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条鲤鱼的福缘
光武二十三年，奉天王朝陈塘关驻军大营。
“统领，无尽海近期暴动异常，我军已损失三位驻军高手，还是未查明原因。为防止妖族入侵，属下以为，此时已不宜再做无谓探查，我军应以最快速度进入战时状态。我已派出数路斥候，向津门、观海两卫通报情况并请求支援。”一名全身披挂明光铠甲的少年将领正在简明扼要的向上级汇报军情，仔细一看，这少年竟有一副绝佳皮囊，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尽是少年英气，时而闪过一丝凌厉。
陈塘卫统领尉朝辉紧皱着眉头，并未言语，闭眼深思。权衡片刻，睁开眼时已满目肃杀，开口却笑意温纯：“轩辕晟，你来我军中已三月有余，当时你只说来观海悟道，眼前战事将起。明日你就启程回京吧。前日大柱国来信，也盼你速归。”
轩辕晟剑眉一挑，怒气上涌。正待发怒，猛地想起能否留在军中还要看眼前之人的脸色，旋即嬉皮笑脸地无赖道：“尉伯伯啊，您看啊，我这道还未悟出来呢，您怎么能撵我走呢？再说了，我前脚走，后脚这边就干起来了，我身为陈塘卫副将这叫什么？这叫临阵逃脱，这是逃兵啊，按我奉天律例是要砍头的。就算我有个大柱国的爹没人敢砍我，那也要脸啊，我不要脸能跑回京保住小命，顶多也就是有人背后说说闲话，我爹能不要脸吗？我轩辕家可没有孬种，要让我爹知道是您。。。。。。”
“行了，小兔崽子！”尉朝辉听着轩辕晟越说越不对味，好家伙，感情让你小子回京保命是我让你轩辕家丢人了，想了想大将军轩辕烈的暴脾气，赶紧打断了轩辕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小子甭跟我来这套，老子看着你长大的，你小子屁股一撅，老子就知道你要拉啥屎。”
尉朝辉嘿嘿一笑，玩味说道：“大侄子，大柱国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陈塘关的军情此时肯定尚未入京，大柱国就来信让你回去，自然不是为了让你躲避战事，你猜猜，能有什么事能让大柱国亲自来信召你？”
轩辕晟掌管军情传递，自然对报送至京城的军情了如指掌。暗自算了一下时间，就算用最快的迅鹰此时也无法到达京城，自己老爹的脾气，不是天大的事也不可能传信。想了想，小心翼翼猜测道：“咋的？尉伯伯，难道是哪个皇子起兵造反了？”
尉朝辉“噗”地喷出刚入口的茶水，一头黑线。
轩辕晟犹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猛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确信自己这次的猜测一定没错。看着一脸黑线的尉朝辉兴奋道：“我知道了，皇上驾崩了！”说完一脸希冀的看着尉统领，仿佛在等待认同夸奖。
尉朝辉的脸越来越黑了，看着口无遮拦的轩辕晟，一拍桌子，指着轩辕晟怒声道：“轩辕晟，闭嘴！”
随即压低嗓音轻喝：“你小子，知不知道轻重？在老子的这，你啥都能说。出了这个门，就把你的臭嘴闭上，找死啊，大将军带出来的兵，可不一定都像我尉朝辉这般忠心耿耿的。”
尉朝辉抬高声音：“此次大柱国找你回京，是因为给你安排了婚事。你也不小了，也该为轩辕家传宗接代了。”
轩辕晟错愕的看了看尉朝辉：“尉伯伯，没开玩笑？”
“废话，这种事，老子敢开玩笑吗？”尉朝辉呵呵笑道：“皇上亲自做媒，贺兰相爷的千金，贺兰汐。据说自小就被无垢宗王宗主收做关门弟子，相貌嘛，没人听说过，想来应该是不赖的。”
“贺兰汐我在京城倒也听说过，京中传闻此女天生无垢仙体，所以一出生就被王横波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半要半抢进无垢宗了。怎么突然就出山了？”轩辕晟问道。没等尉朝辉说话，挑花眼一转，赶紧舔着脸嘿嘿笑道：“尉伯伯啊，那个远在天边的贺兰汐我倒不在意，倒是近在眼前我那玲玲妹妹也不小了，你看我两也是青梅竹马，光屁股长大的，我对玲玲那是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啊，岳父大人，我赶明就让我爹给你提亲啊。”
