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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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云变 第四十四章 不似少年

    临近黄昏,众人才赶到白云山,下了马车的苏天凌,抬头望了望耸入云霄的山峰,疑惑的问了句:“安然在此处养伤?”

    鱼红莲皱起眉头,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四人登山,直至夜色降临之时,才来到主峰仙人顶那处雅居之所,可刚进去,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裴安然已昏迷三天之久,至今未醒,气若游丝,危在旦夕,无数医者郎中都束手无策,裴府大管家裴名也亲自赶来,还带着好几名中原西北名动一方的神医,可看到裴安然病情后,全都无奈摇头。

    听说文总君介绍了一名神医前来,裴名立刻带人出去迎接,可到了门边,看到鱼红莲几人,左右张望了好一阵,也没看到如他意想般的人,不由询问道:“人呢?不是说文总君找到了神医吗?”

    见这位裴府大管家东张西望半天,却硬是不往苏天凌两人身上看,鱼红莲直憋不住想笑,只是想到这里的肃穆气氛,又强忍住了,伸手指了指苏天凌,回答道:“名叔,他就是。”

    裴名狐疑的打量了苏天凌一阵,怎么看也不觉得他像是一名医者,不由皱眉道:“这少年顶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吧,文总君莫非是在取笑老夫不成?怎么可能让他给小姐治病,还神医?这天下的医者是都死绝了吗?”

    苏天凌只是笑笑不说话,如此反应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只是这等口气实在伤人,连韵若忍不住哼了一声,苏天凌立即向她摇了摇头。

    鱼红莲玩味的看了苏天凌一眼,然后掏出那块紫金白玉令,递到裴名面前:“这是天下堂的最高令牌,总君特别要我拿来,他就是怕名叔不信,现在因为与圣门决战一事走不开,稍后总君他也会亲自赶来,小姐的病拖不得,请立刻让此人先行医治。”

    裴名虽然对那少年仍存疑虑,但紫金白玉令货真价实,还是鱼红莲亲自拿出,不由得他不信,只是想到如此多医者都束手无策,还有司空大人的亲口嘱咐,他依旧谨慎道:“小姐的安全不容冒险,纵然有文总君的令牌在此,我还是要上报司空大人,请恕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听到这番话,鱼红莲都不禁面露不悦,这老头儿实在迂腐顽固,丝毫不知变通,立即便道:“报给司空大人知晓,来来回回要耽误不少时间,名叔也不想看着小姐真出事吧,总君已经说了,出了一切问题他来负责。”

    裴名依旧有所犹豫:“可是……”

    苏天凌深吸口气,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实在啰嗦,他又担心裴安然的病情,一刻都不想耽搁,忍着想发火的心,强行平静说道:“你们与其在这里徒费口舌,不如先让我看看病人究竟情况如何?刚才我听人说,裴小姐已经昏迷三天未醒,情况想必很严重,就算你不敢随便让我诊治,最起码让我看看总可以吧?”

    裴名皱了皱眉头,又是犹豫了好一番,才勉强点了点头。

    带着他们往正堂走去,这里像是一座山庄,面积不大,只有这一进院落,七八间房子,裴安然所居之处,便是在正堂偏里,恰好能看到后面山峰云海的那间。

    行走之间,裴名不经意的又瞥了苏天凌一眼,不由疑惑道:“嗯?你这后生,为何如此面熟?”

