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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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云变 第十二章 紫芒曜日,天煞孤星

    又是一年春来到,这一日,苏天凌放下书本,独自一人来到紫竹峰东南的那片桃花林,坐看夕阳日落。

    十里桃林,满眼桃花,漫山遍野灼灼芳华。桃花树下,流水溪畔,桃花飘落,逐水而流,碧浅深红,桃花染香衣袖。

    苏天凌不禁想起前不久读到的一本书,上面写道:花间醉,寒烟翠,更进一杯酒,众人皆醒我独醉。

    他有时真想大醉一场,好让自己能忘记那件烦心事,也算痛苦事。

    想到这些,他不经意间低头又看到手腕上的那根红绳,温柔一笑,脑海里又浮现起她的样子,那个笑容,他终生难忘。转眼一年已过,三年之期已去三分之一。

    桃花依旧笑春风,丫头,这一年你过得好吗?对不起啊,师父说我连武脉都没有,我没有机会练剑了,你送我的那把剑,我也只能当做珍藏了。

    他心心念念,却不知有人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

    “小凌子,你又一个人来这里了?”

    这是她对苏天凌的昵称,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后来就改了称呼,渐渐的,也习惯了。

    连韵若冷不防的开口,吓得苏天凌心肝一颤,急忙偏转目光看向女孩儿,淡淡出声:“小师姐,你来了。”

    女孩儿点点头,目光转到苏天凌手上那根红绳,好奇道:“这是那个什么丫头送你的吧?看你一直带着,宝贝的不行。”

    苏天凌一脸诧异,虽然他已来到紫竹峰将近一年,和她也变得很熟悉了,可却从未对她提起过丫头的事啊?甚至都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苏天凌的样子,连韵若蓦然一笑,向他解释道:“我是在你刚来紫竹峰的时候,听你在昏迷时说梦话喊到的,之后就见你时不时的盯着它看,就猜应该是你口中的那个人送给你的。”

    苏天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却并不准备再说什么,只是又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根红绳,看那两个泥塑小人,浅浅的笑了,眼神里满是温柔。

    连韵若看向远处夕阳,冷不丁又问出一句:“那个女孩儿很好看?”

    苏天凌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连韵若皱了皱眉,伸手指着自己又问道:“比我还好看?”

    “额……”

    苏天凌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儿,想了想措辞后才最终回道:“一样好看。”

    连韵若眉头舒展了些许,但还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伸手就在苏天凌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站起身边走边说:“走,跟我下山一趟。”

    虽然她这一巴掌打的很轻,但苏天凌还是伸手揉了揉脑袋,一脸不明所以的起身跟在她身后。

    两人先是回了一趟住处,这时任不让突然出现,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来到他俩跟前,连韵若小声问了一句:“我爹没发现吧?”

    任不让环视了一下四周,摇着头也小声回道:“没有,师父此刻正醉着酒呢,不省人事,发现不了的。”

    连韵若点点头:“那就好。”

    然后一挥手,便悄悄出峰,苏天凌跟在二人身后,从两人对话中就已听出来,显然是预谋好的。这种勾当他们不知已经做了多少次,有几回苏天凌也被硬拉上,结果回来就是师父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还硬生生被饿了好几回肚子。

    不过他早已习惯,整座紫竹峰,最野的就是这两个人,每次被罚都浑然不觉,跟没事儿人一样,只是害得他也跟着遭罪……

    到了山下,连韵若又是雷打不动的套路,一顿买买买,吃吃吃,两人有说有笑,还见什么都稀奇,山下的这个集市,拢共就这么些东西,都不知已经见过多少回了,下次一来照样儿觉得新鲜。

    苏天凌一路跟着,就如同空气一般,也不知道这个在年龄上似乎比他还要小一些的小师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连韵若有时在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时,还会用竹签插着十分亲昵的去喂他,任不让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吹着口哨,然后继续自顾自吃自己的。苏天凌经常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张嘴吃掉。

    逛得差不多了之后,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天也开始暗了下来。连韵若与任不让一合计,师父也差不多快该醒了,就准备启程回山。