“噌”清凉悦耳的宝剑出鞘声，早有准备的轩辕晟一个纵身后跃躲过满含杀气的长剑劈斩飘逸的倒飞出中军大帐，哈哈大笑：“别恼啊，岳父大人，您要不同意，我就带玲玲私奔了啊。”
气的脑门青筋直跳的尉朝辉恨恨的挥了挥手中长剑，大吼道：“滚、小兔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赶紧滚！”竟是丝毫不提自家闺女。
已经远离中军大营的轩辕晟会心一笑，慢慢踱步回自己的营帐。一边漫步一边思量：皇上在这个时间给我安排婚事，还是长公主的关门弟子，这是明摆着要让这个贺兰汐监视我轩辕家的动向啊。皇上这步棋妙啊，连拒绝都没机会。
轩辕晟又仔细回想了刚才和尉朝辉交谈的一切细节，一遍一遍，细微到一丝表情和一个眼神都在他脑中放大，反复思考，终于在到营帐前拿定主意。回首看了看中军大营的方向，嘴角上扬，微笑自语道：“尉朝辉啊尉朝辉，都说你是根蠢木头，看来所有人都小瞧你了。我轩辕家有你这种家臣，万幸啊！你对我轩辕家赤胆忠心，我轩辕家自不会负你！”
此时，坐在中军大帐中的尉朝辉也在看着轩辕晟消失的方向怔怔发呆：这小兔崽子，装疯卖傻逼我表态，跟大将军一点都不像嘛，大将军哪里会这些弯弯肠子？唉，这小子行事言语如此无忌，丝毫不掩饰野心，也不知是好是坏？京中密报皇上已坚持不了多久了，唉，多事之秋啊。
一脑子唉声叹气无比烦闷的尉大统领猛然想起了轩辕晟刚才圆转如意的演戏试探，嘿嘿一乐：这傻小子，长大了，跟我都知道玩心眼了。真当我尉木头傻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尉朝辉当然还是大将军的先锋大将！
一个野心勃勃、借机试探，一个忠心耿耿，粗中有细。各怀心思，各自心安！
我们不知道这场短暂的言语试探交锋中双方各自亮出了什么底牌，有多久关于身家性命、前程命运的考量，又有多少利益、情感混杂在其中才达到默契的结果。但在无尽海东海龙宫，此时的剑拔弩张已不是语言所能调和的了。
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一天，在一条普通的溪流中，一尾再普通不过的鲤鱼被一根手指点中，它也不怕，就亲昵的和那根手指玩耍起来。
那是一个白衣缥缈的仙子，可能是驾云累了，白灿灿的云海看烦了，就按下云头随意落于山中，欣赏山河美景。在一条小溪旁看到了一尾欢快的小鲤鱼游来游去，觉得有趣，就伸出嫩白青葱似的手指逗弄它，她本以为它会游走，没想到它反而不怕她，和她的手指玩耍起来。
她看着绕着手指欢快嬉戏的小鲤鱼咯咯直乐，她生为神仙，高高在上，从记事起便每日无忧无愁，穿梭于茫茫云海和各位叔叔、阿姨的神府仙阁中，空闲时就练练功，学学法术，听一些白胡子老头讲经说法，逍遥自在。可再无忧愁的日子也总会无聊的，终于有一天，小仙女不再望着云海发呆了，她趁着金甲哥哥闭目休息的时候偷偷出了天门，来到人间。小仙女就这么遇到了小鲤鱼，她和小鲤鱼玩了半晌，终是没了兴趣，临走时对小鲤鱼说：“小鱼儿啊，你和我以前一样的，现在很快乐，可是以后你也无聊了怎么办呢？我还能从天庭跑到人间玩，你可就没办法了啊。”
心善的小仙女为自己来到人间后认识的第一个玩伴发愁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把小鲤鱼捞起来托在手心。一脸肉疼的蹙了蹙好看的秀眉，轻轻地把食指咬了一下，挤出一滴金黄血液喂给小鲤鱼。她心疼的说：“小鱼儿啊，我爹给我说过，我的血是最好的灵丹妙药了，只能给你一滴，希望对你有用啊。”
小仙女把小鲤鱼放回小溪里，给它摆了摆手：“再见了，小鱼儿。我要走了，你要一直这么快乐啊。”说完，一朵七彩祥云从天上迅疾飞来，小仙女轻飘飘的一跃，驾着云彩直上九天。
小鲤鱼在水里转了转，没有找到一起玩耍的手指，扭着尾巴欢乐的游走了。
它不知道它吃了她一滴血，更不知道吃过之后会怎样。她同样也不知道她喂了一条鱼一滴神血会有什么后果。两不相知，傻傻的快乐。
在她脚踏彩云直上青冥后，连一刻钟都不到，那条小鲤鱼起先只是全身泛起和她血液颜色一样的金黄色光芒，数个呼吸间就剧烈膨胀起来，然后“嘭”的一声闷响，金黄色血肉飞溅，小鲤鱼只剩下依旧泛着金光的脑袋随水流被冲向远方。
