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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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掘坟

    “铛-铛-铛”

    和无数过去的日子一般,清水司的钟声在卯时敲醒了整个帝都。没有人不知道清水司的那口古钟,就好像没有人看不见那座矗立在京都城中的鼓楼一般。鼓楼和皇宫里的监天司一般直耸云端,互相照映。

    鼓楼和大钟都是在北朝建国初期所造,得益于朝廷对鼓楼较为频繁的修葺保养,使得两百余年后的此时此刻,大钟依然可以发出悠扬而绵长的钟鸣。

    随着三声钟鸣向京都扩散开去,早已在太和门外等待多时的大臣们,也纷纷从太和门涌进太和殿。

    清水司司隶白乐天也随着人群走进太和殿。走进太和殿时,白乐天自然的抬头看了看龙椅的方向。龙椅和往常一般,稳当而踏实的落在有着九级台阶的青玉方上。青玉方是前些年朝廷的虎贲军从西南蛮子那里搅和的战利品—一整块青玉,两架马车大小的整玉。被工部修整成台阶,整块置放在了太和殿上首,冬暖夏凉,用以置放龙椅,着实合适。

    北朝的早朝,是在卯时二刻开始的。还有两刻钟,皇帝才会准时到场,所以此刻太和殿上方只是一把无主的龙椅。

    白乐天了然的眯了一下眼。

    “皇帝此刻应该还在保和殿更衣。”一个较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白乐天耳边响起,白乐天赶忙回头,拱手作揖,恭敬的道:“老师。”

    四周的官员也连忙拱手道:“见过张首辅。”

    只有站在龙椅最近的四五个人,轻点了下头,已示打过招呼。

    张首辅,也点了下头,回应了龙椅正下方站着的那四五个人。接着轻轻地挥了一下手,笑着向周围的官员说道:“圣上驾前,无高低。不用多礼。”

    周围的官员连忙回到自己平时所站的位子上,便不再交头接耳。众所周知,这位张首辅可是个不好说话的暴脾气啊。

    两年前,这位首辅以衣衫不整,不配伴君侧为由,把一个前晚醉酒的司礼监大太监直接杖毙在太和殿门外,皇帝知晓原委后只是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嗯,是该杀。”

    “紫薇,圣上座位,是不可直视的。以后不可再犯这种错了。”张首辅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白乐天,示意他过来搀扶自己。白乐天,连忙用手扶着张首辅的胳膊,一步步向龙椅的方向走去。

    “学生知错了。”白乐天恭谦的回应着首辅的批评。

    张首辅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站在太和殿两侧的官员,在张首辅走过身边时,依然恭敬的作揖道安,张首辅微笑着回应众人的见礼。白乐天则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张首辅也没有对他再说什么了。终于来到了龙椅的正下方,张首辅示意白乐天可以回去了。

    白乐天,在走之前,向张首辅作了个揖,才轻轻地走向自己的站位。白乐天在众人眼中虽是动作轻缓,可是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他回到自己的站位却没有超过五步。

    “路正,你这学生不错啊。”不知何时出现在龙椅旁的皇帝,对首辅轻笑着说道。

    张路正并没有说话,因为一个声音已经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起码小宗师的水平,啧啧,路正啊,你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啊。”说话者是身着紫袍,腰佩金玉腰带的中年人,

    “白乐天为朝廷办事,拿朝廷的银子,当然是朝廷的人才,皇帝的人才。请齐王收回妄语。”张路正眼神平和,虽然嗓音沙哑,语气却无比坚定。

    皇帝摆手打消了齐王开口辩驳的势头,回头示意身后的太监可以开始早朝了。

    收到示意的老太监,立马向前一步,用中气十足,却不吵闹的声音道;“早朝开始。”

    众官员如风吹麦地一般,齐齐轨道,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是有三。

    皇帝方才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适才口呼上朝的大太监,此刻再次上前,对着文武百官道:“六部侍郎出列奏事。”

    “兵部侍郎出列。”

    兵部侍郎李三林,已经任命兵部侍郎十年有余,大小战事历经十多场,今日所奏之事,虽非小事,但是他倒是显得并不如何担心。毕竟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怎么也不会是他先死。

