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玄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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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拜佛示退让 问讯化争斗

    虽说怒颜天王师敬天手中的钢刀先前在风无必与一真比试较量时,早已被一真头面的无顶舍利功给震出了许多纵横交错的细密裂纹,刀面本身早已受损不轻,现今又承受玄甲、少林两大高手的第二轮的比斗,即使钢刀刀身被一真的法身无相不动真气给震成了无数道钢角碎片,也算不得是师敬天的功力不如一真。

    奈何师敬天向来自负,平时对玄甲门大小决策便常与掌门长孙敬仁叫板,就比武试招而言,更从未为自己寻找任何理由搪塞。当下红脸一沉,甩袖挥去了颊上点点血滴,挺着胸膛摇头道:「玄甲门人,视刀之尊贵珍逾性命,如今我手中钢刀化为乌有,碎刀之辱,师敬天岂能就此作罢!」话未说完,抡起双拳,犹如锻铁锤鍊般,便往一真的胸口打去。

    照道理讲,师敬天不应不知一真以法身无相不动体真气护住周身,若自己以如此一对肉拳猛击一真那犹如金刚般的僧袍而去,无异是投鸡卵碰硬石,势必将自己陷于掌碎指断的后果之中!

    其时,师敬天见一真惊恐地向自己唸道「罪过」时,僧袍内的股股真气也随着主人心态起伏而流动消散,不似先前比武时专注凝思下的充沛饱满。师敬天平时对佛法颇有接触,亦常自谑为修罗道再来人,心知这法身无相不动体功的「法身无相」当指真如体性如如不动,不常不断,不去不来,不垢不净之奥义;如今一真对自己的伤势关心则乱,心境杂染,体内及僧袍中流动的真气必当递减衰弱,因此才想险中求胜,冒险一试。

    哪知待师敬天双拳如雷奔电闪般猛击而来时,只见一真顿住身形,胸腹内缩,随即后仰,从容不迫地避开了怒颜天王这一连串如狂风骤雨般的连环双拳,跟着左拳抵腰,右掌五指并立,自右上左下地切击下来,正是少林基本掌法中的一招「佛光普照」,这一掌端凝持重,缓急有致,掌势一罩,隐然间彷彿有佛光涌现,祥霞潋灧之彩,动静之间委实一派武学宗师的风范。

    长孙敬仁与诸位长老、同门们见状,心中不禁一怔,想不到一招平平常常的「佛光普照」在一真手中使了出来,竟有这般威力。只听到师敬天大喝一声,犹如雷鸣,迅速地避过了一真这招「佛光普照」,身形跟着暴涨,猛地各发两拳,声势更加猛恶无比,阵阵拳风中,一真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身形转动,双掌翻飞,剎那之间连发七掌。这七掌出手奇快,却不伤人,一真在掌发之际,身形电闪幻化似地在师敬天拳影丛中来回飘动,叫神鼎殿众人眼中看来就象是有七个一真在无数拳影中破解拆招一般,玄甲门一些功力较浅的弟子们不免揉了揉眼睛再引颈瞠目凝视,远远听到玄甲门长老田征尘、窦征方齐声惊呼:「过去七佛」!一真这飘动拆解的掌式身影正是少林入门的另一基本掌法「过去七佛」。