天大的福缘也要有命能接住才叫福缘！
金黄色的小脑袋就这么被水流卷着从小溪流进入了大河，又从大河流入了大江，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随波逐流。奇怪的是，水中的凶猛鱼类并不敢靠近这颗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同类残体，巡守水路的各种精怪和镇守一方的河神、妖王都看到过这颗不同寻常的脑袋，但随意查看后都以为是个倒霉的异种鲤鱼，明明已有开窍迹象，却在踏上修炼路的前一刻丢掉了性命，随手扔掉也就不在意了。
不知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突然有一天，小脑袋上的白色鱼眼好似重新睁开一般绽放出绚烂的七彩光芒。冥冥中自有天意，这条小鲤鱼，接住了福缘！
在小脑袋的周围，慢慢长出了新鲜的血肉，小鲤鱼已开启了灵智，虽然懵懂，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去吸食埋藏在水底的氤氲水精，它就长得更快了，躯体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半个月之内就重新长好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它就按着自己的意识每日在太阳升起，夜晚月悬中天时浮出水面张着鱼唇吞吐日精月华。它已经不用吃小鱼水藻了，它也并不喜欢和跟它长得一样的同类一起，它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但它就是觉得自己不一样。
它以飞快的成长速度越长越大，江河里的兽类开始害怕它的靠近，一些已经开窍的水中精怪看到它时也会迅速绕开。它也不以为意，每天雷打不动的吞食日月精华。等它长到三十米长的时候，它听到了一个诱惑的声音，它循着声音找到了一个浑身散发金光的神。
从此，它成了怒江水神的坐骑。
怒江水神教会了它如何修炼，它就按着方法日夜不息的修炼着，终于在一千年时，它成了他，修成了人形的他没有名字也并不在意，他只是觉得人形时修炼速度更快，也就懒得再变回本体了。
水底的世界自然不会是一片祥和，没有开窍的兽类每日都在上演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存大战，开了窍的水中精怪也一般无二。
怒江水域修炼资源丰富，支流的河伯河婆心怀鬼胎，人人眼巴巴的看着怒江水神之位恨不得取而代之。周围山泽湖泊亦有上古异种和修炼有成的走兽大妖虎视眈眈，时常趁水神外出之际入水劫掠物资。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只想每日修炼，自从他修炼成人形之后，水神就换了一条已生出四爪的水蟒当坐骑，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修炼。它也不知修炼是为了什么，但它觉得除了修炼也没事可做。它不喜欢和敌对的虾兵蟹将打打杀杀，其实也没有不长眼的精怪来惹他，他也乐的清闲。其实，他没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开心，他并不记得自己还是一条小鲤鱼时有多么欢乐。
就这样又过了一千年。在这一千年里，老水神老死了，他看着老水神慢慢失去了神光，才突然发现，原来神也是会死的。他默默地听着其他的水妖河神的谈话，知道了老水神会死是因为迟迟突破不了九阶。那时候，他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目标，那就是突破九阶活的再久一些。
他被任命为新的怒江水神时才发现，原来这么久的时间，整个怒江水域也就只有他自己修成了人形。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神仙、妖怪打扰他，有一次，一条已现虬龙之像的百丈鳗鱼气势汹汹的冲入怒江，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他就立刻扭头跑了。
