
陆丑的脸上烫烫的，羞赧的对荀先生嘟囔道：
“一时兴起演秃噜了，嘿嘿嘿，下次一定注意，嘿嘿嘿。”
荀先生微微一笑为陆丑指了指方向：
“韩天元在那间屋子里养伤，你这一走这小子没准要哭鼻子了，就怕这一别就是数年，再见就不一定是什么样子咯。”
陆丑微微蹙眉，她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伤感，又被荀先生这么一感慨，胸口都隐隐有些憋闷了。
然后像是回答荀先生，又像是自己安慰自己：
“变成什么样也不还是陆丑和韩天元？”
荀先生拿起茶杯看着有些稚嫩的少女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到时候就是云泥之别了，一个是真正的出尘仙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一个是凡夫俗子，满身都是烟火气，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
陆丑没有听到荀先生的自言自语，走到韩天元的屋子前却打起了退堂鼓，觉得是不是不告而别也不错？
那样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不会被韩天元看到了。正踟蹰不前就听到屋里的人的声音：
“陆丑你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了？东西太多开不开门了？你等会儿啊，我这就给你开门来。”
陆丑翻了个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不过心情好像轻松了不少。
推门进去就看到韩天元正呲牙咧嘴的穿鞋，见她空手来的还重重的叹了口气，生怕陆丑没发现。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凤凰山的青鸾道长要收我为徒，我觉得挺好。”
陆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靴子说道：
“本来不想这么着急的上山的。今天出了这么个事还是马上离开的好。”
“哦。”
狗蛋儿听后有些难过，他知道总会有分别的一天，却想不到这么快。
其实自己内心是有过心理建设的，在没人的时候也自己安慰过自己很多次，什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啊，什么相逢便是缘，缘来就有缘去时啊什么乱七八糟能想得到的都想了。
可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却真的很难过。
“哦？就这么一个字？”
陆丑有些生气，转头就要离开。
“诶诶诶，我还有话说呢诶。”
狗蛋儿赶紧喊着，顾不上穿鞋着急的下了床，哎呦一声蹲在了床旁边。
陆丑赶忙回过头来去搀扶狗蛋儿，着急的问他没事吧，一个劲的抱怨你是不是缺心眼，身上的伤还没好下床干什么。
狗蛋儿用手擦了擦额头，艰难的坐在床沿上，然后呲牙咧嘴的他瞬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容灿烂的看着陆丑道：
“又被骗了吧，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得长点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不？”
陆丑抱着胳膊无奈的看着韩天元：
“你还有本事教育我？也不看看谁被揍成了猪头，你还是长点心吧，实在不行买点心肝肺吃吃，看看能不能补的上缺的那点。”
“我这没心没肺的，吃多少也补不上咯，还是省点钱娶媳妇儿吧。”
这么一闹陆丑也不生气了，坐在床对面的凳子上问韩天元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和荀先生学学问过之前的日子，还是会和陈阿婆学学修行之法。
狗蛋儿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最开始只是想赚点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后来母亲没等的到自己有能力赚钱便离开了。
后来他想什么时候把借乔大财的钱还上就好了，还想什么时候能够让人们不再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让人们感慨乔大财真是没福气，而不是觉得乔大财不要他们娘俩真是可怜。
甚至想有朝一日自己能挺胸抬头的站在乔大财面前让他仰视自己。
再后来他遇到了荀先生，遇到了陆丑，遇到了彩萍长老，也遇到了冷云峰，墨家巨子，龙兴真人，武墨寒，琪玑，那个叫陌颜的，还有乔大财的一双儿女等等，心态又变得不同。
他终于从乔大财给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从人们的眼光中脱离了束缚，他想做自己，做纯粹的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做的人。
但未来怎么走他也没想好，可能还是因为经历太少了吧。
“不如去游学吧。行万里路，在路上还可以读万卷书，也能在路上阅遍人间百态。”
陆丑打断了韩天元的思绪，突兀的说道。
“再说，陶罐村你也待不下去了，总有人来找你麻烦，村子里的人迟早会找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嗯，我再想想，就我现在这样，出去了就会被打死的，真的如荀先生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又不是富家子弟能够游的起学。”
狗蛋儿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的，不想让陆丑再为自己操心，便转移话题道：
“听阿婆说青鸾道长道法精深，你入了他的道门，一定会有所成就的，恭喜你啊。”