    长老田征尘与窦征方两人皆年近七十,为掌门长孙敬仁的师叔,虽说在玄甲门中辈分极高,但武功稀松平常,实为一对活宝冤家,只见田征尘抚着骇下白须对着长孙敬仁道:「哼!这招『过去七佛』我曾领教过,那年随你祖师爷爷途经少室山时,少林掌门灭苦大师曾演示给我看过,老夫当下心痒便跟灭苦大师过了几招......」话未说完,窦征方白了一眼,抢白道:「那年是哪年呀?我好像记得少室山那次是师兄你闹肚子脱了队,稀哩糊涂地闯到人家少林禁寺地解手吧?」田征尘恨恨回道:「怎样?」窦征方道:「师兄误闯人家禁地,留下秽物,被人家巡山僧众发现了还嘴巴不饶人,给对方狠狠打了一顿屁股,幸亏师父见你脱队寻了过来,才把你救了回来吧?」田征尘回道:「哼!人有三急,脱了队又如何?我是秉尊师命不与他门他派结怨才让了那几名巡山僧众。」窦征方鼻子在空中嗅了嗅,扇手挥鼻道:「好臭!好臭!怎么你那时候解的手,现在还感觉臭烘烘的?我记得那时的少林掌门也不叫灭苦啊?你这『过去七佛』又是跟谁过招来着?」田征尘瞪视回道:「师兄弟中,你的辈分排行不如我,又怎知人家掌门没跟我演示过招?老夫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那掌门若不叫灭苦......便是灭悲、灭乐、灭喜之类的......」窦征方笑道:「呵!呵!人家那是少林掌门听说有人在他寺门禁地拉了泡臭屎,巡山僧徒又被人斥骂打发,派人打探之下才知道是我们玄甲门的掌门驾到,这才急忙出门迎接。后来人家少林掌门跟师父相谈甚欢,切磋武艺,才演示了这套『过去七佛』给师父看。我们还是等到师傅回到本门后又试演了一遍给我们这些弟子看才知道的吧?」田征尘急道:「你......你......」窦征方道:「我......我......即使我们同辈就仅存我们两人,你也不可胡乱串改你那泡臭屎往事啊。」说完又扇起手来。田征尘怒得起身,喝道:「来、来、来,我们也来比试一场。」窦征方跟着站起来,嘻道:「比试啥?拉臭屎啊?」这两人一来一往夹杂不清的言语,惹得身周几名弟子弟子暗自发笑又不敢作声,待两人撇见长孙敬仁一脸冷峻、不耐的表情时,顿时住口,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神鼎殿堂中数百名「无」字辈弟子见到一真使出了这样一招又基本又神妙的「过去七佛」,俱皆大开眼界,心中为之一动,均想:「向来只听前人传说少林武学百年根基,冠绝武林群伦,却从未有缘得见,只怕多是江湖传言,言过于实;今日一见,方知前人传说所言不虚!天下武学浩瀚无边也并非只有我玄甲门能独尊称霸,若非本门名号及诸位前辈高手师尊的庇荫,到底自己这身武功技艺在少林寺这般的隐逸高手面前能对招多少回合?」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冷汗直流......

    长孙敬仁斜倚胡床上默默看着,脸上无任何喜怒变化,心中却早已技痒难耐,心想自己纵横江湖数十载,何来如此良机可以同时领教两门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自忖眼前这青年僧人虽是武学奇才,但长年身在佛门,极少沾染世事俗务,空有慈悲胸怀,竟不知人心险恶!像适才师敬天不过受一点小伤,他便心神受扰,体内的法身无相不动体真气随之波动散乱,可见这一真和尚的神功妙技尚有破绽可循,绝非全然不可攻破。若能就此与他对阵比试,挫一挫对方身上的少林绝技,除了对少林武学有所体会领略外,他日与少林、龙虎两派掌门人会面时也是多了一份底气。

    长孙敬仁正寻思间,不知一真使出「过去七佛」只是出于对阵时的临机反应,这招式乃自幼每日必须修习熟练的入门工夫,久练之后当然成为危急之下的反射动作,绝无一丝丝炫技之心。但由他一真使出手来,一招平常不过的「过去七佛」竟显得劲力柔和雄浑,气势笼罩四方,当真是周流虚空,遍吞山河,让敌人无所遁形,看得场中众人忍不住齐喝了声彩:「好!」