    苏天凌叹了口气,只得快步跟上。

    集市上已经开始陆续撤去摊子,他们越往山边走,人就开始越来越少,此时的街道尽头,有一个摆摊儿的却坐着纹丝不动,那是一位始终微绽笑意的老者,鹤发童颜,略显清瘦,却容光焕发,身下半尺多高小马扎,陷入土中深约半寸。

    老人神色和蔼地盯着过往行人,波澜不惊。

    他的身前,一张简易搭成的小方桌上,仅放着一纸一笔,别无它物。

    身后一展幢幡,左上角四个大字迎风飘扬:神机妙算!

    然,右下十六字却又让人哭笑不得:不测姻,不盘运,不估命,见有缘人,不收钱!

    来往行人见了,多戏谑不已,感慨这老头儿奇怪之余,更多是笑他衣冠不整,不修边幅:

    披散着头发似是昨夜被雷劈了一般,满面笑容好像看谁都是色眯眯的,上身着粗布长衫还算得体,却只有半截,下身是一未过膝的裤衩儿,脚上踏的,还是一对木屐。

    第一感觉,为老不尊!

    只是,老者丝毫不在意行人眼光,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微风轻柔,撩起他花白发丝,那一瞬间,竟颇具仙风道骨。

    他双眼始终盯着一个方

    向,似乎是在刻意等待什么人的出现。恰在此时,不远处走来的连韵若三人,让他脸上笑容,瞬间深邃了两分。

    当他们刚要从算命摊面前走过时,老者迅速收敛玩世不恭,轻缓开口:“三位请留步。”

    “老先生有事?”连韵若回头,报以微笑。

    任不让瞟了老人一眼,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算命摊,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走吧走吧,这种算命的最坑人了,自己过得还揭不开锅呢,还给别人算命。”

    “可以说有事,也可以说没事,要看你们怎么看了?”

    老者回以一抹人畜无害笑容,只是目光从连韵若身上移开,盯向那个站在最后,始终不动不说话,一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势的苏天凌,他只看了一眼,心下便凛然一惊。

    任不让挑了挑眉:“老先生,我们可不算命,没那闲钱,更没那闲工夫。”

    “呵呵,无妨,今日见几位有缘,卜上一卦,钱不钱的不重要。”

    说着,老者已手指晃动,掐指算了起来。

    “我说老先生,您可别闹了,这年头天上还会掉馅饼儿?我娘从小就教我,便宜没好事儿。”

    少年嘴角掠过一抹戏谑:“况且,这天色也不早了,老先生还是早些归家的好,免得路上遇到鬼,再把您老吓出个好歹来。”

    “哦?小兄弟天生孤儿命,何来母亲?”老者嘴角微微一歪,目光陡然深邃。

    任不让听闻此言,瞬间呆愣在原地,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你……你怎么,知……知道?”

    老者笑了笑,没有搭言,只是又看向最后的苏天凌,这一次,将目光定格在了他的双眼。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竟生得如此熠熠生辉?黑白分明,流转一瞬,静若明渊,顾盼之间,似是已将世事迷离看尽看透,这一双单单的杏眼,竟在睁开的刹那,为消瘦的面容徒增无限神韵,那眼神里,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深沉冷邃。

    苏天凌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吃胖了不少,虽然依旧消瘦,但已经显得精神了不少,脸色也不再蜡黄,皮肤也比以前白了一些,或许是因为看书的缘故,性情也变了不少,比之前更加深沉内敛。

    恍然间,一阵微风拂过,撩动起他微微遮眉的如墨发丝,那一霎,竟有一恍君临天下的巍然风范自眼神中迸发而出。

    老者心下顿时一声惊呼:此子,果然不简单!

    看着任不让的样子,连韵若顿时觉得这个老者有点儿道行,却见后者一直盯着苏天凌不肯挪开眼睛,心生好奇,便开口问道:“不知老先生想要为我们算些什么?”

    老者淡淡一笑,看着苏天凌开口道:“那个站在最后的小兄弟可愿卜上一卦?”