“机缘之事最说不得，现在觉得是顶天的好事，也许过上百年千年便是最糟心的坏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泊心境才是修行最大的福缘。”
陆丑到现在也不相信道法精深如青鸾道长，能够把光阴流水作为画卷的真仙人会随随便便收一个武道一途的女子，这世间多少惊才绝艳的修道天才他看不上，却单单选中了她，真的是自己福缘之厚？还是另有原因？
“就冲你说这话，就和那道士的感觉一模一样，青鸾道长眼光是真好诶。”
“呦呵，啥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真是和我待久了，人都变聪明了呢。”
“那是，不看陆姑娘是谁，未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道门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掌教呢。”
狗蛋儿那神情好像陆丑已经是那高手了。
“差不多得了啊，拍马屁也得有个限度才舒服，你这火候太猛了就拍马腿上了。”
“我还不能畅想畅想了？就是老天爷也管不着我想的美吧！”
陆丑扶了扶额头点头道：
“说的也是啊。”
“呃，对了，求你点事。”
狗蛋儿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说道。
陆丑很是纳闷：
“求？啥事还能用求这个字？见外了不是？”
“万一我真的去远游了，以后你在凤凰山上修行，帮我照看好陈阿婆和我家院子啊。
我可不想我哪天回来了连家都没了。陈阿婆虽然不会被欺负，可是上了岁数的人难免怕寂寞，你万一偶尔下山顺便去陪陪她啊。”
“我又不是你媳妇儿，你好意思提这要求？”
离别总是伤感的，尤其是两人的未来充满了变数，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陆丑强打起精神开玩笑的说。
“反正你现在还不是别人的媳妇儿，我就先把名额占着呗。”
狗蛋儿理直气壮的反驳道，还不忘叮嘱陆丑：
“你可记得啊，我家房子塌了不也是你家房子塌了吗？可长点心吧！”
陆丑看着一点脸也不要了的韩天元竖起了大拇指：
“谁都不服就服你！”
第三十九章礼物
陆丑离开陶罐村之前还悄无声息的去了一趟外号麻杆的家里，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麻杆五花大绑的丢到了他家的茅厕里，这才安心的上了凤凰山。
彩萍长老在陆丑走后也和陈阿婆，荀先生还有狗蛋儿告别，说是要逛一逛九州中最小也最闭塞的梧州。
其实大家知道她是不想给狗蛋儿添麻烦，村里人因为外乡人的事已经心弦紧绷，她再留下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狗蛋儿的伤在章医师的调理下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下床慢慢溜达了。
但吴二的母亲马婆婆天天来荀先生家门口扯着嗓子骂屋里的狗蛋，还要让他赔吴二的医药费，弄的私塾里的孩子根本没法安心读书。
狗蛋儿执意回到了自己的泥胚房，马婆婆便又跑到狗蛋儿家门口骂他，让他想死死外面去，别脏了陶罐村的风水，你那个姘头把吴二打成这样你就得赔钱之类的，村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平时觉得马婆婆欺人太甚的，这时也或多或少希望她这个出头鸟为村里人说说心声，都暗暗支持。
更有好事者跑到马婆婆家明着是去看望吴二，实际是怂恿煽动马婆婆和狗蛋儿好好闹一场。
马婆婆给吴二看病花了不少钱，章医师去邻村看病好几天都回不来，她只好去洛水城请大夫。
洛水城的大夫医术高明不高明不知道，但价格肯定是高出好几个章医师来，再加上一来一往路上的盘缠费用，吴二这次不仅受了大罪，马婆婆的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
再说吴二是骨折，是得慢慢将养的，洛水城的医师都觉得吴二这辈子这手是不中用了，要做好长期花钱的准备，若真是落下了终身残疾那下半辈子怎么办？不想办法和狗蛋儿要些药费日子怎么过？
马婆婆起先还怕狗蛋儿隔壁的陈阿婆出来搅局，论撒泼打滚马婆婆是一等一的厉害，可是若论打人打脸骂人揭短这事谁也比不过陈阿婆。
不过奇怪的是陈阿婆好像半点出来维护狗蛋儿的意思都没有，马婆婆便有了胆气，骂了三天后，第四天找来了五个邻村的娘家亲戚堵在狗蛋儿的屋门口非要要出医药费来才罢休。
五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堵着狗蛋儿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家门口，明摆着以势压人，一般人遇到这事心理上就露了怯，早就花钱买平安了。
可狗蛋儿把屋门插好后就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该干嘛干嘛，任你是恐吓也好，踹门也好，就是一声不吭。
其中一个性子急脾气大的汉子被这小子惹出了火气，本来只是给马婆婆撑撑场面并不想管这摊烂事的汉子用脚用力的揣起了木门，一副你不给我开门我就把门踹坏的架势。
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门，为了之后不花钱修门，狗蛋儿只好停止了装聋作哑，从里面打开了木门。
那汉子很是得意，盛气凌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泥胚房，却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就又被一桶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身后四人见到异常赶忙前去搀扶，那汉子又被一个圆木珠子打中了眉心，不轻不重正好打晕，汉子直直的倒在了身后自家亲戚的身上。
这下可不得了，其中两个照顾那晕了的汉子，另外两个气势汹汹的要和狗蛋儿讨个说法，却又怕这屋子还有别的什么机关术法，没有立即发难而是谨慎的一步一步的紧逼狗蛋儿到了墙角，见没什么异常，一把拎起来这个瘦弱的男孩怒目相视，又示意其他人和他一起去到院子里，省的再着了这小子的道。
