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来,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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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一人截江而来

    下榻在焦鞍的两日里,段元亨除了在院子里练剑,就是陪白尹儿去街上转悠,这丫头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遇到些稀奇物件,虽然嘴上不说,可那眼巴巴的模样段元亨瞧着都不忍,但凡是她经手的东西,段元亨一概打包付账。在焦鞍郡城人生地不熟的两人自然会带上个吃的开的人领路,正是恒州“四公子”之首的何袁书。

    今日赶上风清云净的好气象,三人来到城中有名的裁缝铺,段元亨打算给那吝啬的丫头添置几件过冬的衣裳。出远门不比在家中,足不出户有火炉有地龙,怎么也挨不着冻。可到了外面这冻死人的天气哪里会讲理,先前看那丫头衣裳都有些单薄了,走在外头时不时的缩着身子,每次都得段元亨结下袍子给她披上。

    铺子的老板娘是个四十出头的美妇,只是不知是否因为到了年纪身材有些发福,让她的形象打了些许折扣。老板娘是地道的恒州人,热情大方。在焦鞍经营裁缝铺已有二十多年的殷绣娘,打那焦鞍第一公子哥抬脚进门,便一眼认了出来,连忙放下手头的绸子上前招呼。那热诚的模样倒不像是谦卑的迎奉,让段元亨心中暗道这何袁书的形象与口碑都很得人心呐。

    殷绣娘看着何袁书带来的那名年轻公子以及丫鬟模样的女子,一时间有些吃不准两人的身份,但看言行举止反倒是何袁书迁就与那个年轻公子,心中就更加诧异了。

    殷绣娘含笑道:“难得何公子能带贵客光顾我的生意,我这儿小铺子也算蓬荜生辉了一回。不知各位是需要什么样式的衣裳,尽管看看,我殷绣娘的手艺在焦鞍都是出了名的,保证让各位穿的舒适满意。”

    何袁书伸出一手介绍道:“这两位是我恒州城来的朋友,想要置办几件衣物,就劳烦老板娘了。”

    别具风韵的美妇人连忙笑道:“不劳烦不劳烦,这位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以公子英俊的样貌必然是穿什么都好看,我这里前两天刚来了几匹上好的江南罗锦缎,公子悄悄?”

    段元亨将白尹儿拉到身前,温文尔雅道:“听闻何兄说焦鞍殷绣娘裁缝是一绝,还要老板娘多费些心思给我家这个不懂打扮的丫头订做几身衣裳,不过我最近几日就要离开焦鞍,希望可以尽快赶工,价钱不是问题。”

    殷绣娘做了半辈子生意,更没少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如何说不来场面话,她柔柔笑道:“公子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公子放心,这位姑娘就交给奴家了,但凡是姑娘挑中的,就是连夜赶工也要做出来。”

    白尹儿有些拘束的被老板娘牵走,反倒是剩下两个大男人无所事事。店里的伙计上了两杯香茶,两人坐在一旁等候,百无聊赖间,段元亨打开了话匣子:“百忙之中让你陪着我们东瞅西逛的,有些过意不去啊,要不你也去挑两件,帐算在我头上。”

    一头黑发飘逸的何袁书喝了口茶,笑道:“我还要谢谢长公子给我忙里偷闲的机会呢,处理公务哪有吃喝玩乐自在。”

    段元亨眉头一挑,诧异道:“哟,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别扭了,看你整天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还以为你这样的人只识公理,不知人情趣味呢。感情你就是闷骚,要我说你做个正人君子累不累,图个好听名声?”

    何袁书不置可否,一脸理所当然道:“克己复礼为仁,而非做与他人看。”

    段元亨笑道:“不愧是秋霁宫宫主的关门弟子,你看我这样的俗人,哪里懂什么修身涵养。”

    何袁书摇头道:“何某也不过是假正经,长公子才是真性情。”

    两人相互恭维,不亦乐乎,谁也不去占上风,自然谁也没有落了下风。段元亨转头看了眼那一边两个女人正交谈的热火朝天,果然女人无论性格出身,在脂粉打扮上,永远有共同的话题。此时白尹儿在老板娘的推荐下,拿起一块精品绸料,朝段元亨指了指,似乎是拿不定主意来寻求意见。段元亨只是温笑点头,那丫头一阵欢喜雀跃。

    段元亨转头又道:“恒州皆知焦鞍何公子师出秋霁宫宫主魏弦通,剑法高绝。魏宫主更是当世剑道第二人。只是生不逢时与剑神翁君来同在一个年代,不然江湖就再无人能与他比肩了。魏前辈年少成名时曾约战剑神,输了一剑,十年前再战,却输了两剑。于是立誓今生若无必胜一剑,绝不下山。我这人没多少爱好,除了喝酒捻花,就只对江湖事感兴趣,你是魏前辈的亲传弟子,方不方便透露透露,你师父研究出必胜一剑了吗,可有望战胜翁君来成为剑道神话?”

