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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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湖有黄鹂(一)

    十字坡,是个小地方。所谓小地方就是人少,地偏,无宝。

    十字坡,说是坡,其实地势平坦,方圆百里地连座小丘陵都没有。因酒馆而得名的地,估计天下也就只有此地了。十字坡酒馆,招牌颇老,当初在酒馆里当伙计的年轻小二,如今都躺在棺椁里了,如今酒馆的新伙计是已逝老伙计的重孙。小地方的人没有什么消遣,也玩不起大地方人的消遣。唯有在一天结束前喝两三口是个不错的小乐趣。十字坡酒馆理应变的热闹起来,尤其是天色灰沉,不能劳作的雨天。

    地虽小,酒馆却不算不得小,即使五六十个壮实男子在这里喝酒胡侃,酒馆也丝毫不显得逼仄。五六十个客人,对掌柜兼小二的年轻人来说有点忙不过来。所幸来这儿喝酒的大多是庄稼汉。庄稼汉,大多实在人,也确实不忙。也少有人催年轻人。话又说回来,这年轻人长得也着实招人喜欢。清秀的面相,搭配着狭长的眉毛,外加一副天生温和的嗓音,难的招人生厌。就连村里不喝酒的大姑娘们,也常常假借为父送饭之名来与他搭上一两句话,便满心欢喜的红着脸跑开了,引得喝酒的大老爷们也哈哈大笑不止,常以此为谈资。

    就算再奔放的大姑娘,毕竟也是未婚配的黄花处子,好歹有几分脸面薄的,不敢示爱过于露骨。最让年轻人头痛的是那些早已生儿育女,徐娘半老的大娘,两三句话不说完,便上来毛手毛脚,有时甚至还用自身去轻碰年轻人的敏感部位。弄得年轻人,左右支架,支吾脸红。这便又会引得满堂哄然大笑,这便又是一处谈资。

    “黄鹂,快出来陪大爷我喝两杯酒。”年轻人正在拨弄算盘的手不禁停了停。

    小酒馆的门帘,被滋的一下扯了下来,风从门外狂涌而进,打翻了满堂的空酒罐子,引来诸多不满的咪嘴身。进来的人,看起来大概二八出头,脸蛋有几分婴儿肥,较为高挺的鼻梁,杏眼,樱嘴都使得她面目算得了上乘。这个称呼自己大爷的人,是位女子。或女孩?

    众人不仅不为女孩奇特的言行而好奇,反而颇为轻车熟路的调笑起来。

    “哟,你这小王八蛋,有多久没给别人黄鹂酒钱了。

    “放屁,能和我这种美女喝酒是你们这群穷庄稼把式的福气。”’

    “对对对,我们穷我们穷,不知哪家千金大小姐在别人小店里混吃混喝十来年。”

    “呸,女孩子吃未来夫家的东西能叫混吃?”

    一言还一语,你来我往之间,使得略显清闲的酒馆内外,顿时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黄鹂,我要是你我就让她卖身还钱,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对对,还是你小子会说话。黄鹂于我而言,就像狗离不开屎。”女孩对着柜台前的青衫年轻人眨巴了眨巴眼睛,又问道“对吧?”。

    “姑娘说的对极了,就是不知道谁是屎,谁是狗啊?”

    女孩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回到“对对,你是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酒馆里的众人早已笑成一团。甚至有几位正在喝酒的客人把喝到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面对众人的调侃,女孩的调戏。黄鹂头也不抬的继续打着自己的珠算,仿若无人。

    粗鄙对粗鄙,调侃对调侃。向来是武朝西北民众的拿手好戏。

    却从来都不是黄鹂擅长的游戏。

    黄鹂仿若无人的继续打着自己的珠算,对他黄鹂来说,还是珠算简单。

    女孩抬起手来狠狠地按下那双随着珠算上下翻涌的手指,黄鹂的手指没被女孩按住,珠算却是再也打不了了。黄鹂叹了口气,终于将视线从那本永远也看不完的账本上移到女孩的脸上,看着女孩因为生气而鼓起的腮帮子,不禁有些哑然。黄鹂终于开口道“宝珠,等我算好了账再陪你玩好不好?”

