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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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云变 第九章 回程路上的插曲

    连青城一行数人连赶了三天的路,距离蓬莱山已经愈发接近。

    众人来到一处镇甸,眼看日头已近黄昏,连青城决定找家客栈暂宿一宿,明日一早启程,按行程算,再需约莫两日便可抵达蓬莱山下。

    客栈名叫忘忧,传闻此地忘忧酒醇香浓郁,一醉解千愁。过往之人行至此地,只要进了这忘忧客栈,大多都会要上几坛酒,一醉方休。

    客栈大门前的廊柱之上,雕刻有一句诗词,一边上写“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另一边上写“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客栈不大,共有三层,上层为客房,中层尽雅间,侍酒之人皆是吴越之地美女佳人,一层大多是普通客人喝酒吃饭之地,自然也就只有店小二了。

    他们五人之中,身心倍受折磨的大概也就只有苏天凌一个了,之前所服药丸的药效也早已过去,尽管来的路上也让大夫看了自己的伤势,开了几副药每日服用,但那番僧的两掌非等闲可比,他又身无丝毫内力,岂能是短短几日便可痊愈的。

    不过苏天凌也算心志坚毅,虽然疼痛难忍,但也依旧坚持了下来,见他下马之时脸色惨白,步履踉跄,大师兄秋景湛急忙上前搀扶住他,苏天凌报以感激一笑。

    很快便有店小二上前来,报以职业假笑,表现出关怀备至的样子,力荐他们客栈有多好多好,连青城觉得反正也只是借宿一宿,况且还有酒喝,也就没有说什么,将马匹交给小二后,便带众人走进客栈。

    这里的生意的确红火,整个一楼数十张桌子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在偏僻角落尚未有人落座的地方,然后招呼店小二过来。

    刚将马匹交给马厩的店小二急忙跑了过来,又是一番大侃特侃,推荐了无数道店里的菜,言下之意,似乎每一道都是店里的招牌。

    连青城不置可否,随便点了三四样较为清淡的菜品,便准备打发店小二离开,可不曾想店小二明显意犹未尽,继续开口说道:“几位客官,可曾听说过我们这儿闻名方圆百里的忘忧酒,那可绝对是酒中一绝,咱们幽云王朝那位号称诗酒剑天下三绝的剑仙李太白都喝过,赞不绝口,还给咱们这忘忧酒作了首诗呢,就是门外廊柱上刻的那个。”

    店小二嘻嘻笑着,一副得意十足的样子:“怎么样?几位要不要来一坛?”

    连青城伸手抛出六七个酒壶,面无表情的冷冷开口:“将这些全装满,还有,尽快将饭菜上了。”

    店小二一脸雀跃,拿起酒壶飞也似地跑开了。

    这时,苏天凌才注意到,二楼有一处单独隔出的地方,那扇屏风前面,有一目盲老人带着一名美貌少女,老人说书,少女抚琴。

    琴声优美,节奏抑扬顿挫,老人此时刚刚开讲,只听那苍老却不失浑厚的声音说道:“话说四年前北境玉门关前,天下第一强国柔然趁我幽云王朝朝政未稳之际率兵犯境,十万铁骑兵临城下,彼时玉门关守军不足五万,局势一触即发,朝廷增派援军也至少要两天时间,怎么办?”

    苏天凌来了兴趣,围坐一桌的除了连青城,其余几人也都被勾起了兴趣,忍不住朝二楼望去,只听老人继续道:“五万守军面对天下最可怕的十万柔然铁骑,绝无丝毫胜算,玉门关一旦失守,往南千余里便皆是坦途,柔然轻而易举长驱直入,深入国境,战火一起,遭受荼毒的将会是西北道千余万无辜百姓,如何是好?”

    老人很懂得吊胃口,此时所有食客几乎都已被吸引了过去,心都忍不住跟着紧张了起来,这时老人突然话音一顿,一楼有一处饭桌旁很快便响起一个声音:“要是这时候给我来一个‘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非打的你老头儿满地找牙,再掀了这客栈不可!”

    其余食客哄堂大笑,也跟着纷纷应和,催促老人赶快讲下去。

    却听一个粗犷彪悍的声音跟着响起,震慑了客栈中几乎所有食客:“都吵个屁的吵,你们这样咋咋呼呼,还怎么听书,都给老子闭上嘴,好好听老人家继续讲。”

    这位彪形大汉是个江湖豪客,游历至此已有半月有余,在座的很多都认识他,再加上这家伙嗓门儿确实大,吼得客栈瞬间鸦雀无声。

    目盲老人清了清嗓子,众人的心便跟着提了起来,坐在苏天凌身边的韩旭更是急不可耐,他对这种事最是感兴趣,摩拳擦掌,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竖起耳朵倾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只听目盲老人继续道:“就在柔然铁骑准备攻城之际,玉门关的城头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人穿白衣,手持长剑微笑,一人穿黑衣,手握长剑拄地,就只是这样两人的出现,柔然铁骑攻城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只因他们二人的名头太大,实力太强,带给了柔然铁骑前所未有的压力。”

