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宴（三）
“我辽西郑氏别无他求，但求日后九郎切勿将舍妹拖入险地！”
一句话铿锵有力，宴厅里鸦雀无声
。
王缙之侧转过身，淡淡的看了一眼郑瑾潇，眼眸中划过一丝无奈。忽然，想起师父说的那句“你的苦日子来了”这句话。郑氏父子似乎并不想与自己攀上关系，将阿若揽进怀抱之日，似乎遥遥无期。
反观李赟，悠然的饮了一口酒，眼中有了淡淡笑意。峙阳城一战，成名的除了郑若之外，还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屯长。如今的他走到哪里都会被士族们层层围住，现在对这些门阀来说，李赟等于就是辽西的门户。能用五百人击退万人胡人大军的，简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他就是个天上降下来解救他们的战神。他们无法想象，如果峙阳城真的被司马楚送给了胡人，那么他们现在应该生不如死了吧？现在，甚至在凤凰城中悄然流行着一句话，“李赟在，辽西在！”
“哦？”中年男子在错愕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反问，“这么说来，你是怪罪我们琅琊王氏？如果某不曾记错，令妹是自己要去峙阳城的吧？”这话就有些尖酸刻薄了，那是在说，是你郑氏一族没有管教好女儿，跟着男人跑，现在还来骂人？要脸不要？
从来都是别人对自己恭敬奉迎的份儿，琅琊王氏何时受过别人的指责？辽西郑氏？哼！不自量力！
郑瑾潇躬身一礼，“不敢！只是舍妹……”
“郑兄放心，往后只要我王九郎在的一天，就不会让阿若受到半点伤害。谁要伤害她，我王九郎也不会放过那个人！”郑瑾潇的话说了一半，就被王九郎淡淡的好比天上宫阙传下来的话语给打断，那声音如此清越，如同玉石相击发出的清脆之音，却霸道的将郑若甚至是郑氏一族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宴厅里的人都哗然，从来没有想到一直对人有礼却疏离的王九郎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王九郎的承诺，即便是琅琊王氏要责怪郑瑾潇也不可能了。因为，他已经将郑氏一族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王九郎看起来如此淡漠的一个人，居然会对郑氏若娘如此上心！
所有的人都想到了一件事儿，那就是，王九郎或许动情了！
郑瑾潇也是一脸震惊，到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李赟的脸突然就罩上了一层寒霜。他心中突然蹿上了一股怒气，气自己的出身，气自己即便快马加鞭，依然与王九郎有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一个出身，就压的他难以翻身
。
“哼！”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看着王九郎说道，“你就如此护着那个小姑子？她虽然救了你一命，可琅琊王氏有的是法子报答，你何苦将自己一生都套进去？”
王九郎淡笑着浅饮了一口杯中酒，道：“我自己的妇人，自然是要护着的！”
宴厅中又是一阵哗然，中年男子又是冷哼了一声，“九郎，你如此这般，不是三叔说你，似乎有些不妥当。()”
王缙之不再说话了，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男子身边的文士一眼，文士立即和中年男子说起当今之事来。中年男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再纠缠刚才的事儿。甚至连看郑瑾潇一眼都欠奉，他琅琊王氏是骄傲的，郑瑾潇方才虽然出言顶撞，到底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而且郑氏若娘又救了九郎，他们琅琊王氏不可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儿来让世人诟病，越是大的世家门阀越是爱惜名声。所以，即便方才中年男子对郑瑾潇的态度十分恼火，却也不会为难他。然而对于他的无知，中年男子有些嗤之以鼻。郑瑾潇根本就不知道，方才他错过了一个让整个家族都荣耀的机会。