他没有神光，也没有坐骑，他也不想做水神。他在水里待了两千年，他想去看看水面上的世界，是不是也像水下一样。
命运的巨轮就这么随着他踏上陆地开始缓缓转动了。
他依旧每日吞食日月精华，行走在陆地上，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落，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镇，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王朝。他不喜言语，只是喜欢听人类说话、看人类的书籍。水里的书他也看过，但没有人类的那么精彩，从书中，他也知道了他是什么。
他是一条最低七阶的鲤鱼精，人类称呼他妖怪，是让他们恐惧、厌恶的。他知道了除了水里有妖怪，海里也有妖怪，大山里也有妖怪，还有漂亮的精灵，不是人类，但人类很喜欢，还有人类更厌恶的异人。
他也知道了，每个族群都有很多七阶以上的高手。这些人或妖，在人类的笔下或善或恶，有很多英雄，也有很多恶魔，但都很厉害。
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和厌恶，但他从书上学到了他很孤独。两千年的枯燥修炼，他以前也会感觉有时会烦闷暴躁，但他那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孤独！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一条鱼，也是他所知的唯一一条能化成人形的鱼。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她。
那天他正在水下津津有味的看着《妖兽录》，书是他从当地最大的宅院里偷出来的。这一段时间，他漫无目的随遇而安，每到一处，就找当地最大的宅院去逛书楼，这是他近期总结出来的经验：往往最大的院子基本都有专门放书的地方，并且还没有人走动，能减少很多麻烦。最初上岸的日子，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避讳人类，在他看来，他和人类只是种类不同罢了，弱小的人类和刚开窍的鱼虾没有什么区别。但等他在闹市中随意凝聚出斗大水球弹着玩时，却出现了堪比妖将的人类围困他，他倒也不怕，就当陪着小家伙们玩耍，谁知出现的人类越来越多，越来越难缠，他就赶紧找机会遁走了。等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终于知道，围困他的是当地的官差和猎妖师，就是人类中专门对付他这种妖怪的。从那之后，他就有意识的避开人多的地方，尽量不惹麻烦。毕竟，他是一只不喜欢打架的妖。白天逛书楼，晚上就带两本书回到水里慢慢等着月上中天，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书都是崭新的，没有人翻过，他去过的大多数书楼都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有那么多书却不看，人类真奇怪。他就不一样，每天修炼的时候，日精月华少吸收一丝都会无比懊悔。
此时他正翘着两郎腿凌空躺在河床上的一个大水泡里，水泡是为了防止浸湿书籍他用避水之法专门凝聚的，其实他还是很喜欢泡在柔柔的水里才舒服，但人类的书一沾水就会烂掉，没办法只能浪费点法力了。
忽然，他心念一动，一片足有二十丈方圆的巨大阴影笼罩过来，竟然是一只堪比妖将的上古异种山海龟。
他瞥了一眼山海龟在水下的白色腹甲，有些恼火这蠢大个挡了月光，想了想还是压住了心中火气。
但不知为何，他修炼成人形后的那颗人类心脏却“砰砰砰”的快速跳动起来，浑身的血液也开始加速流动，好似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定了定神，感觉着身体内的异样躁动，没来由的第一次有些心慌。
他想起了前些天刚看过的人类书籍，这种感觉好像叫恐惧！