    所有人都跟着惊呼了一声,琴声也适时戛然而止,给予留白,这时老人又道:“但那毕竟是十万铁骑,领兵之人又是个好战之徒,只是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下令攻城。茫茫十万铁骑啊,将整个玉门关前堵得可谓水泄不通,那关内守将已是吓得双腿打摆子,就在这时,城头上的两人动了

    ,飘然下城,落在地面,紧接着一刻不停,速度可谓风驰电掣,疾如奔雷,眨眼之间就冲入了铁骑阵中,那名柔然首将还不知怎么回事,就看见一身白衣落在马头,剑尖已经抵住他的脖子。那名首将身边自然也有高手护卫,足足六名之多,可彼时却根本动弹不得,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一身黑衣已经瞬间幻化出六个身影,完全压制住了六名高手。”

    听到这里,韩旭情不自禁的鼓掌叫好,却引来无数目光冷眼相向,韩旭当即收起手咧了咧嘴。

    目盲老人没有在意,开口继续说道:“只听白衣人说了一句,‘有我二人在此,玉门关之内,千里河山数百万百姓,便决不受柔然铁骑一蹄之祸’,声音温润,语调不高,却传入了柔然十万铁骑每一个人的耳中,他催动长剑势起,天地瞬间风云大变,黑云压城,无数剑气凛冽如锋利刀刃,弥漫整个玉门关前,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豪迈万丈。柔然首将当即下令退兵,玉门之乱迎刃而解。”

    韩旭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苏天凌也不由跟着心神激荡,老人最后一句话是:“那白衣人名李太白,神机楼封号‘剑仙’,黑衣人名轩辕剑一,神机楼封号‘剑神’!”

    至于这老人口中神秘诡异的神机楼,在场的人恐怕都不陌生。

    三千年前,异兽横行,九洲动乱,天下民不聊生。

    剑祖圣星河横空出世,成就人间圆满,使得第一次天人之劫得以平息。

    为维稳江湖秩序,勘定武道一途,神机楼由此应运而生。

    没有人知道神机楼是由何人所建,但却号称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地处中京,却从没有人知晓其真正所在,已历近三千载,期间,王朝更迭,战乱不断,而它却始终屹立不倒,而且愈加神秘,天下无人不知,据传其最神秘之处“封阁”之中,隐藏着天下机密,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不惜重金买取。

    剑道天下十人,是神机楼评定修行剑道而入世者,实力最强的十人,每一个,都拥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封号”!在授以封号之后,神机楼也会同时传告天下,所得封号者,除非已死或者自愿放弃,否则,任何人均不可取而代之,十大封号,一直是每一名入世剑客所向往的高度,更是每一名剑客都想要成为的角色。

    “好!”“好!”“好!”……

    说书落幕,现场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抚琴少女缓缓站起,待掌声渐渐停逝之后,方开口说道;“如果各位觉得我爷爷说的还不错,烦请不吝赏赐一二。”

    话音落下,便见店小二端着盘子走了上来,但见有人向盘子里掷入铜板,便笑着鞠躬道谢,连韩旭都已经掏出铜板准备打赏了,却听这时一个很不应景儿的声音响了起来:“想要打赏找本少爷啊,底下那些人的那点钱够干什么的,一帮穷酸相儿。”

    声音一出,一楼的众食客无不忿恼,纷纷将目光投向二楼声音传出之处,可当看到屏风隔壁雅间中的人走出之时,大多数食客已经偏转了目光,脸上不悦瞬间消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们自然都识得此人,本地头号豪绅的许家独子,嚣张跋扈,好色残忍,无人不知。

    只见这许公子先是鄙夷了一眼楼下众生,然后就带着一帮护卫来到目盲老人和少女面前,伸手向身边护卫拿过来一个钱袋,在少女面前晃了晃,嘴角勾着说道:“本少爷有的是银子,瞧瞧,这是货真价实的一百两,你们平素讲上一两年也不一定能挣这么多,我可以全都给你,不过就靠着讲几个江湖传闻,就想让我把银子掏出来,未免有些不合适,你多少还得拿出点实质性的回报才是。”

    少女不敢去看他的轻薄眼神,只是怯懦的小声问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实质性的回报?”

    这位许公子挑了挑眉:“这都不懂啊,本少爷房里缺一个暖床的丫鬟。”

    少女瞬间脸色一变,她应该早就猜到的,不经意间看了楼下账房处一眼,声音冷了些许:“请公子自重。”

    “许公子”呵了一声,伸手抓向少女却被她躲了过去,脸色一寒:“自重?你最好想清楚,趁本少爷现在心情还不错,可别到时候后悔,答应晚了,可就不只是暖床了哦。”

    楼下也有不少人并不识得那位许公子的身份,想要上前管上一管,可看到他身边站着的数名佩刀护卫,以及他华服在身,注定的身份不凡,就不得不打消念头,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好歹还有意欲帮忙的想法,然而更多的则是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依旧有说有笑,自顾自吃着自己的饭。

    这时的苏天凌和韩旭已经气得咬牙切齿,想往前迈步,却被始终冷眼旁观,未发一言的连青城冷声一喝:“少管闲事!”