    “启禀陛下,北方的牲口又大肆南下,掠我边境,前日天流城已传来八百里加急,报危。按着时间来算,估计天流已落入...不,天流,莽江,白马,等已落入群畜之手,天启城也估计危在旦夕。目前兵部已拟定计划,由洛水,幽州,巴河三地兵镇发兵北地三十万,由幽州刺史刘宋心全权指挥,兵部郎中张昊已经带着兵部的印章前往幽州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一声,便不再说话。

    天子的沉默使得朝堂变的压抑起来,随着半柱香的时间逝去,本是气定神闲的李三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啪”的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吓得不少官员一时腿软差点趴倒在地。李三林还好没有腿软到无法站立。中年皇帝,身前的全实金所铸的桌子已经先前的一声巨响中化为齑粉。

    只是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些什么端倪。仿佛先前的巨响只是人们的幻觉。还好有满地的齑粉为佐证。

    “天流,莽江,白马的百姓...工部明日修葺天坛,朕十月中旬需要祭天,已安北地天流三城百姓在天之灵。”皇帝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我给刘宋心和张昊以及三十万将士的命令只有一个——杀光所有北边所有牲口。”皇帝起身看着文物百官。又低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张路正,问道:“天流三城百姓加起来,大抵有多少人。”

    “本是二十万有余,只是前些年,陇上饥荒,不少饥民北上开荒,现在大抵三十万有余。”

    “嗯,兵部拟八百里加急,传朕口谕——朕需要三十万北边牲口的脑袋用以祭天。”

    皇帝说罢,又反身回坐到龙椅上,阖上了双眼。

    太和殿又是半柱香的沉默,这回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的声音响起。

    “李侍郎,退下吧。”

    李五林连忙磕头道“皇帝口谕兵部定会尽早送到刘张二人之手。”便起身,缓缓倒退着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老太监看着李五林回到自己的位子后,便开口道,“户部侍郎出列”

    户部侍郎是个老人,迟钝缓慢是大多数老人的特征。即使贵为户部侍郎也并没有免俗。老人从殿中右边第二列第三行慢吞吞的挪步上前。白乐天看着因老人出列而空出来的位置,位居其后的人并没有上前补充。

    白乐天不禁想到“那是个好位置,官位够大,且不用为倾天之事担负责任。只是已经耆年老人,早已感受不到美酒与美人滋味。”

    ——大多数人总是在最应该与美酒为伴的少年时期,无法得偿所愿。待踏入江湖朝廷之后,再回过头来拿起的美酒与美人,却早已失去了其纯粹的甜美。

    即使手里握着写满着提示词的笏板,老人的语句却也显得有些许结巴。与前面兵部侍郎李五林的简洁明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帝的神色并没有任何不满,反而随着老人的说话,本是淡然的脸上反而出现了几分笑意。

    站在右边第一列第一排的张路正心中了然,龙颜大悦还是因为今年国库的充足。心中不禁悱恻着银子颠倒乾坤的能力。

    ...

    “礼部侍郎,出列”

    终于到礼部了,礼部侍郎欧阳志紧紧握了一下拳头,便接着大踏步走向前去。

    群臣并不会因为礼部每次都是在朝会上的最后出场,而敢于轻待了礼部官员,恰恰相反,礼部是尚书省六部中地位最高的。这条国策是北朝太祖制定下的,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敢于怀疑太祖制定的规矩—任何一条规则都不敢。这不仅是因为太祖百年前所制定规矩的合理性,更得利于太祖之后,数十代的好子孙。

    既不是科举时节,又不是文典大祭。百年来的文风教化,礼部在大多数早朝的呈辞都显得有几分干巴巴。平时早朝的官腔套话都已念完。今日也如此,只是平时按本宣科的是刘侍郎,而今日却是他欧阳侍郎。

    六部事了。老太监第八次上前,朗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喊出话后,太监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环视了一遍,太和殿,见没人上奏,便回过头去,看了眼皇帝。皇帝已然稳当的高坐在龙椅上,并没有看他,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得到了指示的老太监,回过头去,再次抬头道:“退朝”。

    皇帝起身走下青玉方,走向太和殿的内侧。众臣一齐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是三次,直到皇帝已经消失在太和殿深处,才起身纷纷走向太和门。

    张路正和六部尚书还有齐楚二王留了下来,官员们大多都熟视无睹,只有新就任的些许萌新官员,才向老官前辈们请教一二。

    “一二品大员的小朝会在我朝都实行了一百年,还不知道,你这当的什么官啊?”

