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英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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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朱门酒肉

    数月后,十六宅福王府内,李闲练完功后,吟诵着元和年间传遍大江南北的《琵琶行》,手持一琵琶,生疏地弹奏着诗中所述的《霓裳》、《六幺》曲目,怔怔出神。

    福王妃缓缓走来,李闲连忙起身问好。福王妃摆手,一个丫鬟当即取走李闲手中琵琶,她笑道,“闲儿,你真是和你父王学坏了,整日就知道饮酒作诗,沉迷乐曲。”

    李闲暗想着十六宅中的王爷不饮酒作乐,难道去造反不成?嘴上却说道,“母妃教训的是。孩儿今后定会认真修习六艺,效忠大唐,回报皇舅的信任。”

    福王妃白了他一眼,说道,“闲儿,你甚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为娘今日来找你,是要商量你的婚姻大事。”

    李闲一惊,五年来,他早已知晓皇室婚姻由不得个人做主,想到了那惊艳的崔氏女冠,不由得心中一痛,说道,“母妃,孩儿还小得很,尚未考虑过婚姻大事。”

    福王妃道,“此事由不得你。是皇上做主,想把郭贵妃的小侄女郭妙真许配与你。”福王妃沉吟片刻,“皇上是想讨好郭贵妃。我见过妙真小娘子,是个美人胚子,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她比你还大了一个辈分,若是嫁给了你,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李闲无奈,只得应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孩儿只好遵命了。”

    几日后,十六宅福王府内迎来贵客,却又恰逢福王和福王妃不在府中。李典告知李闲,李闲只得前去客殿接待。

    只见客殿中坐着一和李闲差不多年龄的华贵女郎,那女郎容貌艳丽,一颦一笑之间令人心动。她看到殿外来人,便装模作样,尝着下人奉上的清茶,眉头一簇,喝道,“你们福王府喝得就是这破茶?和我郭府中的‘银针白毫’真是差远了!”

    侍茶丫鬟颤抖跪地,“小姐喝得茶叶,是用王府中最好的茶叶煮的。珍儿不知道小姐的口味,珍儿该死!”

    那女郎端详着手中的杯子,又说道,“你们福王府就是用这破玩意喝茶?我们郭府一直都用的是鎏金茶盏!”

    李闲看到殿内情景,猜测这贵客就是他的未婚妻郭妙真,有些发怒,径直入内,先是让那唤作“珍儿”的丫鬟退下,盯着郭妙真说道,“郭小娘子,既然你瞧不起我福王府,为何还要来我府中?这般侮辱,你是不是看不起当今皇上的亲弟弟?”

    郭妙真脸色一变,隐约察觉到做的有些过了,看出了眼前之人就是那福王之子李闲,咬牙说道,“你这小贼,胡乱栽赃于我,我……哪里瞧不起福王府了?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福王的茶艺罢了,没想到传说中的福王,茶艺竟令我不敢恭维。”

    李闲冷冷道,“郭小娘子,您是千金之躯,既然茶喝了,也知道了我爹的茶艺不怎地,那您还有何要事需要在下奉陪?”

    郭妙真满腔怒火,她狠狠瞪了李闲一眼,一本正经说道,“听说……皇上给我许了一门亲事,我……我特地来看看他长甚么,样。”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竟忸怩起来,表情愈加不自然,脸上一片绯红。

    李闲一愣,暗想着单说容貌这小娘子长得还是极好看的,怒气稍微退却,尴尬说道,“郭小娘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尚未……嗯,你我就见了面,有些失了礼数。”

    郭妙真不屑道,“那又如何?李闲,我问你,你会不会作诗?我知道你可以出阁,五日后,太子会在玉真别馆举办一场雅集,你要不要同去?”

    李闲道,“抱歉,郭小娘子,在下不会作诗。对太子的雅集更是不感兴趣。”

    郭妙真道,“切,还在下,那我就是‘在上’了?不会作诗,总是会背罢?你若不去,我就告诉我姑姑你欺负我!”

