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代 十 国
字体: 16 + -

24、李克用醉酒生祸端 阿登啜裹袍丧乱箭

第二十四回:李克用醉酒生祸端阿登啜裹袍丧乱箭

且说李克用山东剿灭黄巢,声势大涨,藩、汉马步军已有十五万,名震朝野。此时,正欲回军河东,路过汴州,朱全忠闻听此事,心中惶恐。参军敬翔看出朱全忠心思,问道:“主公凝神不定,莫非是为李克用率军东归。”

全忠道:“子振之言,正中我心中之事。李克用如今拥兵已十五万,沿途所过无不望风归顺,只恐此番路过要吞我汴州,如之奈何?”

敬翔道:“李克用事事逞强,主公应当处处示弱。蛇若能稳住象,就亦能吞掉象。主公可犒劳沙陀三军,李克用若明事理,放他西去;若有吞汴州之心,可擒贼先擒王。”朱全忠听敬翔之策,下令开城劳军。

李克用率兵来至汴州城下不远,忽见汴州城下大摆仪仗,红毯铺地,锣鼓喧天,文武将官分列左右,汴州节度使朱全忠身着红袍,马配金鞍,喜气迎来。

朱全忠先施一礼,言道:“郡王神兵,千里剿贼,闻得大胜而归,全忠令汴州百姓备下酒肉,开城劳军。”

李克用得胜而归本来心中作美,又得朱全忠一番奉承,更是喜上眉梢,答道:“承蒙将军美意,就令驻军城外,勿扰百姓。”众人个个称喜道贺拥入城中。

朱全忠在上源驿为客馆,大摆筵宴,礼乐齐备,又有歌伎载歌载舞,甚是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李克用已经是有几分醉意,朱全忠帐下将官仍频频敬酒。这时,大将葛从周举杯向李克用敬酒,李克用端详一番言道:“此乃何人,孤怎见将军这般熟悉。”

朱全忠介绍道:“郡王,这是下官部将葛从周是也。”

李克用言道:“哦,汝就是与周德威在渭水桥大战五百回合不分胜负的葛通美?”

葛从周言道:“正是末将。”

李克用猛然怒道:“哼,只恨当初康君立双镖未曾将汝打死,否则汝焉能活到今日。”朱全忠听李克用已是醉酒胡言,便挥手让葛从周退下,对李克用言道:“通美昔日是有冒犯千岁之处,今日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再想旧怨。”

李克用斜眼看着朱全忠言道:“朱三呀朱三。汝与孤同朝为官?我朱邪氏三世效忠大唐,门庭显赫;而你朱三乃市井无赖,鹌鹑岂可与凤凰同日而语乎?”说完大笑起来,这一语说的朱全忠满脸难堪,李存璋见李克用醉酒胡言,连忙衿克用衣角,而李克用借酒力一把推开李存璋,言道:“尚让归降之时,我命人将其诛杀。朱三你收容巢贼部下甚多,因何隐瞒不报?那葛从周等皆是朝廷缉拿要犯,若是奏禀万岁,圣上岂能饶你?”

朱全忠一听此言忙陪笑脸言道:“全忠有罪,待回朝之时还望千岁为下官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随手示意众将,众人纷纷向李克用求饶。李克用一看众人求饶,哈哈大笑,又饮酒一盏,便往外走去,左右部下搀扶回寝室去了。正是:

五凤楼前国舅戕,云州哗变又兵荒。鞑靼暗算逃阴山,公报私仇夺晋阳。

酒醉汴梁惹是非,朱温决胜沙陀王。番邦英雄多磨难,屡起祸端也豪强。

宴散之后,汴梁众将皆聚于朱全忠府中。大将王彦章言道:“独眼贼今日酒席之上羞辱主公,我等岂能善罢甘休,今夜天赐良机,何不伺机而杀。”

军师谢瞳也道:“昔日曹操宛城辱张秀婶娘,张绣夜袭曹操大营,操大败。今日李克用羞辱主公,醉骂众人,理当诛之。”

朱全忠拍案而起道:“欺人太甚!李克用三世保唐有功,今夜我让他绝世而亡,但不知李克用今夜有谁护卫?”