    账房那边的客栈老板早就发现了二楼变故,可是他却没有动,不闻不问,只有那个店小二,看着二楼的情况,双眼冷的想要杀人。

    这时,目盲老人终于出了声,站起身向那位许公子鞠了一躬:“这位公子,我孙女儿年少无知,老朽这里代她向你赔罪,请您高抬贵手,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相依为命。”

    可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名护卫捞起身边一把椅子朝

    老人背上砸了下去,椅子瞬间碎裂,随即老人又被护卫踹出一脚,向后倒滑出去,撞到屏风,口吐鲜血,瘫软在地。

    护卫冷冷出声:“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少女急忙跑过去将老人搀扶起来,担心的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见老人艰难的摇了摇头,少女正要开口质问为何随意出手打人,却听那位许公子看着她抢先开口:“唉,突然就觉得心情不好了,现在条件里除了暖床,看来还得加点儿其他的了。”

    这时,客栈老板方才急急忙忙跑上楼去,向那位许公子谄媚问道:“许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惹您不高兴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许公子”对他斜了一眼:“老板,你是真傻还是装痴?是没听见刚才的对话,还是看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客栈老板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我懂我懂,许公子不要急,让我来劝劝她。”

    他走到少女面前,开口道:“晴丫头,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跟了许公子,以后你就是人上人了,懂吗?”

    见少女皱起眉头,他又低声说了一句:“你就从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爷爷被打死,对吧?”

    少女恶狠狠瞪了客栈老板一眼,如果说恨,她对这位收留了自己和爷爷数月有余的客栈老板的恨,比那位张扬跋扈的许公子更甚。这几个月来,这位老板见她姿色出众,先是下药玷污了她,然后又招来一波又一波富家子弟,对她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每一次,客栈老板都是拿她的爷爷相要挟,令她不得不作出妥协。

    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每一天都过得心如刀割。可她还能怎么办?看着辛辛苦苦独自将自己拉扯大的爷爷,她不忍心看着他这样受伤害。

    她恨,恨那些食客次次都是冷眼旁观,永远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恨这个世道凉薄,苍天无眼,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非要这般折磨于她?

    即便如此,她都还可以忍受,可她爷爷的一句话,才真正令她心如死灰:“晴儿,你就,你就从了吧,不管怎样,我们总还是需要活下去的。”

    少女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松开了扶着爷爷的手,可正当她还想要做什么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王法吗?”

    那个先前开口喝住众人不要嘈杂的彪形大汉一纵身越上二楼,路见不平,总要有人踩一踩!

    却听那位许公子不屑的回了一句:“王法?在这里,本少爷就是王法!”

    他向身边护卫打了个响指,几名护卫瞬间便向彪形大汉冲了过去,彪形大汉虽然闯荡江湖多年,可武功却实在不济,再加上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几名护卫打的爬不起来。

    “不自量力。”

    那位徐公子瞥了躺在地上的彪形大汉一眼,便转头看向少女,冷声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本少爷耐心有限。”

    少女心中原本刚刚燃起的一丝生的希望,转瞬间又被倾盆大水死死浇灭。

    她突然笑了,笑的那样凄凉,心中同时作出一个决定。

    始终站在一个偏僻角落的店小二看着二楼发生的一切,恨得咬牙切齿,他恨自己,恨自己太没用,连心仪的女子都保护不了,眼睁睁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被侮辱,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忍了,既然不能同生,那便携手同死吧,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折,眼神里闪烁一抹凄然与释然。

    就在这时,始终冷漠的连青城说了第二句话:“走吧,拿好东西,我们换一家客栈留宿。”

    说完,他径自站起身,迈步向门外走去。

    苏天凌与韩旭,握紧拳头很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出了客栈,苏天凌再忍不住一腔怒火,走到连青城身边问道:“师父,我们就这样走了吗?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当成看不见吗?”

    连青城没有看他,只是目光盯着那株枝繁叶茂,垂下万丝绦的杨柳,冷声道:“那你还想做什么?出手去救那少女?像那个大汉一样想都不想的路见不平一声吼?结果是被打的倒地不起?且不说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即便这次你能救下又如何?你能救得了她这一次,你能救她一世吗?如果你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给我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同情心。”

    苏天凌沉默了,原本也想要说些什么的韩旭也跟着沉默了。

    秋景湛与墨蓝浅齐齐轻叹一声,看来他们还是太不了解师傅为人。

    连青城一声冷笑:“世道如此,悲哀!”

    话音落下,只听轰的一声,整个客栈就被彻底炸翻,无数酒水满天飞,变成漫天火海。

    随后一声平地惊雷,一团无形真气自客栈中心炸开,瞬间将火扑灭。

    连青城不动声色撤去神通,率先迈步走远,其余四人在一片震惊之后,看了客栈一眼,也先后迈步跟上,只留下那片火海废墟中安然无事的少女一脸茫然,和彪形大汉感慨着自己真是命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