    苏天凌摇了摇头,笑着回了一句:“不了,多谢老先生好意,我从不信卜卦算命之说,就不劳老先生费心费力了。”

    “是吗?那敢问,小兄弟信什么?”

    老者依旧不依不饶。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语石破天惊,震慑老者耳廓。

    这也多亏了苏天凌这段时间看了很多书,否则也说不出这句话。

    恰在此时,天边骤然一道紫白长虹划破天际,煞耀人眼,光芒直指西山夕阳。

    在老者陡然凝缩的瞳孔中,那道长虹如利箭般射进夕阳霞光之内,如血晚霞瞬间沸腾而起,光芒大盛,整个西方天边,顷刻间绽放耀眼光晕。

    紫白二色形成的光晕,将夕阳完全包裹其中,日光都因此有所暗淡,紫白光芒盛放许久,才缓缓偃息。

    老者呆呆的伫立在原地许久,愣直的眼神望着那紫白光芒,也不觉刺眼。

    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不经意双眼瞥向那个因紫白长虹而吸引住目光的苏天凌,犀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惊奇一幕,一抹微不可见的光芒在少年额间隐隐闪烁,同样散发淡淡紫白光芒,似乎是在呼应紫白长虹的箭射夕阳。

    老者心中一个声音猝然响起:第三次了,这番奇景,不知在如今这时代,又会掀起怎样的一番惊天波澜,看来,天下又要经历一番浩劫咯!

    苏天凌三人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惊天一幕,此乃天兆,有何预示?

    最能洞察细微的连韵若注意到了紫白长虹源头所在,正是那北极正中,紫微星!

    看着苏天凌望向夕阳的茫然而又惊奇的眼神,老者喃喃自语一句出口:“这次,选中的人便是他么? "

    帝星现,天下乱,或许这次浩劫,便是从此刻才算真正开始吧……

    苏天凌的声音本就不大,又被这惊天一幕的出现完全掩盖,老者当即抚须一笑:“卜卦算命之人并非全都是欺世盗名之徒,小兄弟心里有阴影,却也不必一概而论之吧。”

    苏天凌顿时眉尖一跳,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又似乎是有些害怕,他伸手扯了扯前面连韵若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走!

    连韵若也对这惊天一幕,先是好奇,后又震惊,觉得还是走为上策,却听老者再度开口:

    “言及君子,温润如玉;万川有水,川流不息。玉秀其中,专以远闻,百舸争流,临川扬帆。”

    老者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苏天凌,口中啧啧两声:“嗯,不错,很不错!那老朽就再送小兄弟两句话:钟阜龙蟠临九天,凌空俯民万。红颜佳人多残玉,川平万马湮!小兄弟要好自为之,且行且珍惜啊。”

    苏天凌心中一震,他读了不少的书,多多少少也猜到

    了一些这两句话的意思,当即便对老者抱拳拱手道:“老先生慧眼博学,实在令人钦佩,只是我三人还有事在身,便先告辞了,多谢良言相赠。”

    “哎?哎?先,先别急嘛。”

    看着少年拉住连韵若和任不让就要走,老者当即出口相拦,嘿嘿一笑,只是语气中似乎有些难于启齿:“这个,这个小兄弟既然都说我算的并无差错了,是否能予我稍许……,嘿嘿……”

    老者没有把话说完,脸上又现出初始之时那般的玩世不恭,对着转过头来的三人搓了搓手指,财迷般笑着。

    “老先生,您不是说钱不钱的不重要吗?怎么现在又……,况且你那幢幡上不是写了,见有缘人不收钱吗?啊哈?”任不让戏谑地看着老者,坏笑两声,却并没有要拿钱的意思。

    “这个,哈哈……,你懂的,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们就当行善积德,救济一下我这个糟老头子,如何?”

    老者说着,又“嘿嘿”笑了两声,只是不知何时,他已起身来到少年近前,伸手指了指身后:“而且,小兄弟似乎眼神并不太好,怎么少看了一个标点符号呢?这幢幡上明明是写的:见有缘人,不,收钱!”

