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行捭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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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名方筑

    杨夫人还想吩咐几句,少女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向李吉甫施礼告辞,拉着还搞不清情况的吴彧,就往外走。

    少女生性跳脱,不拘小节,拉着吴彧的手不觉有异。可这却让他有些尴尬,被这一位大家闺秀拉着,想挣脱又有不舍,只好像被牵着老牛一般,任由她带着自己,左拐右转的前行。

    来到后院一处亭廊里,天已是暮色苍茫,廊道挂上了灯笼。借住烛火星光,吴彧发现这里是一处池塘,而亭廊就以此而建。

    吩咐人去准备饭菜后,少女就趴在亭廊里石桌上,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吴彧,看他傻站着,疑惑道:“哎,我说你怎么不坐啊,是嫌弃我家椅子脏嘛?”

    故意走到亭栏处,假装四处看风景的吴彧,听到这话,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坐久了,想站一会儿。”说完,赶紧坐回了石凳上,模样甚是滑稽可笑。

    本来就是故意捉弄人的少女,一下子被他的举动逗乐,捧着肚子大笑道:“哈哈哈…你真逗!我跟你开玩笑的!”

    还以为自己失态的少年,听闻女孩话后,心理有些不快,但毕竟是人在屋檐下,只好强忍住,一言不发。

    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少女,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拘谨,便想逗你玩,你若是生气,我向你道歉!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杨淑芸,朋友都叫淑芸,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你能跟我说说嘛?”

    吴彧望向少女清眉灵动的双眸,不似故意出言讥讽,当下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吴彧,你叫吴彧就行。”

    “吴彧,无语,哈哈哈…”少女自顾自的嘀咕一会儿,接着噗嗤一笑。

    “吴彧,你姓吴,李叔,姓李。我还以为你是李叔的高贤呢!原来不是,那你和李叔是什么关系啊?”

    通过短暂交流,吴彧知道女孩是个笑点不高且一惊一乍的人。很多话,虽是无心,却总人尴尬。“你猜到不错,李叔,是我爷爷的故友。我父母走的早,爷爷去世前,将我托付于他。好在他不嫌弃我愚笨,让我跟随在他身边,没有让我成为乞讨的乞丐,我很感激他。”

    少年云淡风轻道出自己的身世,杨淑芸却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展颜一笑,只是于先前无所顾忌的放声大笑不同,此刻的她笑容里多了几分婉转舒扬。如春风和煦,俏丽动人。

    月光皎洁,倾洒在泉水上,如披上一件纱衣,朦胧如烟。

    二人说话间,下人已将饭菜上桌。看着这一桌饭菜,对于平日里都是粗茶淡饭的少年来说,简直如山珍海味般,不敢奢求。踌躇再三,仍是难以下筷,只能刨着白米饭下肚。

    看着一桌子饭菜,少女突然没什么食欲,见到吴彧迟迟下筷,于是凑近他问道:“不和胃口嘛?我也觉得不好吃,要不要让人,再重新再做一桌?”

    原本是不知该如何下筷的少年,赶紧转过头想向少女解释一翻,却因两人离得太近,差点碰到一起,他急忙向另一旁躲避。

    一缕淡淡的幽香传来,如朱染般将吴彧脸颊染的通红,声音细若蚊蝇的说道:“没有,我习惯了先吃一口饭,再吃菜。”

    少女大大咧咧,没有在意,嘟噜着粉嫩的小嘴,拨弄眼前眼前一盘肉丸,嘴里念叨着:“又是这些菜,没劲。”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前一亮,兴奋的说道:“哎,你明天没事吧?我带你茗肴居去吃好吃的,顺便再带你好好逛逛。还有,还有,就是明天我们可以去看蹴鞠比赛,和信社对齐云社。”说到兴奋时,还起身来回跳跃。

    看着活泼动人的少女,吴彧迟疑片刻说道:“可能去不了,李叔叔急着赶回方筑书院,明天就要动身。”

    少女先是一阵失望,接着又兴奋起来:“我早就听父亲说起过,李叔叔,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更听说他在方筑书院任教,看来是真的?太厉害了。”

    少女一脸崇敬,吴彧却疑惑不解:“李叔,才华横溢,这不假!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你至于这么激动嘛?”

    少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吴彧:“我说的是…方筑书院?你不知道嘛?”说道方筑书院四字,还特意加重语气。

    吴彧茫然,他五岁时,父母便已离世,此后一直跟随刘老头隐居山野;对于世间知之甚少,虽然来到李吉甫身边也没几天。但通过相处觉得他才识渊博,去书院当个教书匠,着实可惜。可从少女口气中分辨,自己似乎想错了,貌似这个方筑书院,是个很厉害的地方。

    少女见他神情不似作假,黝黑发亮的小眼睛咕溜溜在眼眶里打转。平日总是被人说教的她,来了兴致,心理更是生出一股扬眉吐气之感。

    “你不知道的话,那我来告诉你好了!说道方筑书院的话,那就得先说三山一师了。”

    “什么是三山一师?”