(本章完)
“统领，无尽海近期暴动异常，我军已损失三位驻军高手，还是未查明原因。为防止妖族入侵，属下以为，此时已不宜再做无谓探查，我军应以最快速度进入战时状态。我已派出数路斥候，向津门、观海两卫通报情况并请求支援。”一名全身披挂明光铠甲的少年将领正在简明扼要的向上级汇报军情，仔细一看，这少年竟有一副绝佳皮囊，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尽是少年英气，时而闪过一丝凌厉。
陈塘卫统领尉朝辉紧皱着眉头，并未言语，闭眼深思。权衡片刻，睁开眼时已满目肃杀，开口却笑意温纯：“轩辕晟，你来我军中已三月有余，当时你只说来观海悟道，眼前战事将起。明日你就启程回京吧。前日大柱国来信，也盼你速归。”
轩辕晟剑眉一挑，怒气上涌。正待发怒，猛地想起能否留在军中还要看眼前之人的脸色，旋即嬉皮笑脸地无赖道：“尉伯伯啊，您看啊，我这道还未悟出来呢，您怎么能撵我走呢？再说了，我前脚走，后脚这边就干起来了，我身为陈塘卫副将这叫什么？这叫临阵逃脱，这是逃兵啊，按我奉天律例是要砍头的。就算我有个大柱国的爹没人敢砍我，那也要脸啊，我不要脸能跑回京保住小命，顶多也就是有人背后说说闲话，我爹能不要脸吗？我轩辕家可没有孬种，要让我爹知道是您。。。。。。”
“行了，小兔崽子！”尉朝辉听着轩辕晟越说越不对味，好家伙，感情让你小子回京保命是我让你轩辕家丢人了，想了想大将军轩辕烈的暴脾气，赶紧打断了轩辕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小子甭跟我来这套，老子看着你长大的，你小子屁股一撅，老子就知道你要拉啥屎。”
尉朝辉嘿嘿一笑，玩味说道：“大侄子，大柱国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陈塘关的军情此时肯定尚未入京，大柱国就来信让你回去，自然不是为了让你躲避战事，你猜猜，能有什么事能让大柱国亲自来信召你？”
轩辕晟掌管军情传递，自然对报送至京城的军情了如指掌。暗自算了一下时间，就算用最快的迅鹰此时也无法到达京城，自己老爹的脾气，不是天大的事也不可能传信。想了想，小心翼翼猜测道：“咋的？尉伯伯，难道是哪个皇子起兵造反了？”
尉朝辉“噗”地喷出刚入口的茶水，一头黑线。
轩辕晟犹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猛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确信自己这次的猜测一定没错。看着一脸黑线的尉朝辉兴奋道：“我知道了，皇上驾崩了！”说完一脸希冀的看着尉统领，仿佛在等待认同夸奖。
尉朝辉的脸越来越黑了，看着口无遮拦的轩辕晟，一拍桌子，指着轩辕晟怒声道：“轩辕晟，闭嘴！”
随即压低嗓音轻喝：“你小子，知不知道轻重？在老子的这，你啥都能说。出了这个门，就把你的臭嘴闭上，找死啊，大将军带出来的兵，可不一定都像我尉朝辉这般忠心耿耿的。”
尉朝辉抬高声音：“此次大柱国找你回京，是因为给你安排了婚事。你也不小了，也该为轩辕家传宗接代了。”
轩辕晟错愕的看了看尉朝辉：“尉伯伯，没开玩笑？”
“废话，这种事，老子敢开玩笑吗？”尉朝辉呵呵笑道：“皇上亲自做媒，贺兰相爷的千金，贺兰汐。据说自小就被无垢宗王宗主收做关门弟子，相貌嘛，没人听说过，想来应该是不赖的。”
“贺兰汐我在京城倒也听说过，京中传闻此女天生无垢仙体，所以一出生就被王横波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半要半抢进无垢宗了。怎么突然就出山了？”轩辕晟问道。没等尉朝辉说话，挑花眼一转，赶紧舔着脸嘿嘿笑道：“尉伯伯啊，那个远在天边的贺兰汐我倒不在意，倒是近在眼前我那玲玲妹妹也不小了，你看我两也是青梅竹马，光屁股长大的，我对玲玲那是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啊，岳父大人，我赶明就让我爹给你提亲啊。”
“噌”清凉悦耳的宝剑出鞘声，早有准备的轩辕晟一个纵身后跃躲过满含杀气的长剑劈斩飘逸的倒飞出中军大帐，哈哈大笑：“别恼啊，岳父大人，您要不同意，我就带玲玲私奔了啊。”