    苏天凌淡淡一笑:“是吗?我倒不记得见过老人家。”

    既然他已经答应文逸群此行决不暴露自己身份,那便从这名当日在平安镇将安然接走的管家开始吧,裴名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鱼红莲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天凌一眼,她此行跟随前来,本就是受文逸群之命监视他的,保证他遵守约定。

    走到外面,裴名伸手拦下他们,指了指苏天凌,开口道:“让你们看可以,不过必须在纱帐之外,而且,只能你一人跟我进去,身上不能携带任何武器。”

    鱼红莲没有说什么,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连韵若也在苏天凌眼神示意下强忍着性子没有说话。

    苏天凌将手中黑剑交给连韵若,便和裴名走了进去,房间不大,却也并不算小,中间隔着一道青色纱帐,隐约可以看见一名少女静静躺在纱帐后的床上,床边站着一名女子,同时还有一名老者坐在旁边,似在诊治。

    苏天凌控制了许久的情绪,在看到这一刻时,险些没有忍住,他最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想笑,又想哭。

    突然,他看到纱帐之内那名老者似是抽出一根银针,对准躺在床上的裴安然心口扎去,苏天凌尽管隔着纱帐,仍能清晰的判断他所要扎的穴位在何处,立即出声喝止道:“住手!”

    这一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名站在床边的女子鬼影一般掠过纱帐,一把剑抵在了苏天凌咽喉,快的令人完全不及反应,苏天凌也是一惊,没想到这女子的速度竟这么快。

    裴名立即冷声沉喝道:“大呼小叫些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去处吗?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

    那名老者因为苏天凌的出声喝止也停下了手,转身而来,掀开纱帐,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苏天凌没有理会抵在自己咽喉的剑尖,更没理会裴名的斥责,只是伸手指着站到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老者,深深皱起眉头,看向裴名询问道:“这就是你们找来的医者?他究竟会不会治病?知不知道刚才那一针如果扎下去,会要了裴小姐的命?”

    裴名立即冷喝了一声,皱起眉头道:“我希望你再重新考虑一下自己说的话,站在

    你面前的这位,是中京第一神医,莫药师。”

    苏天凌眯了眯眼,冷冷瞪向老者,厉声道:“第一神医就是这样狗屁不通?天府穴乃心口命脉,行针前至少需要封住全身七处控制血流的重要窍穴,以二八指法找准天府穴之精准所在,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导致血行逆流,淤积心口,一针就可致人死命,有这样不动脑子,不做准备便瞎行针的神医?”

    这位名叫莫药师的所谓中京第一神医,顿时心下大惊,这少年竟然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而他刚才匆忙之间想要行针,确是忽略了最重要的准备,可毕竟他还看着中京第一神医的名头,不能失了面子,立即摆起架势冷哼道:“无知竖子,你懂什么,难道老夫的医术还能由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质疑不成?我敢这样做,自然是因为我有把握。”

    看到莫药师果然一脸怒容,裴名顿时很不高兴,现在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位神医身上,如果他真的一气之下不治了,小姐因此而死,他也逃不了人头落地,想到这里,他便立刻向苏天凌怒斥道:“还不赶紧跟莫神医道歉,如果因为你耽误了小姐的病情,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苏天凌冷冷一笑:“是么?据我所知,行针天府穴不会给正常人带来伤害,既然你这么相信这个所谓的神医,那你敢不敢以身试法,让他扎一针,反正也是为裴小姐安全计,作为裴府管家的你,不可能会不愿意吧?”

    裴名心里顿时一惊,神情有些尴尬,转脸看向莫药师,后者此时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谁也没想到苏天凌会提出这样一个馊主意,裴名虽然认为莫药师是神医,但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况且他又不是傻子,苏天凌之前所说,对比当时莫药师的脸色,他已然信了三分,莫药师就更不敢应声了,他本以为反正裴安然已是将死之身,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就算一针无用,裴家人也没办法真的将他怎么样,可这一针要是扎在裴名身上就不一样了,真要出了什么事,直接就可以证明他是医术滥用,还是原本想直接拿裴安然试,恐怕他也逃不了人头落地的下场。

    屋中一片安静,始终持剑抵住苏天凌脖子的女子,冷眼旁观到现在,也大致明白了,看样子这个少年果真会医术,她慢慢放下了剑,随后苏天凌看了裴名与莫药师一眼,两个加起来一百几十岁的人,令他满脸不屑,满眼鄙视。

    他伸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线,直接屈指一弹就穿透纱帐,奇迹般缠到昏睡在床上的裴安然的手腕。

    悬丝诊脉!