    “那欧阳侍郎也是一二品大员吗?”

    “侍郎四品官,嗯,就和我一样,嗯??”

    户部侍郎回头看去,礼部侍郎欧阳志果然留在了原地,站在他旁边的张路正正在与他说些什么。想起前些时日听到的一些关乎高阳公主的传言,心中无比震惊,原来那传言是真的。心中装满了疑惑与震惊,也便不再理会身旁的某部的一位小主蒲了。

    只是走了一截路,又返回对小主蒲严厉的说道:“千万不要随意问圣上的事,知道吗?看你这呆头呆脑的蠢样。”小主蒲颇为委屈,明明什么都没问。但是说话的人是为正四品的侍郎老爷,哪是自己这刚上任的小主蒲惹得起得?只好可怜兮兮的回道:“下官知晓了。”

    小主蒲白白净净,瘦胳膊瘦腿的,一看此前只是个只晓得钻研科举的糊涂蛋,老人实在恼火他那蠢样,留下一个“蠢猪”两字,便走了。

    “???”

    小主蒲实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欧阳侍郎的事情怎么就是圣上的事情呢?既恼怒老人仗着官大,资历老,如此羞辱自己。又担心自几误打误撞,牵扯到某些朝廷弯弯曲曲的龌龊事。站在太和殿外,脸上红绿交加。本想和他大声招呼的同年官员们,生生的被他脸色给惊的憋了回去。

    渐渐的,官员大都已走出太和门,眼见着太和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小主蒲还像个石头那样忤在太和殿外,好不扎眼!守在太和殿门口的小太监,用他那尖锐的声音叫到“你是哪部哪司的啊?莫不是想把你那根父母传下的大宝贝割了,留在这深宫禁院里陪我。”

    见他还不有所行动,又嚷叫了几声,看他依然巍峨如磐石。小太监这次是真怒了,拍了下身边的禁卫军,示意把这个死物叉出去。就在这时,一个修长白皙的手按在禁卫军胳膊上。

    “这位公公,在下清水司白乐天,站在台阶前的那位小官员是在下的同僚。”左手按住禁卫军,右手便将一块绿油油的玉扳指递到了小太监的手中。太监听说了清水县三个字之时,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习惯性接过玉扳指。

    “无意冒犯,望公公海涵。”白乐天满脸歉意的对小太监笑了笑,松开了那只按在禁卫军肩膀上的手。

    :“他不是冒犯了我,是圣上,我在你们这些官老爷眼里,哪有什么面子啊。”并且又将玉扳指递了回去,笑着说道:“你们清水巷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小太监嘴上虽然轻笑着,可是他的眼睛却无比的冷清。又冷又清。

    白乐天同样笑着将玉佩接了过来,收放在袖子里后,向小太监打了个官揖。小主蒲缓过神时,正是小太监让禁卫军叉他出去的时候。要是上朝第一天就被叉着出去了,不知道这偌大的官场又将会怎样歌颂他的传奇。当白乐天帮他解围时,他心中还是不得不感叹着这官场上还是有好人的啊。

    白乐天和小主蒲走在太和殿到太和门的官道上,两个人走的都很快,只是白乐天没有再次使用今日早朝开始时的那种“缩地成寸”的手段呢。直到他们两走出了太和门,小太监才收回了先前一直注视着他们的目光。看来他有必要查一查这个年轻的清水司司隶当然还有那个小主蒲。“哗啦”一声,他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原来是先前那位禁卫军的玄铁护肩碎成了纤细的铁粒,哗啦而下,掉落的满地都是。

    “我劝你最好不要暗自查证那位清水司的年轻人。”同样是太监,先前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的声音却显得十分明朗雄健。小太监连忙低头,鞠躬以示尊敬,并且用带着几分不满,如稚童撒娇的口吻小声道:“干爹!他们清水司凭什么这么嚣张。连我们都要让着他们。”

    “住口,他们,我们以及这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是皇帝的人,他们听圣上的调遣而无所忌惮,我们忠诚于皇帝,所以敬让他们。”老太监迅速打断了小太监的话,老太监虽然多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示然,但熟悉他的人,却大抵知道,老太监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小太监恰是个熟悉他的人,所以小太监惶恐的将腰弯下去的更低。

    “看来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们了,欺负宫女小太监,在普通官员面前摆摆谱也就算了。”老太监说罢,又顿了顿,再次厉声补充道:“到如今,你竟然想动清水司,我今天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准备,要动动张首辅和二王。”