    对于少年的不耻下问,她还很是享受这种好为人师的感觉。于是负手而立,如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般,叙叙道来。

    “所谓的三山是指青州青殃山的应嵩书院,还有荆州岳凌山的白麓书院,以及咱们中州方筑山的方筑书院;有天下俊杰,尽出三山的美誉,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大其词,但也足以说明它们的地位;更何况天下书院私塾何其多,而只有这三座书院被举世公认:三星并耀,天下…无双。”

    “其中应嵩书院与白麓书院,儒学为教,只是稍有新旧之分罢了。应嵩书院已有八百年历史,尊孔子为至圣先师,以儒家中庸为道,遵从旧礼。而白麓书院,虽然也以孔子为至圣先师,但学得朱程理学;是以儒学为主杂糅了一些百家学说,乃新儒学,建院至今,也有四百多年了。”

    “可咱们中州的方筑书院,立院不过…百年。却能与这两个书院并驾齐驱,你可知是为什么嘛?”少女如学堂里的先生抛砖引玉般提问学子,满怀期待的看着吴彧,迫切的希望他不知道。

    没有让少女失望,少年摇头不知。得到想要的答案,她轻拍双手,开心至极。

    “我想,你肯定也不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

    相传大魏开朝高祖皇帝,在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一统天下后,以天子之尊,巡视天下,在还驾京都时,路经伏龙山,突遇风云骤变、黑云翻涌;不时有一条黑龙从此山奔出,直入黑云,吞云食雾,穿梭其间。高祖本是术士出身,望着搅动风云的黑龙,与众人说道:“大魏初定,竟有恶龙搅扰,众爱卿,可愿随朕,一同上山斩龙。”言罢,亲率开朝十二位凌云阁功臣,入山与恶龙相斗三日,终将恶龙斩杀于此山的斩龙台前,此等气概可谓豪气干云。

    斩杀恶龙后,太师范良与高祖师出同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于堪舆望气之术,便向高祖谏言:“此山高峻陡峭,与京都遥相对望,所谓紫气东来,福泽万民;如据守关隘的将领,护卫京师。本是祥瑞,却祸养恶龙,看来此山气脉被恶龙所染,需以正气扶正祛邪,陛下应当早做决断。”

    高祖遂下令,在此山修建道庭,名曰:上清太和宫。用以镇压邪祟,扶正祛邪。更将伏龙山更名为方筑山,意为东有仙山,其为方褚。这便是方筑山的由来。

    少女说得有些口干舌燥,坐回石凳上,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而方筑书院,建于开和三十七年。由太宗亲自下令监造,建于方筑山山腰,也因此得名:方筑书院。太宗之所以建造此书院,其意是以无为兼用百家之学。让四方之士,为我大魏称贤举能。更以重金下礼,聘请百家贤达,入院为师。所以说能在书院教书育人者,皆是才德兼备的名士。与前两座书院精于儒家之学的一枝独秀不同,方筑书院的有教无类则是百花齐放。三山一说,当得其名。”

    少女费尽唇舌将书院来历述说完,摘下果盘里的一粒菩提,扔进嘴里。吴彧则在一旁默默的回味,心理也渐渐明了,也决定方筑书院果真不凡,李叔叔在这任教,到不负他这满腹经纶的学问。

    “方筑书院与三山,这我已经知晓,哪一师是什么,也是书院嘛?”

    心思都在果盘点上的少女,失去了耐性,完全没有刚刚那做有问必答的先生兴致,毫不在意的说道:“一师啊?就是扬州的王‘太傅’,王垨仁。他一人之所以能与三山比肩而立,一来是因为他教出了三个,皆可为人中龙凤的徒弟。二来嘛?是因为他这个太傅之名的由来。前者是赞誉他名师出高徒,后者嘛!多是调侃他的不知好歹。”

    少女无心插柳的应付,反倒让吴彧来了兴致。“这是为什么?怎么就不知好歹了?”

    石桌上,早就将饭菜撤下,换上果实点心。兴许是没怎么吃饭,又幸苦说教了一番的少女,有些饿了。始终打不起精神,一边吃着水果点心,一边走马观花的敷衍道:“先帝在位时,听说这位先生的才学,想招他做太子老师,还赐他太傅之尊。只是不知道这位老夫子怎么想的,居然抗旨不从,为了躲避征招,以游学为名隐居了三年。如此胆大妄为,你说是不是不知好歹。还有当时有人向先帝谏言,惩治或一刀宰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先生。但先帝爱才说什么,古之学者以求师,或焚香拜礼,或负驽前驱。不禁没有杀了他,还保留太傅之名。后来人们感念先帝爱才,便用:不知高位重,宁为乡野师,来嘲讽他。”

    吴彧听到此处,反倒觉得那位老先生高瞻远瞩,而那位君王心胸狭隘,用计深沉。

    夜色渐浓,闲聊中二人不知不觉都有些倦意。少女更是连打好几个哈欠。

    “我困了,先送你去住处,明天在找你去玩吧。”

    舟车劳顿一天,吴彧早想躺在床上休息。只是李吉甫现在在应酬,无暇顾及他。本想等少女歇息后,去等李吉甫安排住处。

    “不用了,我再等一会儿李叔叔!你累了,就早点去休息吧!”

    少女哪里肯听他废话,拽着他就往外走。

    “淑芸小姐,别这样!我说你别麻烦了……我的鞋掉了,掉了。”被近乎拖着前行的吴彧,急中生智,故意将鞋脱掉,顺势从少女纤柔手中挣脱出来。

    把鞋穿好,又想开口推迟,少女却抢先一步说道:“我刚刚叫人去看了,我父亲与李叔叔还在喝酒,看情况,恐怕他们要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你就不要去打搅他们,走啦!已经给你安排好住处了,难得你想让我因懈怠客人,而被母亲责骂?还是说你嫌弃我家床…”

    知道少女又要同样的招数,逼自己就范,无可奈何的吴彧赶紧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淑芸小姐…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少女噗呲一笑,连提着灯笼为二人引路的丫鬟,也被他逗乐了。“赶紧走吧,我是真困了。送你去休息后,我也该睡了。对了,还有叫我淑芸即可,加小姐显得太生分了,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清风徐来,吹动了少女发梢,在皎洁月光下,显得如此美丽动人。那一刻,少年心底突然有了一丝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