    何袁书眉头微皱,细细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应该是没有,师父他老人家从未闭关,却大多时候在山崖下对剑发呆。每年入暑,我都会回秋霁宫修行三月。不过两年前我就已经出师,门规有律,凡是出师弟子,终身不得再回师门。两年前我与师父比试了一场,师父让我出十剑,只要有一剑让他满意,便可出师。”

    段元亨一脸好奇道:“后来呢,有几剑让你师父中意的?”

    何袁书只是淡淡道:“只出了一剑。”

    段元亨一阵无语,看他模样并无半点倨傲,反而是觉得稀松平常。别看剑道有翁君来压了一头,让天下间所有使剑的都黯然失色,可魏弦通这个剑道第二就没有分量了?恒州两大宗师,段千鸿与翁君来齐名,可就是段千鸿也不敢说自己能稳赢魏弦通。到底是老一辈宗师,能让秋霁宫宫主这位剑道第二人点头的“剑”,到底是怎样的一剑?

    一时间段元亨心中战意盎然。

    段元亨问道:“怎么从未看你佩剑?”

    何袁书将靠在身旁平常无奇的油纸伞立在身前,轻声道:“这便是我的剑。”

    ————

    三日转瞬即逝,在焦鞍郡的这些日子,那七十二黑骑齐齐卸甲,穿回便服。这一队骑兵终究是太扎眼了,在恒州境内倒是可以畅行无阻肆无忌惮,可出了恒州呢?估计不管去了哪个州都如过街老鼠被人围剿。领着兵马去别人的地盘招摇过市,在这个节骨眼上,太过于明目张胆了些。段元亨将这帮人拆散,然后分派出去。无人知道他们去往何处,只是这几日里,三三两两出城,再也没有回来。走到最后,七十二人只剩下两人。

    这一日整装待发,没有了宋舫一行人护送,没有了七十二黑甲“耀武扬威”,一辆马车,三匹骏马,相较于来时的阵仗,此刻就显得寒碜了许多。

    何袁书仍是一袭白衣站在了城头,似乎钟爱于披头散发的他握着那柄被他称作是“剑”的油纸伞,城头风大,也多亏了有张英俊的脸,否则那一头黑丝肆意飞扬,还不得让人当做是疯子。他目送长公子出城,极少会自言自语的他平静说道:“一步错,步步错。”

    段元亨独自骑马,身后跟着从七十二黑甲中摘留下来的两骑。一个相貌平凡,在大街上看过一眼就留不下印象的那种,三十来岁,身材精壮,皮肤黝黑,看不出是什么江湖高手,倒像是个普通庄稼汉。此人名叫董青,擅使暗器,别看他穿着简单,身上藏有多少种要人性命的家伙只有他自个知晓。另一个是名长相儒雅的中年人,在七十二人中年纪最大,段元亨特意了解过,此人江湖阅历不浅,留在身边大有裨益。

    段元亨放慢下速度,与刻意保持距离的两骑并辔,路途闲闷,对名叫范戚薪的中年男人道:“范叔,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上新老宗师怎么也有十多位,谁是当今的天下第一,江湖上可有个说法?”

    被抬举叫做“范叔”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对这新主子并无恶感,再有这长公子从不拿捏架子,极具亲和,就冲这声屈尊降贵的“叔”,他自然是对段元亨知无不言,答惑道:“武功天下第一,就像如今各州争夺皇权一样,谁都想当却谁都没本事与天下为敌。江湖和庙堂一样错综复杂,你想当第一,就要做好与天下为敌的准备。登高一呼,呼来的是千万人的俯首朝拜,同样也是无数的挑战。就拿剑道无敌手的翁君来来说,他能够战胜同在剑道登峰造极的宗师魏弦通,却未必能稳胜力气山河的州主大人。所以啊,说到底还是各大宗师境界相差不多,谁也不说能强过谁多少,两个宗师战上十场,多半是有输有赢。这个江湖啊,太过兴盛,人才辈出。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一枝独秀的光景了,自然无人能称天下第一。”

    段元亨点头感慨道:“与天下为敌,那该是如何的霸道。”

    范戚薪只是无声一笑,江湖事他虽不说能看透,却也看出个大概。江湖无第一,已经三百年了。三百年前的江湖,出了个天资卓绝的强者,让那个年代的江湖宗师望尘莫及,就是放在如今的鼎盛江湖,仍是无人超越,那是真霸道。

    一行人一路向南,最终抵达长江沿岸,顺江南下。

    长江横贯大半个中原,恒州位于中上游,此处名曰三丈峡。

    段元亨停下马蹄,遥遥望向漂浮江中的一片竹筏,气息凝重。

    竹筏上那个模糊身影不见动作,只是还算安分的水面霎时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道气劲撕开江水,如翻海蛟龙张开巨口朝众人吞噬而来。董青与范戚薪两人在竹筏出现之时便护在段元亨身前,只是那道沿途夹杂着江水沙石的恐怖劲气临近,两人皆是抱着必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