气的脑门青筋直跳的尉朝辉恨恨的挥了挥手中长剑，大吼道：“滚、小兔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赶紧滚！”竟是丝毫不提自家闺女。
已经远离中军大营的轩辕晟会心一笑，慢慢踱步回自己的营帐。一边漫步一边思量：皇上在这个时间给我安排婚事，还是长公主的关门弟子，这是明摆着要让这个贺兰汐监视我轩辕家的动向啊。皇上这步棋妙啊，连拒绝都没机会。
轩辕晟又仔细回想了刚才和尉朝辉交谈的一切细节，一遍一遍，细微到一丝表情和一个眼神都在他脑中放大，反复思考，终于在到营帐前拿定主意。回首看了看中军大营的方向，嘴角上扬，微笑自语道：“尉朝辉啊尉朝辉，都说你是根蠢木头，看来所有人都小瞧你了。我轩辕家有你这种家臣，万幸啊！你对我轩辕家赤胆忠心，我轩辕家自不会负你！”
此时，坐在中军大帐中的尉朝辉也在看着轩辕晟消失的方向怔怔发呆：这小兔崽子，装疯卖傻逼我表态，跟大将军一点都不像嘛，大将军哪里会这些弯弯肠子？唉，这小子行事言语如此无忌，丝毫不掩饰野心，也不知是好是坏？京中密报皇上已坚持不了多久了，唉，多事之秋啊。
一脑子唉声叹气无比烦闷的尉大统领猛然想起了轩辕晟刚才圆转如意的演戏试探，嘿嘿一乐：这傻小子，长大了，跟我都知道玩心眼了。真当我尉木头傻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尉朝辉当然还是大将军的先锋大将！
一个野心勃勃、借机试探，一个忠心耿耿，粗中有细。各怀心思，各自心安！
我们不知道这场短暂的言语试探交锋中双方各自亮出了什么底牌，有多久关于身家性命、前程命运的考量，又有多少利益、情感混杂在其中才达到默契的结果。但在无尽海东海龙宫，此时的剑拔弩张已不是语言所能调和的了。
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一天，在一条普通的溪流中，一尾再普通不过的鲤鱼被一根手指点中，它也不怕，就亲昵的和那根手指玩耍起来。
那是一个白衣缥缈的仙子，可能是驾云累了，白灿灿的云海看烦了，就按下云头随意落于山中，欣赏山河美景。在一条小溪旁看到了一尾欢快的小鲤鱼游来游去，觉得有趣，就伸出嫩白青葱似的手指逗弄它，她本以为它会游走，没想到它反而不怕她，和她的手指玩耍起来。
她看着绕着手指欢快嬉戏的小鲤鱼咯咯直乐，她生为神仙，高高在上，从记事起便每日无忧无愁，穿梭于茫茫云海和各位叔叔、阿姨的神府仙阁中，空闲时就练练功，学学法术，听一些白胡子老头讲经说法，逍遥自在。可再无忧愁的日子也总会无聊的，终于有一天，小仙女不再望着云海发呆了，她趁着金甲哥哥闭目休息的时候偷偷出了天门，来到人间。小仙女就这么遇到了小鲤鱼，她和小鲤鱼玩了半晌，终是没了兴趣，临走时对小鲤鱼说：“小鱼儿啊，你和我以前一样的，现在很快乐，可是以后你也无聊了怎么办呢？我还能从天庭跑到人间玩，你可就没办法了啊。”
心善的小仙女为自己来到人间后认识的第一个玩伴发愁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把小鲤鱼捞起来托在手心。一脸肉疼的蹙了蹙好看的秀眉，轻轻地把食指咬了一下，挤出一滴金黄血液喂给小鲤鱼。她心疼的说：“小鱼儿啊，我爹给我说过，我的血是最好的灵丹妙药了，只能给你一滴，希望对你有用啊。”
小仙女把小鲤鱼放回小溪里，给它摆了摆手：“再见了，小鱼儿。我要走了，你要一直这么快乐啊。”说完，一朵七彩祥云从天上迅疾飞来，小仙女轻飘飘的一跃，驾着云彩直上九天。
小鲤鱼在水里转了转，没有找到一起玩耍的手指，扭着尾巴欢乐的游走了。
它不知道它吃了她一滴血，更不知道吃过之后会怎样。她同样也不知道她喂了一条鱼一滴神血会有什么后果。两不相知，傻傻的快乐。
在她脚踏彩云直上青冥后，连一刻钟都不到，那条小鲤鱼起先只是全身泛起和她血液颜色一样的金黄色光芒，数个呼吸间就剧烈膨胀起来，然后“嘭”的一声闷响，金黄色血肉飞溅，小鲤鱼只剩下依旧泛着金光的脑袋随水流被冲向远方。
天大的福缘也要有命能接住才叫福缘！