    “你这不明摆着坑人吗?我告诉你,没钱!你别看我年纪小,脾气可不大好,再纠缠小心我扁你。”

    任不让大喝一声,却见老者顿时挤眉弄眼打手势:“小兄弟莫要聒噪,莫要聒噪,再把我本来都不多的客人都吓跑了。”

    老者轻咳两声,双脚踏前两步贴近任不让,压低声音道:“如果你们无钱可出,也不打紧,要不这样,我这里有一个共同发财的门路,你们在这附近多宣传宣传我的神机妙算,到时赚的钱财,咱们二一添作五,分了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额……”

    看着少年双手环于胸前,单脚不住点地,嘴角一抖,满是不屑的样子,老者堆起满是褶子的脸骤然平缓了许多,笑声戛然而止。

    这一刻,他很清楚,自己,尴尬了!

    只是,他似乎,只猜对了一半!

    任不让不仅不屑,那眼神冷冽的样子,分明还,生气了:“靠,你果然是个骗子,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省的在这里祸害别人,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看他说着,晃动起拳头眼看就要动手,老者“嗖”的一声转身,捞起马扎,拔起幢幡,撒腿就跑,同时还不忘口中念念有词:“这年头儿真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一言不合就动手,我中原大地的传统美德啊,尊老爱幼啊,小兔崽子,气死老朽,真真是气死老朽啊……”

    听着老者渐渐模糊的声音,少年一阵郁闷,正要追上前去修理修理他时,却被苏天凌和连韵若同时伸手拦住……

    似乎是知道后面没人追来,已渐渐与夕阳霞光融为一体的老者顿时大笑出声,回头冲远处的任不让做了个鬼脸,让后者顷刻间怒红了脸。

    他骂骂咧咧:“这个老骗子,下次见了他,非痛扁他一顿不可。”

    连韵若笑了一声,说道:“这老先生很不简单,七师兄你也不必在意,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都不一定呢。”

    任不让冷哼了一声:“算了算了,不跟他一般计较,咱们赶紧走吧,回去晚了,估计师父又得收拾我们。”

    两人率先迈步离去,苏天凌也紧紧跟着,可是他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老者的那句话,师兄师姐没有注意,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句诗里,分明有他的名字。

    这老人是谁?为何他会给自己留下那样一句诗?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仅仅是卜卦算命之人的神机妙算?

    这世上,当真有那些世外高人么?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只是他清楚,这些问题,他或许永远得不到答案……

    恰在此时,已经走出很远的老者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边夕阳,低声一叹:“天煞孤星,乃孤辰劫煞双格并依,一生灾祸连连,是万中无一的至绝孤苦命相,然其眉宇之间所汇聚的那丝卓异神采,分明又是文昌武曲双格并立,乃才思敏捷,天赋卓绝的天纵奇才相,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命格,竟同时生于一人之身,没想到,我也会判断失误。”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不久前见到的另一名少年的身影,当下嘿嘿一笑道: “两个天纵奇才,却也同是天煞孤星,真是有趣,有趣得紧哪。”

    说着,他又回头望了望轮椅男子所在的方向,似是在对男子诉说,又似在喃喃自语:“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与你很像很像的人,在等待着你,等待着你这个他生命中,注定的宿敌!”

    “你们的相遇,还真是令人期待啊,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他目光又投向夕阳,想起方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眉间闪过一丝凝重:“紫芒曜日,帝星降世,这场注定的宿命浩劫,不知又要致使多少生灵涂炭。希望,你可以结束这不断的宿命轮回吧!”

    说完,他身形一纵,眨眼间消失在斑斓晚霞中……

    此时,已经开始登山的苏天凌心湖之中突然想起一个声音:小家伙,最后再与你说一句话,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的请求好了,我希望,不管将来这个世道变得有多坏,你都不要对它失望,可以吗?

    苏天凌听得出来,这是方才那名算命老者的声音,不知为何会在他的心湖响起,他也不知为何,竟然想也没想的就点了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