就在汉子拎着狗蛋儿走出屋门长吁一口气的那一瞬间又有一颗不知从何处来的圆木珠子打在了汉子的腰眼上，汉子腰部吃痛手上一松，狗蛋儿如兔子一般哧溜一下又钻回了屋内，迅速关上了木门。
门外的两个男人扶着刚被掐醒的汉子，一个扶着腰部吃痛的汉子，本就不想太过出力的五人谁都不想再管这狗屁闲事。
其中腰上受伤的那个汉子更是寒着脸对马婆婆说道：
“二姨，我和老五现在这样咋办？得找个大夫瞧瞧严不严重吧？我看不行还是报官吧，吴二的药费，我俩的药费总得有个出处！”
马婆婆看到这个场景便捶胸顿足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日子没法过了，狗蛋儿你个王八蛋，我咒你不得好死……
快来人来看看啊，狗蛋儿的姘头把我家吴二打残不说，今天狗蛋儿又把吴二的俩弟弟打伤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狗蛋儿见乡亲们越聚越多，把门打开了一道缝，从门缝里扔出了三贯铜钱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
“你也知道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真的没什么钱，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现在全给你，你要是还不够我是没办法了，你爱去报官还是爱这样天天堵我家门口都随你。”
被打伤腰部的男子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三贯钱招呼五个兄弟就走，马婆婆哪里肯依，顾不上和狗蛋儿掰扯，赶忙追上兄弟五人讨要铜钱。
狗蛋儿在屋里看着散去的人群眉头紧皱，吴二的事估计就这么了结了，马婆婆最近也不会再有什么心气来讨要钱财了。
外乡人的事看似自己没给交待就过去了，可事实却是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巴不得自己快点离开，他们对自己现在只有恐惧和担心，既怕不讲理的外乡人又来，又觉得现在的狗蛋儿已经不是那个憨厚老实懂事的狗蛋了，变得他们根本不认识，甚至还觉得这个孩子令人害怕。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来一个山泽野修，再打死打伤一个村里人，那自己留在村里的路就会被彻底堵死。若是离开了，对谁最有益？
狗蛋儿甩了甩头，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臆想甩出去，现在的他只有耐心的等着，才能知道自己的揣测对不对。
他捡起地上的两颗圆木珠子，会心一笑，彩萍长老真是贴心，把泥胚房之前简陋的小把事修补成了真正的防御机关。
“墨家的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啊，真是心思灵巧手法精妙。”
狗蛋儿从回了家就看到了彩萍长老走之前精心布置的防御机关，心中满满的感动。
陆丑和彩萍长老来住的时候自己已经把那小把式拆了，怕她俩一个不小心中了招，当然也怕关公门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
可是一向心思细腻的彩萍长老发现屋内机关的痕迹后还是默默的送了他这么一份礼物，若不是这机关术，自己今天铁定又是一顿胖揍了。
狗蛋儿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个子还没有灶台高的自己踩着灶台踮着脚把土和石子一点一点放入半空的桶里样子。
那时候年纪小怕自己力气小保护不了病着的母亲，就瞎琢磨了一种简单的小把式，能够给不熟悉他家的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这样自己就有时间反应或者呼救了。
因为常常被欺负，不得不多想一招自保的方法，那时陈阿婆还嘲笑小狗蛋杞人忧天呢。
但也正是那天的心思一动，真的保护住了娘和自己，狗蛋儿清楚的记得那个被大家称为三哥的人一脚把自己踢开进入屋子的画面，他被门槛里的那根绳绊住后被桶里的土和石子砸中迷住了眼睛，狗蛋儿就是在他破口大骂揉眼睛的时候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给他的腿来了一刀。
他那时太小手里的刀也太小，就算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在他腿上戳了个洞，疼是真的很疼却要不了命，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他站起来，站起来自己和娘就都死定了，于是他一刀一刀的割下去，不知道被踹飞多少次。
但是他用意志支撑着自己，哪怕让他流血流死也不能让他站起来。
后来陈阿婆赶来把已经流干了血的三哥吊到了泥胚房门前的槐树上。
很长一段时间那么小的他还纳闷，为什么这个三哥喊破了天街坊四邻都没有过来的，好像根本不知道似的。那天的场景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也正是这件事让狗蛋儿以后遇事都会多想一些多做一些，哪怕真的是杞人忧天，真的是白费精力，狗蛋儿都觉得是值得的，他笃定的认为一万件事中有那么一个万一能够被自己挡下来，自己就是最大的赢家。
世间赌那个万一不存在的胆大之人尤为之多，幸运的赚的盆满钵满，就是所谓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而像他这样处处步步谨小慎微，凡事都要想一想万一的人却并不多见，就算有也被世人讥讽为胆小怕事，缩手缩脚，成不了大事。
但成不成的了大事不重要，重要的难道不是平平安安的？就算一事无成，成不了世人眼中的人中龙凤，但指不定就熬死了这些所谓的成功之人，不也是个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