金黄色的小脑袋就这么被水流卷着从小溪流进入了大河，又从大河流入了大江，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随波逐流。奇怪的是，水中的凶猛鱼类并不敢靠近这颗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同类残体，巡守水路的各种精怪和镇守一方的河神、妖王都看到过这颗不同寻常的脑袋，但随意查看后都以为是个倒霉的异种鲤鱼，明明已有开窍迹象，却在踏上修炼路的前一刻丢掉了性命，随手扔掉也就不在意了。
不知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突然有一天，小脑袋上的白色鱼眼好似重新睁开一般绽放出绚烂的七彩光芒。冥冥中自有天意，这条小鲤鱼，接住了福缘！
在小脑袋的周围，慢慢长出了新鲜的血肉，小鲤鱼已开启了灵智，虽然懵懂，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去吸食埋藏在水底的氤氲水精，它就长得更快了，躯体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半个月之内就重新长好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它就按着自己的意识每日在太阳升起，夜晚月悬中天时浮出水面张着鱼唇吞吐日精月华。它已经不用吃小鱼水藻了，它也并不喜欢和跟它长得一样的同类一起，它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但它就是觉得自己不一样。
它以飞快的成长速度越长越大，江河里的兽类开始害怕它的靠近，一些已经开窍的水中精怪看到它时也会迅速绕开。它也不以为意，每天雷打不动的吞食日月精华。等它长到三十米长的时候，它听到了一个诱惑的声音，它循着声音找到了一个浑身散发金光的神。
从此，它成了怒江水神的坐骑。
怒江水神教会了它如何修炼，它就按着方法日夜不息的修炼着，终于在一千年时，它成了他，修成了人形的他没有名字也并不在意，他只是觉得人形时修炼速度更快，也就懒得再变回本体了。
水底的世界自然不会是一片祥和，没有开窍的兽类每日都在上演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存大战，开了窍的水中精怪也一般无二。
怒江水域修炼资源丰富，支流的河伯河婆心怀鬼胎，人人眼巴巴的看着怒江水神之位恨不得取而代之。周围山泽湖泊亦有上古异种和修炼有成的走兽大妖虎视眈眈，时常趁水神外出之际入水劫掠物资。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只想每日修炼，自从他修炼成人形之后，水神就换了一条已生出四爪的水蟒当坐骑，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修炼。它也不知修炼是为了什么，但它觉得除了修炼也没事可做。它不喜欢和敌对的虾兵蟹将打打杀杀，其实也没有不长眼的精怪来惹他，他也乐的清闲。其实，他没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开心，他并不记得自己还是一条小鲤鱼时有多么欢乐。
就这样又过了一千年。在这一千年里，老水神老死了，他看着老水神慢慢失去了神光，才突然发现，原来神也是会死的。他默默地听着其他的水妖河神的谈话，知道了老水神会死是因为迟迟突破不了九阶。那时候，他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目标，那就是突破九阶活的再久一些。
他被任命为新的怒江水神时才发现，原来这么久的时间，整个怒江水域也就只有他自己修成了人形。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神仙、妖怪打扰他，有一次，一条已现虬龙之像的百丈鳗鱼气势汹汹的冲入怒江，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他就立刻扭头跑了。
