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玄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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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刑决逆时序 恶夜抢幼孤

    「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增福报。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

    长安城,东西长二十一里,南北宽十九里,周围厚墙围绕,地势南高北低,主要河渠自南而北流贯城中;自隋文帝杨坚命宇文恺兴建规划并命名为「大兴城」以来,唐朝开国后又陆续进行修复营建,改称为「长安城」。

    整座长安城方整对称,街道整齐,除了正北方的宫城与皇城外,那纵横交错的二十五条棋盘形大街,将整座城切割出方方整整的一百零八个里坊及东西二市,那里坊与二市又各自有自己的坊墙围绕区隔,形成长安的城中之城。

    今晚,长安城的一场惊雷暴雨过后,掀天揭地的飙雨渐渐平息怒气,转为离落轻缓的针芒雨丝。

    城里的地面遭受这番迅猛雨水的侵袭后,释放出阵阵闷热的泥土气息,那气息在潮湿水气的包裹中与清凉微风的吹拂下,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可惜,正午时分在东市刑场上,那裴姓少女所流下的那滩鲜血并没有因此被洗刷殆尽,仇怨的血腥气息依旧飘散人间......

    天际边,一轮明月正悄悄地从堆栈的云层雾阵中露出茫茫的微光。隐约中,只见一名劲装结束、背缚大刀的黑衣人在长安城的沿沟大街旁溅水冲泥,急速狂奔,或越墙飞檐,或择径绕道;天空飘散的雨丝稀稀落落地打在他的身上,脚下的泥泞不断伴随着疾行的步伐飞溅喷洒,尤其他背后包缠大刀的红布巾在微弱的月色下随风飘扬,暗夜中,显得非常地突兀抢眼。

    黑影人脚下虽然毫不停歇,但双手却紧稳环抱着胸前的一具包袱,彷彿深怕包袱里面的物件被震动波及或遭雨水沾溼一般。

    狂奔一阵过后,那黑衣人突然煞足止步,稳住身形,跟着侧耳旁听,隐然间听到狗儿低鸣粗重的喘息声音;黑衣人不禁眉头紧蹙,怔了一下,随即如灵猫般快速地窜身越过一坊墙躲了起来;不一会儿,只听见几名巡城武侯皮靴橐橐声伴随着狗儿的喘息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其中一名武侯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道:「今个儿老天可真奇怪,从正午开始便乌云罩日,愁云惨雾,到了傍晚又下起这震电惊雷的倾盆大雨起来;老天爷发泄完了怒气,却苦了咱们这些当差的啊!」说着抖了抖穿在身上的蓑衣,雨珠随之挥甩四散。

    另一名武侯压低声音,神祕低沉地道:「有啥奇怪的?还不就是时序颠倒,阴阳错乱!咱们人活在这东南西北中,可得顺着天干地支走啊;今年朝廷『立秋』未至便大行秋决,搞得连老天爷也糊涂了......」跟着转头环视周围,深怕被他人偷听了去。

    又一名武侯从怀里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胡饼,张口一咬,边咀嚼边说道:「岂只今年?这几年朝廷跟外地那些节度使杀的人可少了?杀人都能不依『永徽律疏』的套路来了,还要跟你分个春夏秋冬、子丑寅卯来着?」满口胡饼,说起话来显得有点含糊不清,吞了口唾沫,续道:「嘿!连西市延康坊做胡饼的几个胡人都说咱中土已不如他们祖爷辈在开元年间过活的那番繁华光景了,现在是安身不宁,立命有虞,倒想趁早举家搬迁回西域安顿去。」

    先前那名打哈欠的武侯笑着说道:「这群卷毛怪、崑仑奴还可以夹着尾巴滚回他们西域、天竺老家去,可怜咱们这些中土子民只能『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了。」说着犹如吟诗般地摆弄起头来。