    小太监额头冷汗如瀑

    老太监看着小太监几乎将腰弯到地上,带着厌恶的神情,说道:“你平时时常自夸手脚功夫好,明日你就去净身房干三个月再说吧。”净身房是个油水颇多打的地方,但那是相当于其他地方,而不包括司礼监这个庞然大物。

    小太监实在不知道自己从哪儿被老太监看出了要查清水司。颇为无奈的沓搭着眉头,正准备道谢离开时,一个颇为爽朗的声音笑道:“清水司差查得了别人,就不允许别人查他们。”

    老太监和小太监同时看向太和殿里,说话的是半晌前与张路正下过绊子的齐王。浓眉凤眼,高鼻薄唇。英俊中带着偌大的江湖豪气。老太监没有作声,只是点了下头,微微侧过半截身子,给齐王让开了道理。小太监更不敢多舌,只是看着离眉头不过一尺的地面,诧异于小朝会的迅捷。

    齐王并没有从老太监侧身让开的地方过去,而是走近小太监,拍了拍其弓下身子的背部,使得其几乎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才接着说:“本王很欣赏你的胆识,有没有兴趣加入六扇门。”老太监挑起了眉头,小太监拉下了眉头。小太监支支吾吾不敢作答。老太监挑起的眉头落了下去,小太监拉下的眉头都快遮盖住眼睛了。

    还好太和殿内又走出来一人,来人同样身着蟒袍五官轮廓与齐王有几分相似,纤细的眉毛和齐王那同样薄嘴唇,使得他较之齐王,多了些许阴柔之气。只是他束起来的头发却别上了一根墨玉的簪子。那是江湖门派武当的道簪。

    楚王在十年前在武当出家,做了俗家弟子,于当时而言,百官震动。皇帝当时倒是一如既往的不置可否。

    “你何必为难一个孩纸呢。”楚王神态温和的对齐王说道。说完,便径直来到小太监身边,将其扶了起来,并将他散乱的头发,亲自用手捋的顺直。楚王温和亲切的态度,使得小太监“小泪纵横”,在这深宫大院,还是有正常人的。这般神色,一如先前的小主蒲。只是楚王接下来一句“孩子,你信道吗?”直教孩子总算干咳的眼泪又决堤不止。——“这宫里就没一个正常人!”

    小太监的神色,自然是落在一旁的齐王眼中,逗得齐王大笑不止。楚王回头瞪了一眼这个弟弟,齐王也立马强忍下了笑意。还是老太监甩了下手,让可怜的小道士离开了。

    小道士离开时,极为迅速,甚至忘了回礼,这大概是小太监这辈子小碎步迈的最快的时候。

    “哈哈哈,王兄,你可比我这个杀人魔王还可怕啊”齐王搂着王兄的肩膀,哈哈大笑。他平生最和这楚王亲昵,最敬佩长他八岁的皇兄。

    比他低一个头的楚王,又是没好气狠狠地瞪了这个弟弟一眼。不待六部尚书和张路正出来,楚王便大踏步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将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耳朵揪了一圈。

    齐王看着王兄慢悠悠的三两步便从太和门前穿过,迅速收起了嬉皮笑脸。满脸严肃的对老太监说道:“皇帝口谕”

    高姓老太监,立马跪倒在地,高呼“接旨。”

    “责令司礼监立书天字号密令,速掘坟寻珠,涉坟之人,无论爵职官位,就地格杀。”

    先前稳重严肃,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太监,此刻如同口吃黄连一般,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齐王。“太祖曾有言,无论北朝如何事急,都不可对动那座坟啊。”

    齐王神情漠然地回视着高太监,一言不发。老太监,低下头颅,半晌,才极其艰难的吐出“臣——接旨”三个字。尤其是后面的那两个字,逾万斤。

    高太监刚接旨,张路正便和参知政事,枢密使以及六部尚书等一二品大员走出了太和殿。就连平时“未语人先笑”的万枢密使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高太监快速起身,撇下齐王,大步走到张路正等人跟前,捉住张路正的手,看着那些朝堂大公的脸,颤声道“皇帝真的准备掘坟了吗?”众人皆没有说话,张路正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个消息。

    高太监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张路正等一批大员,正准备扶他起来,高太监却突然从地面跳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向太和殿深处喊道:“皇帝糊涂啊,糊涂啊。你怎么连太祖的话都不信呢。”而后,又回过身去,指着那些大员,“衮衮诸公啊,食君俸禄,当为君忧,你们为什么不阻止陛下,为什么啊?”