谢瞳言道::“据内侍来报,李克用身边护卫将官共七人,李嗣源、阿登啜、史敬思、安休休、郭绍古、薛阿檀皆已入睡,值夜武将仅李存璋一人,有卫兵五百。李存孝、康君立等其余将领率大部人马驻扎城外。”

朱全忠沉思片刻言道:“传我将令,氏叔琮把守汴梁各城门;葛从周、杨能率两千人马包围上源驿,务必诛杀李克用;王彦章、王彦童各领五千人马夜袭城外大营;胡真、丁会、霍存、李谠、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各率两千人马沿途劫杀沙陀残余。”众将得令,分头准备。

单表李克用醉酒之后,酣然大睡,三太保李存璋院内值夜。有个侍者名叫郭景铢,乃李存璋贴身士卒,正拿披风一件给值夜的李存璋送去,路上忽见汴梁城内兵马调动,杀机四起,便飞跑上源驿告之李存璋。李存璋急令郭景铢催醒李克用,自己叫醒其他众将,召集五百亲兵。

突然,驿馆外院守卒慌忙来报,上源驿已被汴梁兵马团团包围,话音未落只闻喊杀声起。郭景铢驮着李克用走出卧房,克用醉酒未醒,只得由安休休牵马引路。大门踹破,一群乱兵杀入驿馆院内,李嗣源与李存璋等人率领五百兵与之大战一团。

李嗣源在前厮杀开路,李存璋、阿登啜、史敬思、安休休、郭绍古、薛阿檀各于左右护送李克用突围。只见杨能手持一对柳叶披风刀堵住去路,史敬思喊道:“大太保先送千岁逃走,我来断后。”说着史敬思挥动梅花亮银枪来战杨能,两人不过三四回合,史敬思一个猛虎绞尾将杨能反打马下,一枪刺死。

杨能两个部将一个叫白嵩、一个名曰赵泗,白嵩手持金背劈水电光刀,横砍而来,如秋风扫落叶,令史敬思倍感冷风瑟瑟。史敬思挺枪拦刀,夜晚十分,火星四溅。两个回合白嵩便被一枪封喉,丧命坠马;赵泗手中一对九节青铜鞭,鞭梢打中史敬思左臂,史敬思顿时如骨折筋断,麻痛难忍,右手顺势拔剑抛出,正剟在赵泗下腹,赵泗捂腹落地被马踏而死。

连杀三将,汴梁兵卒皆畏惧而不能阻挡。史敬思飞马挑兵三百余众,仅率几十个亲兵逃往北门。

此时,众将官已护送李克用杀至北门城下,大太保李嗣源连诛守北门四将,城上守将氏叔琮见李嗣源无人能挡,即命士卒放开铁链,落下千斤铁闸门。李嗣源刚出北门,闻后方轰隆隆作响,转头方知铁闸门即将落下。千钧一发,偏将军薛阿檀于铁闸门下勒马而立,口中怒吼力托千斤,大吼道:“主公快跑!!”李克用半昏半醒,酒力未解,安休休步下拽丝疆把克用引出北门,其余人等也撤出不少。

薛阿檀身长九尺有余,膀大要宽,力大无穷,挺举千斤铁闸门让众多沙陀部将士逃出汴梁。氏叔琮见铁门难落,便命人架起强弩,“嘭”一支强弩射透薛阿檀护心镜。

“啊-------!”薛阿檀忍痛长吼不止,霎那间只听“哐!”的一声,可怜薛阿檀与跨下追风白尾驹同时被千斤闸门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众人刚出北门即见城外沙陀大营火光冲天,喊杀不止。沙陀大营毫无防备,王彦章、王彦童已劫营烧寨。此时李克用才如梦方醒,忽闻东面有人喊道:“独眼贼,葛从周在此!”,只见葛从周率两千兵马由东杀来,而克用左右杀的不足四百人,李嗣源道:“父王向西,孩儿断后”,李嗣源领不到一百人策马迎战葛从周。李克用等人只得往西逃奔。

与此同时,城内史敬思率三十名兵卒逃至北门间铁门已落,门前沙陀兵马死伤遍地。身后有汴梁兵追到,史敬思对身边士卒喊道:“报千岁之恩全在此时,史敬思视死黄泉!”言罢率众士卒掉头杀回,三十多个士卒尽皆战死,史敬思连诛汴梁牙将十四人,竟无人胜其手中枪。汴梁大将丁会手舞虎头矛趁夜色昏暗刺中史敬思左臂,方才刚被鞭抽,再中枪矛伤,几乎已无知觉。单手持枪与丁会交战,大战十个回合已再无力气抵抗,边打边退。再被逼回铁闸门下,史敬思面对几千汴梁士卒向天大喊:“大丈夫当战死杀场,快哉,快哉!”言罢从马上飞身跳向铁闸门,撞门自尽。

再表李克用等败逃向西,汴梁城西箭楼之上火光通明,原来朱全忠在此布下弓弩手五百,见李克用等败退路过,火弩齐发。部将阿登啜叫道:“千岁,快把王袍给我!”李克用慌忙把陇西君王袍扯下交给阿登啜,阿登啜披上王袍鞭马飞奔。