    那吃着胡饼的武侯听完,伸手抹去嘴角边的芝麻粒儿,啐了一声:「呸!你这『牌九李』倒学起诸葛武侯来着?我看您是『诈赌巧赢于乱世,不求漏馅于羊牯』吧!」说完哈哈大笑,急得「牌九李」手指嘴唇,嘘声道:「小声点,小声点,被发现玩这博戏可要被杖刑、充军的......」跟着转身打着孔明灯沿着前方的坊墙照射巡去,其余两人与那只狗儿也紧跟在后。

    那坊墙其实不高,约莫正常人的长短高矮;黑衣人见坊墙外的武侯们靠近走来,急忙贴墙低矮着身子避开武侯们手中孔明灯的照耀,一边屏住呼吸,一边伸手轻轻捂在包袱上头;跟着听见那狗儿在墙角边「稀哩哗啦」撒起尿来,而那几名巡城武侯等狗儿尿完后又胡乱巡视照射了一会,便讪讪走过......

    武侯们与狗儿一走,黑衣人便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袱低头照看,跟着抬头仰望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岂知跟随武侯们巡城的狗儿耳力甚是敏捷,远远听到了黑衣人悄然的叹息声,乍然回头狂奔,猛吠起来!

    黑衣人心中一惊,紧贴坊墙,反手抽出背上那把包缠红布巾的大刀,准备等那狗儿跃进坊墙里面时便顺势挥刀了结了牠,跟着越出墙去,杀了那三名武侯灭口;突然呆了一下,心中一想:「我......我还要杀吗?」遂将抽出一半的大刀还了回去,改为单掌护胸,屏息以待!

    那狗儿饱经训练兼具敏捷异常,似乎早料到敌人在墙后埋伏等候,跃过坊墙后,竟在半空扭转身形翻了个觔斗,避开了黑衣人的攻击势头,跟着稳稳当当地落下地来;黑衣人猛然间觉得有一股沉厚的力道自头顶迅猛扫过,定睛一看,竟是一头凶猛的獒犬在眼前张开血盆大口急速狂吠,随即作势欲扑,人立起来,身长竟有黑衣人一般高矮!

    猛听得「汪」的一声狂吼,一团黑影迎面扑了过来!黑衣人深知獒犬生性残忍野蛮,极难纠缠,双足一弓一挫,稳住身形,左手护住胸前包袱,深怕包袱被獒犬扑击力道所波及,另一只手挥圈胸前,反手出掌,「砰」的一声,击在獒犬的脸颊,只见那獒犬踉跄跌倒一旁。

    那獒犬脸颊齿骨处甚是坚硬,遭受敌人掌力挥击时,虽然隐隐作痛,却不以为意,跟着起身回转身形紧接冲咬;黑衣人心下一惊,暗叫:「好畜生!」双足一纵,窜到獒犬身后躲闪,两眼左观右望,伺机找寻退路,生怕坊墙外的三名武侯跃进加入战局,到时既要不伤人命又要全身而退,却是两难......

    黑衣人心中正盘算如何抽身之际,只见那头獒犬疾转庞然身躯,再次大吼向自己扑袭而来!黑衣人护着包袱,身形一掠,侧身避开利爪,跟着拔地而起,身跃半空,双脚回旋,「砰、砰、砰、砰......」连击獒犬额头,那藏獒登时被踢得头昏眼花,翻了几个筋斗,吼叫连连。

    墙外的三名武侯其实无它本事,甚为胆小,平常巡城守夜、缉捕盗贼等事,所凭恃者便是这头獒犬;此时听到坊墙内獒犬与黑衣人翻滚拼斗的吼叫声响,不禁皱眉,均想:「这头『将军霸』可是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旦遭牠扑击咬囓者,立马肚破肠流,脑骨碎裂,难有幸存......怎今晚对付这名贼人竟如此费劲?」心下惊乱之际,突然听到几声呜呜吼叫由坊墙内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