    李闲大惊,这郭妙真的姑姑可是当朝郭贵妃,万万不可得罪,只好答应。

    五日后,李闲并未带上李典,而是独自一人,仗着初学武艺,偷偷溜出王府朝着玉真别馆而去。这玉真别馆,是当年玄宗皇帝为他妹妹玉真公主所建的道观,据说曾是玉真公主和大诗人李白、王维等人偷情的场所。

    还未走进道观,李闲就远远听到观内传出来阵阵奏乐之声。一进观门,就看到一群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和年轻小姐,意兴阑珊,举杯对饮。觥筹交错之间,吟诗诵曲,好不热闹。

    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人,年约二十出头,正是当朝太子李恒。他周围立着一群漂亮的公子小姐,个个贴脸恭维着他。李恒看到来人是堂弟李闲,近前一把搂住他,热情道,“闲弟!”李闲轻推开他,施礼道,“皇兄。”

    李闲坐定随意应酬了几杯,郭妙真就笑着靠了近来,她朝着身旁一人撒娇道,“昌哥,这就是我的未婚夫李闲。”

    李闲一愣,隐隐记得那“昌哥”名为裴禹昌,出自河东裴氏,是当朝宰相裴度之孙。

    裴禹昌“哦?”了一声,神色不善。瞥着李闲就开始显摆,出口成章,当即作诗一首,诗曰:

    玉真别馆金鳞开,青娥颦笑迎风来。

    此景只应花间散,此情可忆已惘然!

    “好诗!”众人拍手喝彩。“裴公子半步成诗,比肩曹植,明日便可名扬长安城!”

    裴禹昌一脸得色,傲然看着李闲。郭妙真那双明眸在裴李二人间扫来扫去,她娇声道,“闲哥,你也来作一首诗嘛。”

    李闲只觉这郭妙真是有意引起他和裴禹昌争风吃醋,想到自己冒牌郡王的身份,于是开口说道,“我不会作诗,只会背。我就来背两句应景的诗罢。”诗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观内顷刻间安静下来,众人都怪异地看着李闲,连太子都有些不喜。李闲没料到众人的反应这般激烈,悻悻一笑,转身朝着观后的假山快速走去。

    李闲立于假山之前,忍住心中躁动,开始想师傅教他的武功口诀。不知是一个时辰后还是多少个时辰之后,假山前走来一踉踉跄跄、一身酒味的贵公子,冤家路窄,此人正是裴禹昌。他口中无意识地吆喝着“妙真,妙真”,待看到李闲,醉道,“李闲!你……你竟敢和我争夺妙真!我和妙真青梅竹马,皇上却要将她嫁给一个不会作诗的落魄郡王!你于我有夺爱之恨!我……我要杀了你!”

    说罢,他甩袖将手中酒杯砸向李闲。李闲本就有些无名怒火,见他无故挑衅,接住那酒杯,身体一闪,白云一指如电而出,直指裴禹昌胸骨“华盖穴”,裴禹昌从小沉迷酒色,只会吟诗作对,哪里懂得武艺?来不及防备,玄色内气入体,“扑通”一下重重倒地!

    李闲慌忙把手伸向裴禹昌的鼻孔,已是没了呼吸。他冷汗直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杀了人,而且这人还是当朝宰相之孙!他双眼直瞪,小嘴微张,起身就要逃走。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就这样走了,岂不是恰好证明了杀人凶手就是你?”李闲面色大变,当即恶从胆边生,右手凝起白云一指,顺着那声音传来之处直点而去!那人拔出佩剑,一道剑气拨开李闲手指,却见那手指缠住长剑,抓住了她的神门穴,登时一丝玄色内气入体,长剑“噌铛”落地,手却还被李闲抓着。她慌忙缩回手臂,“你……登徒子!”

    李闲讪讪,暗道此人剑法还算不错,退后两步,定睛一看,来人一袭羽衣,头顶高挽小角般的发髻,其后如长练般铺到婀娜腰身,竟然是几个月前兴道坊那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冠!

    李闲左右为难,看到自己杀人之人,竟然是自己念念不忘之人,硬着头皮吓唬道,“原来是兴道坊的坤道!你既然看到我杀人,我便不能容你!修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说罢凝指就要动手。

    那女冠笑道,“怜香惜玉?你确定你能打得过我?而且,我不是来和你打斗的,我是来帮你的!”

    李闲放下手指,“哦?你要怎地帮我?”

    女冠颐指气使道,“你先把那死人丢到假山下的池塘里!”

    李闲照做,默念着他师傅经常念的“阿弥陀佛”,强忍着不适,将尸体拖入了池中。

    女冠又妩媚勾手,“你跟我来。”李闲心中暗喜,自己对她日思夜想,如今终于有了见面机会。但被她握着把柄,小心提防,跟着女冠去了假山另一侧的小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