王九郎既然已经说了这份恩情会自己报答，琅琊王氏就不会再插手。当然，如果郑若真的嫁给了王九郎，日后回到本族，也会受到一些不大不小的刁难。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到来，谢婉莹跟着谢炎进来的时候，刚刚听到王九郎那句“我的妇人自然护着”这句话，心中刹那就涌上了一股委屈和足以让人失去理智的妒忌。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抬起头悄悄的看了一眼郑瑾潇，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两兄妹在门口微微一顿足，谢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对着谢婉莹说道：“九郎对郑若的这份维护之情，过了今晚，整个凤凰城甚至整个辽西都会知道。阿若也迟早会嫁给他为妾的，你是我们谢氏的嫡长女，不可能为那样一个小族的女子作陪衬，阿莹，你不能再嫁于王九郎了。”
“三兄——你与九郎向来交好，和九郎说说，我愿为阿若的滕妾——”
谢炎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她，轻声斥责道：“胡闹！谢氏也是五姓望族，虽然我们是旁支，可在辽西除了司马氏，王氏，还有谁比我们更尊贵？你是嫡长女居然去给一个小族的小姑子做滕妾，亏你想得出来！此事，日后莫要再谈了
！”
“三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让阿爹与那九郎三叔说一说，我定要嫁给九郎的！”
谢炎的脸再度黑了下来，“一个妾室而已，以九郎在王氏族中地位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你莫要再胡思乱想了！再者，你是否知道，你今日的一番话已经跌了份，你是谢家嫡长女，可你说的话，真让人寒心！”怒斥了一番，见她有些委屈，他又软了语气，“阿莹，难道你不知道，现在不是王九郎会不会娶你，而是我们谢家不会再让你嫁给他了！”
“三兄——”
谢婉莹语带哽咽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谢炎叹了一声，劝道：“阿莹，我观九郎来府中几次对你都是避而不见，甚至借着阿若事儿对你敲打，可见他心中是没有你的。()即便你嫁过去，又哪里有什么幸福可言？”
“三兄——”
“谢家三郎到——”门口的礼者终于在一堆宾客中看见了他们，高声唱了一个喏。
王九郎也已经看到他们，笑着走了过来。
谢炎压低声音飞快的说道：“你莫要再多说，今日带你来，不是让你来为这事苦恼的，主要是为了让你见一个人。”
“九郎——”谢炎脸上堆着笑，大步迈进了宴厅中，进去之前，还不忘警告的看了一眼谢婉莹。
“谢三郎——”
两人厮见过后，王九郎对谢婉莹微微欠身算是行过礼。
回到席面上，谢三郎先是对上首的三叔见了礼，又和他攀谈了一阵。他的席面旁边就是李赟，谢婉莹的席面在女眷处，她微微抬头就能看见自家兄长和一个容貌俊朗的少年相谈。
“此人是谁？”她问着一直跪坐在身边的侍女，侍女抬头看了一眼，想了一会道，“李赟！”
“李赟？那个五百骑士赶走胡人一万军的流民头子？”
“女郎，他可不是流民头子，他如今可是占着邕州
。”侍女轻声说道。
“哼！就是个乞丐头子，说是流民都抬举了他！”
侍女沉默不说话了。
“那个郎君好俊！”身后传来了别的小姑子的议论声，“听说他就是邕州李赟！”
“天呐！他的容貌居然和王九郎不相上下！”
“嫁给九郎没有希望了……这位李郎不知有没有婚配？”
“哎呀！你想嫁给他？”
“你不想吗？王九郎既然将他请来，可见他不日之后就是整个凤凰城的新贵！趁着他还没彻底崛起，嫁给他，利用家族帮他一帮，日后还不让他对我死心塌地？”
众女皆默，深以为然。
这时，有个侍女走过来对着谢婉莹轻声说道：“女郎，谢三郎请你过去。”
谢婉莹点了点头跟着侍女身后往李赟那一席走过去。
“来，来，阿莹见过李将军！”
谢婉莹虽然有些不屑李赟，但是良好的家教让她屈膝行礼，叫了声，“李将军！”
“这是舍妹！”
“见过谢娘子。”
李赟侧身避过，还了一礼。对于这久负盛名的辽西第一才女兼美女，却没有太多的热情，甚至连激动的神情都没有。
这出乎了谢炎的意外，更让他觉得此子是个不会为女色所惑之人，日后成就定不会亚于将相王侯之功。
谢婉莹自负美貌，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追捧，最不济也会说上几句恭维的话。可李赟的反应却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远远看着，只觉得他生的比一般人好看些，这么近的一看，才知道眼前这人的五官斧凿刀刻一般深邃，浓郁张扬的双眉斜飞入鬓，一双淡淡琉璃色的眼眸微微一转就如同六月里盛开的繁花华丽似锦，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桀骜不驯
。这是个浑身充满霸气，侵略气息的男子！
这又是个容易让人着迷的危险男子！
她忍不住将他和王九郎相比，却发现这两人，却如同双生子，一样的优秀，天生就应该站在高处被人膜拜！
瞬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娇羞之色。
见了一面，她就告退了。