他没有神光，也没有坐骑，他也不想做水神。他在水里待了两千年，他想去看看水面上的世界，是不是也像水下一样。
命运的巨轮就这么随着他踏上陆地开始缓缓转动了。
他依旧每日吞食日月精华，行走在陆地上，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落，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镇，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王朝。他不喜言语，只是喜欢听人类说话、看人类的书籍。水里的书他也看过，但没有人类的那么精彩，从书中，他也知道了他是什么。
他是一条最低七阶的鲤鱼精，人类称呼他妖怪，是让他们恐惧、厌恶的。他知道了除了水里有妖怪，海里也有妖怪，大山里也有妖怪，还有漂亮的精灵，不是人类，但人类很喜欢，还有人类更厌恶的异人。
他也知道了，每个族群都有很多七阶以上的高手。这些人或妖，在人类的笔下或善或恶，有很多英雄，也有很多恶魔，但都很厉害。
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和厌恶，但他从书上学到了他很孤独。两千年的枯燥修炼，他以前也会感觉有时会烦闷暴躁，但他那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孤独！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一条鱼，也是他所知的唯一一条能化成人形的鱼。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她。
那天他正在水下津津有味的看着《妖兽录》，书是他从当地最大的宅院里偷出来的。这一段时间，他漫无目的随遇而安，每到一处，就找当地最大的宅院去逛书楼，这是他近期总结出来的经验：往往最大的院子基本都有专门放书的地方，并且还没有人走动，能减少很多麻烦。最初上岸的日子，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避讳人类，在他看来，他和人类只是种类不同罢了，弱小的人类和刚开窍的鱼虾没有什么区别。但等他在闹市中随意凝聚出斗大水球弹着玩时，却出现了堪比妖将的人类围困他，他倒也不怕，就当陪着小家伙们玩耍，谁知出现的人类越来越多，越来越难缠，他就赶紧找机会遁走了。等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终于知道，围困他的是当地的官差和猎妖师，就是人类中专门对付他这种妖怪的。从那之后，他就有意识的避开人多的地方，尽量不惹麻烦。毕竟，他是一只不喜欢打架的妖。白天逛书楼，晚上就带两本书回到水里慢慢等着月上中天，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书都是崭新的，没有人翻过，他去过的大多数书楼都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有那么多书却不看，人类真奇怪。他就不一样，每天修炼的时候，日精月华少吸收一丝都会无比懊悔。
此时他正翘着两郎腿凌空躺在河床上的一个大水泡里，水泡是为了防止浸湿书籍他用避水之法专门凝聚的，其实他还是很喜欢泡在柔柔的水里才舒服，但人类的书一沾水就会烂掉，没办法只能浪费点法力了。
忽然，他心念一动，一片足有二十丈方圆的巨大阴影笼罩过来，竟然是一只堪比妖将的上古异种山海龟。
他瞥了一眼山海龟在水下的白色腹甲，有些恼火这蠢大个挡了月光，想了想还是压住了心中火气。
但不知为何，他修炼成人形后的那颗人类心脏却“砰砰砰”的快速跳动起来，浑身的血液也开始加速流动，好似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定了定神，感觉着身体内的异样躁动，没来由的第一次有些心慌。
他想起了前些天刚看过的人类书籍，这种感觉好像叫恐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