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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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云变 第五十章 山下尽是非

    五月初五,民俗端阳。

    本是恩施普也,龙德显扬的好日子,可距离白云山往南不过数里的山林间,有一处破败古庙,据说曾是为祭祀前朝某位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大官员所建,数十年前还香火鼎盛,可无奈遇上了改朝换代,又接连遭逢惊天巨变,这座古庙便渐被荒废,以致成为如今这般已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境地,只能勉强瞧得出那块破了半边的匾额上,依稀写着“陆公祠”三字。

    古庙里,略带些阴森恐怖的氛围,时辰已临近午夜,端阳节的这一天也即将过去,躺在那处破草堆里的苏天凌,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陌生的一切,他有些恍惚,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只记得那天晚上为安然解毒下山后,就毒性发作昏死过去,莫非是有好心人救了自己?

    可究竟是谁呢?

    不像是裴家亦或天下堂所为,否则自己也不会身处这破庙之中,那两个即便是放眼整个幽云王朝,也是属于绝对高高在上的人物,应该都不愿意让安然知道,是自己救了她。更不像是附近普通人家的作风,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毒性已经被压制住,恐怕是有医术精湛之人在自己昏迷时行了针,手法还十分老道,莫不是……?

    “臭小子,终于醒了?昏迷了差不多一个月,怎么样,滋味好受不?”

    只是听到这个声音,苏天凌就已经猜到是何人,眼神略带惊讶的望向破庙门外,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穿的破破烂烂如乞丐的老头儿走了进来,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神似有欣慰,但更多的则是愠怒。

    “黑老头儿,竟然是你?”

    来者正是数年前教过他医术,临走还赠送了两本医书的无名老者。

    老头儿手里提着一袋闻着香喷喷的东西来到苏天凌身边,将袋子往他面前一杵,苏天凌刚伸手接过,老头儿便上去给了他一记板栗,骂骂咧咧道:“娘了个腿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叫,老夫哪儿黑了?哪里老了?你小子就是欠收拾。”

    鹤发童颜,的确不老,只是肤色就难说了,也不知是很长时间没洗过澡,还是故意拿碳灰往脸上抹过,说他不黑,鬼都不信,苏天凌生生挨了一巴掌,也并不恼,只是伸手从油纸袋子里捏出一只包子塞进嘴里,有些无奈的回了句:“你不许我问你的名字,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是觉得‘黑老头儿’这个名字和你很贴切,所以就这么叫咯。”

    苏天凌边吃边说,话音落下后还咧嘴一笑,结果又是生生挨了一记板栗。

    黑老头儿哼了一声,也不打算跟一个毛头小子在称呼这件事上过多掰扯,对他上下瞟了一圈,忍不住撇起嘴道:“你小子还真是不拿自己命当回事啊,焚心炙蛊的毒都敢往自己身上引,不怕引完自己直接就嗝屁了?还敢用神鬼符,不知道书上写着这是以命换命的法子吗?”

    苏天凌瞥了他一眼,想直接怼他两句又不敢,只能委婉的直言道:“没办法,当时情况紧急,我能想到的也就只能这么做了,毕竟人命关天啊。”

    黑老头儿没好气的又想要给他一巴掌,不想这次却被他先知先觉的躲了过去,便一股邪火窜上心头,哼哼唧唧道:“你想到个鬼,以命换命也能算是法子?老夫那年教你的东西,都给你学到狗身上去了。”

    苏天凌一下子就忍不了了,捏起一个包子又塞进嘴里后,狠狠瞪了他一眼,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怒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说的跟你自己能解焚心炙蛊的毒一样,你不是整天吹得自己医术天下无双吗?那你倒是告诉我,有啥别的法子能治?”

    黑老头儿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接连咳嗽了好几声也没个下文,神情尴尬了很久方才幽幽轻叹道:“老夫就晚到了那么一会儿,就被你小子整出这档子事来,真他娘的晦气。”

    苏天凌已经懒得跟他扯嘴皮子,三下五除二就将六只包子全部解决,摸了摸肚子还觉得有点饿,只是又一想自己昏迷了那么久才刚醒,也不宜吃太多,就直接作罢,撇过头去躺下,准备休息。

    突然,黑老头儿略带伤感的口气传来一句:“牺牲这么大,值得吗?”

    苏天凌突然没这一句话触动,神情变得有些低落,可依旧坚定的回道:“值得!既然我决定那么做了,就从没想要后悔过。”

    黑老头儿长叹一声,又恢复本性,哼哼唧唧道:“都他娘的是犟种,以前的那个人是这样,现在你小子也这幅德行,老夫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苏天凌凛然一惊,这老头儿分明话里有话,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加上之前那句“我不过晚到一会儿”,难道他本来就是要来为安然解毒的?他忽然觉得,这老头儿或许知道些什么,五年前遇见他,恐怕也并非巧合。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因为毒性侵蚀,虽然被暂时压制,可毕竟不是已解,这一下用力过猛,牵扯到心脉,痛得他一阵龇牙咧嘴,黑老头儿转过脸看向他,立即又打赏了一记板栗,满脸怒容,这次是真发火了:“你小子纯粹给老夫找事是不是?你以为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容易吗?”