    苏天凌两指搭在银线上,缓缓闭上眼睛,此刻也没有任何人说话,仅仅是这一手悬丝诊脉,就足以证明,他医术之精,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却始终没睁开眼睛,裴名有些急躁,想出言提醒,却被站在一旁的女子眼神制止。

    终于,苏天凌睁开了眼,手指从银丝上拿下,并收回银丝,此刻他眼睛里已经快燃起火焰,怒不可遏,回过头就冲三人低声怒吼道:“你们这么长时间就是这么找人治她的?究竟是想让她快点好起来,还是想让她早点死?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给她吃,你们知道她究竟所患何疾吗?一群混账!”

    被一个可以当孙子还略小的少年骂做混账,裴名眼神瞬间狠厉,他本想直接喊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拉下去剁了喂狗,可想到这是小姐房间,而且这家伙或许真有可以医治小姐的法子,索性等他治完再剁不迟,便只是疾言厉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天凌冷哼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来可能还可以有半年的寿命,被你们请些如此人一般的所谓神医,胡乱瞎治一通,以致让她成了如今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们知不知道,如果我再晚来一天,就真的是大罗神仙降世也难有回天之力了!”

    莫药师忍到此时终于出了声,讥讽道:“那你的意思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们,你有办法能医好裴小姐吧?”

    苏天凌懒得搭理他,只是看向身边女子,平静道:“我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

    “你还蹬……”

    怒火中烧的裴名才刚吐出三个字,就被眼神一冷的女子瞪得生生咽了回去,很不甘心的转身出门,莫药师也畏惧这个浑身上下尽是森冷气息的女子,便跟着裴名一起出了门。

    此时,女子终于缓缓开口出声:“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放心,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女子的声音很平静,口气不像威吓,更不像命令,而是请求,苏天凌从一开始就猜得到,此人在裴家的位置,恐怕要比裴名这样一个所谓的管家要高得多,而且这个女子也是一个明眼人,这让苏天凌甚感欣慰,省了他不少口舌和工夫,于是开口回道:“你不是可以,而是必须留在这里,因为稍后,我有可能会看不见,还需要你的这双眼睛,还有可能,会需要你为裴小姐渡些内力。”

    女子点了点头:“这个没有问题。”

    她主动掀开纱帐,同时开口问道:“小兄弟,你有多大把握可以救小姐?”

    在苏天凌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张绝美而又涨红的脸,他已经完全失神,是她,是她呀,三年多不见,却不曾想此时此刻,她竟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紧紧攥起拳头,泪水在眼眶打转。

    女子又轻轻叫了他两声,苏天凌才回过神来,嘴唇颤抖着如实回道:“不知道,我尽力而为!”

    “多谢!”

    女子看得出来,他是实话实说,裴安然的病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声多谢,也是她没来由愿意相信,少年是有机会治好小姐的。

    来到床边,苏天凌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脸安详的裴安然,嘴角流露一丝微笑,他在心里说着,丫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不管有多难,随后他便对女子说道:“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和你说清楚,裴小姐所中之毒为焚心炙蛊,至阳至烈,我稍后会行针先试着将她体内蛊虫逼出,但她必须将身上衣服全部脱掉,有利于她散发出体内炙热之气,我可以蒙上眼睛,但需要你帮我找准行针的穴道位置,可以吗?”

    女子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在听完苏天凌的话后,也是一阵阵后怕,眉心紧蹙问道:“焚心炙蛊?你说小姐是中毒,还是天下第一奇毒?”

    看到苏天凌淡淡的点了点头,女子气的咬牙切齿:“这群庸医,差点害死小姐!”