    只见一真右掌发至师敬天顶门三分处,煞然止顿,随即收手,跟着身形倒纵,端身合掌道:「师前辈,贫僧就此道别。」转身就走。

    师敬天当下一怔,心想:「我堂堂玄刀堂堂主、怒颜天王师敬天纵横江湖数十载,纵使败在你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下,也绝无在一招两式之内便让人折服的道理,就此放你离去,叫我以后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身形晃动,一溜烟横截正转身离去的一真,跟着又一招「天王托塔」斜击对方,剎那间拳掌交加,幻影舞动,将一真周身都给裹住了。

    一真心知怒颜天王师敬天向来以刀拳称雄,使出的乃玄甲门中最是奇变幻化、刚劲雄浑的外家工夫,丝毫不敢大意,皱起眉头,摆动袍袖,跟着右掌搭在左掌之上,一双拇指与食指两两相抵,形成一个菱形,往额头一点,对着对师敬天问讯顶礼,竟又是少林寺入门工夫「朝山拜佛」!这一招收摄身心,端凝持重,全身在对方拳风掌影的笼罩下,如如不动,稳若泰山,无论师敬天的拳掌由哪各方位袭击,一真均是轻巧地转动身形,摆动问讯的姿态往对方来势点去,彷彿将师敬天当成了虚空十方的佛祖菩萨,一一顶礼问讯,虔诚之至。一真使出这一招「朝山拜佛」的弦外之音更是敬重师敬天乃武林前辈,他少林寺后进晚辈实在不敢再造次。

    这一招「朝山拜佛」以简驭繁,用少林寺入门最平凡无奇的招式便将玄甲门繁复奇变的工夫给化解了去,堂中众人看得虽不吭声,心中早已轰雷四起,为眼前的少林僧人喝采,长孙敬仁更是由衷敬佩,频频点头。

    师敬天何尝不知道对方敬重自己,给足了自己十分面子,奈何身为本门玄刀堂堂主,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比试较量,大弟子风无必适才已经失手,若自己让一真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离去,对玄甲门同门可交代不过去。心念转动间,突然一声虎吼,就地旋身,呼的一招「神塔奠基」,一股波澜壮力往一真下盘猛击而去,这双拳劲力非凡,硬击狠打,飙风骤生,一真见双拳来势猛恶,不住地移转身形躲让,此来彼让,左击右避,突然听得「呼」的一声,一真僧袍下襬竟给震飞了起来。

    双方交手猛烈之时,一真随着身形转动,缓缓地将周身真气给卸去了三成,心想若不输个一招半式,让对方有所进退,今日不仅脱不了身,更平白添加少林、玄甲两派无谓的恩怨。但让一真惊讶的是,这怒颜天王师敬天年近五十,以外家工夫与自己对峙多时,气力丝毫不现衰疲,内力依旧充沛饱满,竟能将自己尚存七成的法身无相不动体真气的气团给一股震开,玄甲门的武功果然不能小觑!当下倒跃一丈有余,落地合掌说道:「『怒颜天王』果然名不虚传,不亏身膺贵派玄刀堂堂主一职,贫僧不才,僧袍竟让师前辈给震飞了起来,算一算也与在座诸位师兄适才风吹衣飘的景况差不了多少了。」说完惨然一笑,试图赶紧抽身离去。

    怒颜天王师敬天何许人也,怎么会不知道一真悄悄地将全身鼓荡饱满的法身无相不动体真气给卸去了几成,以维护自己在众同门面前的面子,当下心头一热,好生感激,对一真的崇敬之意油然而生,红脸舒展,哈哈大笑,正想拱手道谢,握手言和。突然听到一道浑厚沉雄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师的少林神功绝技,果然令我等大开眼界,就算我玄刀堂主师敬天震飞了您的僧袍衣摆,扯平了大师适才讥笑我同门风吹衣飘的误会种种,但眼望这遍地闪光的钢刀碎片,对我以『刀』、『甲』创派江湖、立足武林的玄甲门而言,可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