    苏天凌没有在意,也深知他是为自己身体着想,只是急于想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急不可耐询问道:“黑老头儿,有关七年前幽云王朝那件秘事,你是不是知道什

    么?”

    黑老头儿一听此言,脸色瞬间一变,皱起眉头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苏天凌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紧张的老人,仿佛对世间一切事情都毫不在意的他,才有了“见死不救”的称号,凡事有因才有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一直是这个黑老头儿信奉至上的真理,可现在是怎么了?为何会对他简单的一句问话这般讳莫如深?

    不过他的反应,倒也恰恰证明了知道些什么,而且,还有可能是不为人知的真相。

    苏天凌眯了眯眼,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语气也低沉了两分:“有关您知道的七年前发生的一切,包括我到底是谁?又和七年前所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为何有人会对安然下毒,他们又想从她口中知道什么?”

    黑老头儿长叹一声,神色里略带伤感,再度问道:“一定要知道吗?”

    看着眼前的少年坚定的点头,那不容否决和质疑的眼神,黑老头儿深吸了口气,感慨道:“有些真相很残酷,不一定是非要知道才好,而且以你现在的年纪,很难承受那件事所带来的冲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天凌神情中带着不解,更夹杂一些愤怒,语气极其低沉道:“所以,我就要像一个傻瓜一样的活着,是吗?”

    黑老头儿有些心烦,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个性,他本是前来为人解毒的,现在却又要充当知心人的角色,来开导一个钻进死胡同的迷途少年,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他又不是儒家书生,大道理张口就来。

    看了看还在等待答案的少年,他眉头皱着唉声叹气道:“关于七年前的事,我知道的也并不多,而且我只能告诉你,我来到这里是受人所托,还是用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其它的,等你真正长大了,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苏天凌心急火燎,有些不耐烦的询问道:“那个人,是谁?”

    黑老头儿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更加的不耐烦:“不知道!”

    苏天凌愁眉苦脸,愤愤不已:“说了这么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黑老头儿已经被他折磨的脑子都快炸了,但一想到这小子一路走来,也吃了不少苦,一时也不忍心再训斥他,只好压着脾气和颜悦色道:“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不断变强,唯有如此,你才有可能去接触那个真相,在不被它击垮的情况下,去做接下来该做的事。”

    苏天凌不由皱起眉头,有些难以接受的问道:“唯有变强才可以吗?难道非得要成为强者,才能够有资格去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黑老头儿似有戏谑的苦涩一笑,感慨道:“很骨感,也很残酷,但的确如此。”

    苏天凌忽然站起身,握紧了拳头毅然决然的说道:“我一定会成为强者,但这不代表,我就非得稀里糊涂的盲目修炼,只知道一直去攀登武道,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查明所有真相,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决定,我很厌恶别人以年龄大小来界定我是否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黑老头儿摆了摆手,已经感觉心力交瘁了,唯有妥协道:“行行行,我也不拦你,也知道拦不住你,整个一死犟种,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虽然我已经行针替你压制下毒性,也把你牺牲阳神的事儿摆平了,但你的身子依旧虚弱得很,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替你祛除焚心炙蛊的毒,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以升境来压制毒性,应该可以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苏天凌点了点头,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而且自己还是剑武双修,有关升境也比寻常武人多了一倍,现在武徒境界已是五境,剑道距离四境巅峰也只差一线,虽然不能急匆匆去尝试破境,但在同境之上,不断打磨底子,将武脉增长作为升境的另一种方式,也未尝不可。

    黑老头儿又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只药瓶,递给苏天凌,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里有三颗保命药丸,虽无法解毒,但至少可以帮你压制下毒性,命悬一线,心力交瘁时服一颗,一定要省着点,别再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

    苏天凌顿时诧异了一下,一边接过药瓶一边问道:“怎么,你要离开?”

    黑老头儿哼哼两声,直接起身道:“你当老子闲着没事干跑过来是找你吹水的咋地,我忙着呢。”

    苏天凌不置可否,心有却有些不舍,虽然这老头儿说话是有些刻薄,但对他不差,才敢见面就要走,他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可黑老头儿哪管他会怎么想,直接迈步离开,待走到面门前时,头也没回的轻轻摆了摆手:“走了!”