    苏天凌深吸了口气,此时他反倒前所未有平静,轻轻出声:“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女子轻叹一声,给了苏天凌答复:“不用,那样风险太大,按你说的做便是,不用蒙眼,这个主,我替小姐做了。”

    苏天凌不禁有些惊讶:“看来,你在裴家的位置,比我想象的,还要更重一些。”

    女子不置可否,直接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苏天凌伸手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盒银针,然后说道:“先将她的衣服脱下,再将她扶起盘坐,你需要从她背后为她运功,我实力低微,但也能稍微感觉得到,你的内力属阴寒一脉,恰好用得上。”

    女子点了点头,如数照做……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之久,房间里还是一点动静没有,裴名在正堂里来回踱步,鱼红莲也是心急如焚,莫药师已经离去,苏天凌治不好还好说,可是哪怕只是让裴安然醒过来,那他的老脸也没地方搁了,还不如早些溜之大吉。

    也就只有连韵若是最轻松的一个人了,她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万一苏天凌也回天乏术,恐怕他们二人就很难走出这座山庄,不过他既然将那个女孩儿看的那样重,相信她会不遗余力救治的。

    想到这里,连韵若又是心里五味杂陈,作为一个不相干之人,她也由衷希望苏天凌可以治好她,毕竟焚心炙蛊之毒让女孩儿受了太多苦,她也做不到心无不忍,可她的脑海里,却总是会出现在苏天凌治好后,两人像人的场景,苏天凌会守在她身边不再离开,而她这个小师姐,也就只能孤身一人回阁,从此不再相见。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也是最害怕会发生的。

    正堂里同样寂静,只有裴名来回踱步的声音……

    房间里,苏天凌伸手擦去满头大汗,长舒了口气,将那只逼出体外,分明已经发育成熟的蛊虫装在一个小瓶子里,同时收起银针,精神的过度集中和紧张,让他有些头脑昏昏。

    使劲晃了晃脑袋,此时女子已经为裴安然重新穿好衣服,随后便出声问道:“蛊虫已经逼了出来,小姐是不是就算性命没有大碍了?”

    苏天凌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容易,这可是天下第一奇毒,如果这样便算解了毒,还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奇毒吗?只是将蛊虫逼出,毒还未解,只是延缓了毒发时间和她的痛苦吧。”

    女子不由皱起眉头,她原本以为,逼出蛊虫,就算毒不能尽解,应该也并无大碍了,谁知只不过是延缓毒发而已,同样神情凝重,先是问道:“那小姐什么时候可以醒?”

    苏天凌将银针盒揣入袖中,看了面色稍稍恢复的裴安然一眼,说道:“最多一刻钟吧,就能醒来了。”

    女子点点头,又问道:“那接下来需要怎么做?你且说便是。”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不费劲,苏天凌松了口气,说道:“我需要三种珍贵的东西,虽然名贵,却并不难寻,有钱就可以买到,但你们只有两天时间,不能再多了,裴小姐下次发病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两天时间已是极限。”

    女子直接问道:“哪三种?”

    苏天凌道:“西域藏红花,极品龙涎香,还有一株至少三百年的何首乌。”

    女子点点头,一脸淡然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以裴家的能力和财力,这一点苏天凌从未担心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随后他又想到一事,凝重道:“另外,我希望你能调集裴家,甚至是天下堂的高手,越多越好,以最快速度集结此地,应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危机。”

    女子突然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下毒之人可能会来袭击?”

    苏天凌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确定,这也是我在行针逼出蛊虫时才作出的一个判断,这个蛊虫极为奇异,一旦被逼出体内,施毒者,准确说应该是养育此蛊之人,会立刻知晓!”

    女子眼睛一眯,神色里跳跃着杀机:“此事交给我,他们敢主动找上门来,就是有来无回!”

    苏天凌点点头:“这两日我会守在山庄,以防有病情出现意外。”

    女子突然笑了,意味深长看向苏天凌道:“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苏天凌耸了耸肩,淡然道:“已经不是你第一个这样说了,不过少年老成了一点儿罢了。”

    他转脸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凝重神情久久不能舒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