    女孩使劲的摇头,“不行不行,你这小鸟和以前的老鸟一个德行,每次都骗我说算完账再陪我玩,却每次算到第二天鸡打鸣都没算好。”女孩说着说着,不仅腮帮子越鼓越高,甚至眼眶都湿润起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没处说。黄鹂将常年放在珠算两侧的手也移开了,无奈的摸了摸额头,黄鹂柔声道“今天真的不骗你,帐确实算的差不多了,就算你不说我也准备去找你的。”

    “真的?不多是多久啊?”宝珠眼眶中的湿润虽是没有加剧,脸上却显现出几分狐疑之色。黄鹂伸手捏了捏女孩的鼻子,一如儿时一样,笑道“不出一个时辰。”

    摸头之举对女孩颇为受用,捏鼻子的手还没有收回,女孩的手便已仅仅的抓住了那双修长如葱的手,轻车熟路的在黄鹂的五根手指中找出了拇指,将其与自己的小拇指相握,神情颇为认真的道“就这样说定了,未时来我家里找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已是二八之年的女孩,举止依如稚童一般。黄鹂眼中待此并未有任何轻视神色,一如往常神态温和。

    宝珠在酒馆众人的调笑声中离去,黄鹂也在众人的调笑声中继续打着自己的算盘。

    世间之事都得讲规矩,规矩不是死寂的线条丝毫不予挪动,其是纯在可以上下挪动的空间的,随着世间事物的不同,其挪动的空间也不同,于人有关的规矩,更是灵活。但是任何规矩的底线是不能变的。譬如“枉杀者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账本上的账算的差不多了,算完账,变得讨债。凡事都得讲究一个顺序。也是一条规矩“先算账,再讨债。便是这条规矩中的规矩。黄鹂很是重视规矩。

    “身在规矩内,方得大自由。”黄鹂在心中默默念道着,便顺手操起那本常年不离手的账本揣进了胸前的青衣内。接着起身将算盘拾进前台的抽屉中。顺带的拍了怕自着的青衣和手,便将置放在角落里的那块木牌拿了出来。木牌上工整的刻着“店主有事,暂不开业”八个字。他拖着木牌走到酒馆门前将它挂了上去。又将厚重的门帘轻缓的取了下来。门帘刚取下一角,门外的狂风便夹杂着雨后固有的清新泄了进来。将酒馆里的酒气稀释了不少。

    当他开始挂木牌的时候,便引起了酒馆里不少好奇的目光,庄稼人不懂那些高庭豪伐的那些礼节言行,与西域蛮族接壤的西北民众更是不懂,也不在乎那些不利索的礼仪。

    酒馆的诸多庄稼人都被黄鹂挂牌关店的举动感到好奇,纷纷开口问起他关店缘由,

    “不理解,便直接开口询问”是些讲规矩的人。黄鹂喜欢讲规矩的人,自然也乐意回答他们。

    “小子我承蒙诸位乡亲的照拂,酒馆生意一直都不错,我在这里也过得十分开心,只是......”他又顿了顿,又温和的开口道“只是小子我虽然愚钝,但也是个读书人呢。”说道这里,自然也不需要多少什么了。大家自然都懂了。

    读书人去考取功名当然是天经地义之事。黄鹂这么好的小伙子要走了,大家自然有些许舍不得。大家都想挽留黄鹂留下,却又不好意思耽误别人考取功名的大事。于是先前本显得生动活泼的酒馆,一时又冷清下来了。眼见馆内喝酒的一众粗糙汉子们,难得有感情细腻的时候。黄鹂也感到些许不好意思。

    “今天这些酒水就不算大家的钱了,就当作诸位为我践行的酒水了。”

    “我去,咋们和你小伙子这些年的感情只值得这些酒水钱。”说话的汉子叫石牛,是当地的“大户”,他们家坐拥三头水牛和一匹马,五十来亩地还有自己独立的官家水渠。在这边疆西域小城可谓是响当当的大户了。只是性格比较野,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天天吹嘘自己的江湖梦,用十字坡的乡亲们话来说也忒驴了。家里父母身体都硬朗,兄弟四人都是当劳之年,还有个垂髫之龄的小妹。当真是圆满的家户。

    黄鹂正准备回他话时,却有一个苍老却雄浑的声音先响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