    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苏天凌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定原地,郑重鞠了一躬。

    走出庙门的黑老头儿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江南道荆州,那座至少方圆十里,禁卫森严程度仅次于紫禁城的楚王府邸。

    江南道本就富庶,楚王又身兼一道节度使,大权独揽,再加上七年前的那件事,许多堪称国之柱石的人物接连陨落,整个王朝已经几乎无人能真正制衡这位一方霸主,楚王已无异于幽云王朝的二皇帝,除了那位身在剑南道的一字并肩王,仅仅是职位与权柄,都无人能够与这位如小山一般高大的家伙企及。

    可是这近两个月来

    ,穆世铭都过得不怎么踏实,吃不好也睡不好。

    没能杀掉那个裴家的小女子,他并不惋惜,即便是先后折损了数名高手,他也是持着无所谓的态势,因为华河决堤一事,算是半个盟友的齐王龙晋山被抄家贬谪,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自食恶果罢了,说到底还是姓龙的人,他本来也没打算与其掏心掏肺,铁定站上一条船。

    可这近两个月来,作为他心腹的三名地方重员先后被人暗杀,还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这三人都是关系到他如今地位的重要人物,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他却除了知道这三人是被同一伙人杀的之外,其余的便一概不知,能吃好睡好就奇怪了,没到提心吊胆的地步也还是因为对自己这座固若金汤的府邸有信心而已。

    这一日晚上,刚刚接到第三人被暗杀的消息的穆世铭,大发雷霆,整个身子一颤再颤,真的整间书房都跟着抖了好几抖。

    之前轩辕剑一故意留下的一条活口,给他带回的那句威胁就让他十分不爽,可对方是天下堂堂剑神,他还没自讨没趣到想要派人去灭掉他,之后又有洛宫熙一人一剑硬闯紫禁城,让他对自己的这座府邸的坚固程度也不再抱有那么大信心,再到月前派人夜袭白云山庄,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反而手下两员大将一死一失踪,虽说那两人也只是因为利益暂时选择效忠于他,可毕竟算是他的武力倚仗,事情本来可大可小,但是现在,接连死了三名心腹,就让他觉得手下的人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事,便是苏天凌的出现,还解了裴安然的焚心炙蛊之毒,直接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他事后也问过端木黛涵,连她也解释不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让他更加重了对那个少年的杀心。

    “还是没有查到出手的人任何线索吗?”

    穆世铭皱着眉头向管家询问道,一张脸已经耷拉的近乎冷到冰点。

    管家心惊胆战的弱弱回道:“回王爷,除了手法与先前两人之死极其相似,现场再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能够避开府中所有人的视线,杀人前后,来去自如,一定是高手所为,而且,还是绝对的顶尖高手。”

    穆世铭顿时眼神一凛,尽管他看上去如同一个小山包,肥头大耳的样子颇具喜感,但只要见过他的,从没有觉得此人是个傻乎乎,和颜悦色的角色,尤其是那双因为一脸肥肉堆挤得只能留有一条线般的眼睛,森寒阴厉,使人难以忽视。

    他扫了管家一眼,用十分清冷的语气喝道:“这种废话还用你来告诉本王?”

    一眼看的管家直两腿打摆子,不敢说话。

    穆世铭冷哼了一声,阴森森的又道:“我只想知道究竟能不能查出是何人所为?这天底下的高手烂大街了吗?不就那么几个,一个一个的去给本王确定,还能查不出来?”

    管家颤颤巍巍回道:“是。”

    穆世铭刚摆手示意他出去,好让自己冷静冷静,这时突然一个妩媚阴柔的声音传了进来:“楚王殿下何必发这么大火气,不就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嘛,值得您如此大动肝火?”

    他不用去向门前看就知道是谁来了,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有如此令人销魂的声音,很不爽的冷冷回了句:“端木圣使说的倒是轻巧,死的又不是你们天邪教的人。”

    走进书房的端木黛涵神情不禁一冷,可想到对方毕竟是一介藩王,也就忍了忍不计较,微微一笑道:“楚王殿下不是想知道杀了你那几名心腹的是谁吗?”

    穆世铭“嗯?”了一声,反问道:“你知道?”

    端木黛涵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风姿摇曳,柔媚俏声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幕后的势力,我倒是能猜到一二。”

    穆世铭对这种卖关子又卖风姿的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虽然她端木黛涵长得的确如天生尤物,虽然他堂堂楚王对女人又极度痴迷,可却偏偏对她提不起兴趣,一则是这女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毕竟是赫连天邪最信任,亦是最倚重之人,二则这女人本身就是个心深似海,狡黠如狐之人,他担心自己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于是只能忍着性子心平气和道:“端木圣使请讲!”

    端木黛涵端着那让无数男子心生渴望的声音问了一句:“楚王殿下听说过诛天阁吗?”

    穆世铭眼神一凛,可随即又摇了摇头。

    端木黛涵妩媚一笑,出言提醒道:“这个新近崛起的神秘组织,恐怕日后会成为楚王殿下的心腹大患。”

    穆世铭不禁皱眉思虑,可随即又诡异一笑:“端木圣使今晚前来,不会是只为了和本王说这个吧?”

    端木黛涵点了点头,微笑道:“教主让我告知楚王一声,第二步计划,已经开始了。”

    她自然也不清楚这第二步计划具体指的是什么,唯有教主和穆世铭这个层次的人物才可以知晓,但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件很大很重的事。

    穆世铭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告诉你们教主,本王已经知晓,自会依计行事。”

    端木黛涵嫣然一笑:“那小女子便告辞了。”

    书房里只剩下了穆世铭一人,他望着窗外夜色,神情有些狠厉,喃喃道:“为了那个看似的至尊之位,老子究竟还要牺牲多少?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