原本与谢三郎交谈的李赟，忽然觉得被人盯住，警觉的回头，却是那谢婉莹身旁的侍女匆匆收回了目光。他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个侍女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李将军——”
又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他转过身去，再次与那些人攀谈。如今的他有些势单力薄，如果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用郑若的话来说会事半功倍。而且能够慢慢的脱离王缙之的掌控，是他一直都梦寐以求的。在他看来，只有他离开了王九郎，傲然在辽西立足，才可以与他比肩，才能将郑若从他手中抢过来！
所以，虽然他十分讨厌这样的场合，还是堆着假笑应付着。
谢婉莹回到自己席面上之后，一直都处在呆呆傻傻的状态。她身旁的侍女，为她满了一杯酒，轻声道：“女郎——”
她回神，这才发现，四周的小姑子们都拿嫉妒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优雅的端起了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心中有些自得！
自从谢婉莹被谢炎引见给李赟之后，宴厅中的人谁还不知道他的用意？那些原本打算引见自家女郎的人们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由得在心中哀叹。原本以为这是王九郎为自己选贵妾的宴，后来发现，郑氏若娘一出现，王九郎就放出了那一番话来，明白郑若迟早会是他的人。众人也就歇那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后来发现新近崛起的李赟在座，又知道他没有婚配，一个个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可现在，谢三郎插了一脚，他们觉得这个可以和李赟绑在一条船上的好机会又没了。当然也有人不畏惧谢家的，可是却发现，自家的女郎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都不如谢婉莹，也只得作罢！
谢婉莹将这些人的目光一一收在眼里，心中那份自得更是浓郁了些，偷偷的看了李赟好几眼
。脸上的娇羞更甚了。
前院的宴厅里歌舞升平，酒肉飘香。后院的一处厢房里，司马玉儿坐在一大块白色虎皮上，慵懒着看着对面塌上睡得安然的郑若，眼眸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一个侍女走过来，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
司马玉儿脸色一变，侧身问道：“九哥哥果真是这么说的？”
侍女点了点头。
她侧身换了个姿势，天真无邪的双眼眨呀眨，一手在郑若的脸上慢慢的用手指画着，长长的指甲在她娇嫩的脸上留下了一条一条的红印子。
“若姐姐，你是第一个在九哥哥心里留下影子的女子呢——若姐姐，其实我也愿意为了九哥哥舍身赴死的。若姐姐，从我六岁那一年第一次看见九哥哥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后来渐渐长大，我就想若是九哥哥的眼里能够印下我的身影，就算死，我也愿意的。若姐姐，你看为了九哥哥，我都愿意从洛阳跑到这千里之外的辽西，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若姐姐，九哥哥如今不排斥我近他身了。可是……”她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在郑若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来，郑若有些吃痛，双眉一蹙，嘴里嘤咛一声，不舒服的摇了摇头。司马玉儿依旧眨着一双无辜的双眼，笑着说道，“可是，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呢？九哥哥那么美好的人，怎么可以被你这么卑贱的人给亵渎呢？你说是不是，若姐姐？”
说完，她站起身，对着随身伺候的侍女说道，“给她用些上好的膏药，莫要让人看出来。”
“喏。”侍女们齐齐应声。
－－－－－－题外话－－－－－－
好吧，小五，叶子觉得你不会是藏在叶子肚子里的那个啥吧？为什么能够这么清楚猜到叶子文文后面的动向？
其实不管是九郎还是李赟，现在郑若都是不适合站在他们身边的，就如同小五说的那样，阿若现在还太弱了……
所以，阿若，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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