箭楼上得头目大喊:“穿桔红王袍者乃李克用也!”只见数百只火弩如流星一般,纷纷射去,阿登啜身中四十余弩,遍身火燎,与战马同坠附近河中而亡,李克用等只得趁此时往汴梁城西北小山丘逃去。

逃至山丘,却不知山丘之上有千余汴梁步兵冲下,部将郭绍古言道:“千岁可领步兵先撤,我率骑兵冲散敌众。”克用应允,率步兵西撤。郭绍古带几十个骑兵冲上山坡,才知中计,这千余步兵乃是朱全忠为对付沙陀骑兵准备的朴刀队,由部将李谠率领。片刻之间,沙陀战马被砍马腿,骑兵纷纷落马步下迎战,均死乱刀之下,郭绍古步下连杀士卒百人,奈何大将无有战马,只得退却,最终身陷重围,被乱刀剁成肉泥。

只闻喊杀再起。大将霍存于汴梁西城墙南头率两千人马劫杀李克用西去,吓得李克用慌不择路,

李存璋大喊:“父王向西,孩儿断后!”即可领一百个兵卒迎战霍存两千人马。奈何兵众太多,李存璋陷于骑兵混战之中。步兵冲来将李克用团团围住。此时李克用身无铠甲,手无兵器,牵马的安休休急忙把虎头戈交予克用防身。安休休拔出背后镔铁锉锋量天尺,与步兵拼杀为克用开路,这量天尺虽无锋刃,但表面如锉,质地坚硬,抽得敌兵皮开肉绽,不敢向前。李克用虽使不惯安休休的虎头戈,但戈的套路章法类似于戟,李克用也杀得牙将十人,诛士兵近百。

在汴梁城外的沙陀大营之中,兵马损失殆尽,许多沙陀铁骑在梦乡之中便被杀死。康君立力主速撤,保留兵马;李存孝力主死战,两人不和,只得各率兵马分开。李存孝持槊先败王彦章,王彦童催马赶到,王氏兄弟两杆打铁枪竟不能胜,其他将官来战,李存孝连杀六将,其后再无人赶追。李存孝率几百败兵退走。

李克用等杀出重围一路往北逃去,天明之时仅带几十败卒退至封禅寺。左右将官仅有李存璋、安休休两人。有士卒来报,康君立率一千兵马到封禅寺。克用闻听,即令康君立来见。李克用问道:“昨夜敌军袭营战况如何?”

康君立言道:“末将拼死突围而出,十三太保现生死不明。”

李克用闻言痛哭道:“孤悔恨当初不听张承业之言,方有今日惨败。”话音未落,又有士卒来报,十三太保李存孝率兵来到。李存孝见过了李克用,一看康君立张口怒道:“康君立!你这贪生怕死之徒,昨夜若非汝带兵逃窜,何至今日惨败?”

康君立言道:“十三太保何必出口伤人,皆因太保一味恋战,才使我沙陀大营几乎全军覆没。”李克用闻二人吵架,怒道:“汝二人休要再吵,到现在大太保仍生死不明。”二人虽互相怨恨,却不敢再言。

直到中午又有探卒来报,大太保撤回。李克用见李嗣源浑身战血,言道:“嗣源,你给大伙说说昨夜战况如何?”

李嗣源言道:“孩儿昨夜断后大战葛从周,奈何兵微将寡只得败退,见父王逃向西北山丘时,敌将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又率兵来袭,孩儿引敌兵绕入林间小路,才得逃脱。直至天明才知晓父王在此。而其余将领恐已无生还。”说完大家皆哭得泣不成声。李克用于封禅寺为战死的将领薛阿檀、郭绍古、史敬思、阿登啜等人立下牌位,命寺内僧人为其超度亡灵。李克用亲率众人跪于众将灵位之前,哭表祭辞曰:

“克用荣居郡王,官至司空,逢汴梁之耻,深悔酒色之祸。既往而痛忆诸公:夜枕戈而待战,日浴血以忘眷。响龙骧而云涌,伴虎啸以雷颤。聚漠北之铁骑,扫京师之凶顽。未昭盖世之功,誓雪社稷之患。同抱经邦之略,皆怀济世之贤。将佐之才,当打之年;战死他乡,尸骨未还。吾痛心而不能节哀矣!”满堂之中众人皆痛哭流涕。

李克用深耻此败,痛折爱将,在回师三晋之日于封禅寺赋诗于寺内:

兴兵起河中,举义盟华州。群候复京师,千里诛顽穷。

宴歌滋醉语,同僚自相攻。泣血羞悔己,无颜回河东。

李克用败兵退回河东,刚刚结束了黄巢的造反起义,中原之地又群龙无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