    “高公公,你不要如此急躁。张首辅,为了阻止皇帝,把头皮都磕破了。”回答高太监的是兵部尚书叶传龙。

    高太监抬头看向张路正,才发现张路正的左额头已呈淤青,淤青旁边,赫然打着一短块止血白布。高太监甩了两三下袖子,不再言语,只是又回过身去,向太和殿深处叫到

    “我要面见皇帝,我要见圣上。”口里说着皇帝圣上,人便要冲向里面。正在众人,准备阻止他的时候,适才遇到正在往外走的礼部侍郎欧阳志。

    本是吵闹着要将皇帝的高太监,看着欧阳志之后,顿时更加怒不可遏,“说,是不是你这个杂碎给圣上灌了迷魂汤,你到底说了什么?你这畜生,咱家今天非宰了你。”说罢,便双脚离地,飞快的掠向欧阳志,一时吓蒙了的李五林,竟然已经不知怎么躲开高太监的这拳头。就算他李五林没有被瞎蒙,身手灵活,也不可能躲开一位小宗师巅峰的全力一击。

    群臣都想拉住他,一群手无束鸡之力的老人,如何拉住一位狂怒之中的小宗师。

    皇宫禁地,当然有人可以。齐王后脚蹬地,一跃而起,移形换影,后发先至。前脚用力蹬地,他的紫袍身影便挡在了李五林的身前,恰是这时,高太监的拳头也到了。

    两拳相对,刚触碰,便各自同时收回。齐王的左拳还刚收回在半空中,高太监的右拳就已经到了。左右左右,齐王也随着高太监的拳速出拳,如影随形。拳影闪动,当他们互出到三百七十八拳时,第一拳的雷鸣振动才传递到众人耳中,震的众多老人,头晕耳鸣,更有不少者当场倒地,半天无法爬起来。齐王身着紫色蟒袍,高太监身着司礼监的大红袍。一时之间,紫光和红光便在二人,一胳臂的距离间,来回挪动。到后来索性变成了四条乳白色的光影来回闪烁。高太监,身体不动丝毫,只是出拳。齐王便也丝毫不动的回拳。

    真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罪。

    他们在第四百拳时,终于停手。两人衣袖,皆已在先前的大打出手中不知去向。高太监已经七窍流血,直直的倒了下去。齐王,上前摸了摸高太监的心脉,笑道“高奴才还活着,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便也一头栽倒在太和殿的地面上。

    太医是随皇帝一起来的,后面是抬着担架的禁卫军。皇帝看着被抬上担架,七窍都在流血的高太监,神情淡漠,张路正倒是看到一丝不容察觉的悲痛在陛下眼中闪过,本是躺在担架上的高太监,突然睁开眼睛,紧紧抓住陛下袖子。禁卫军和大臣们魂都快被高太监这一出吓跑了。皇帝掌心又高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们不必紧张,然后冷冷地看着高太监。高太监终于一字一句的开口问道:“为什么?”

    皇帝平静的说:“欧阳志说他找到了金阳公主的下落,就和冢里的人在一起。”

    高太监了然的点了下头,便又重重的倒在了担架下。皇帝起身,吩咐道“全力医治”

    又转过身子,看着旁边同样被抬起来放在担架上的齐王。齐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四目相对,皇兄弟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讲出来。

    围绕在皇帝四周的大臣,伴随着皇帝,被太和殿大梁落下的阴影包裹在其中。

    “哎.....”

    这是天启首辅,张路正的一声叹息。

    白乐天嘴角含笑,打着小主蒲,小主蒲挠了挠头,憨笑着点头回应

    “哪里人啊?”

    “家乡是西域边陲军镇的,不足挂齿。”

    “瞎说,自己都瞧不起,别人怎么又怎么会看得起呢。”白乐天敲了敲小主蒲的头。

    “好大了?婚否?”白乐天将手收回,继续问道。

    “还没。”小主蒲觉得清水巷的白司隶真亲切,敲打自己脑袋的动作,也像家里老爹一样。

    “多大?”

    “二十”

    “二十中举?”

    “我们边陲人从不饶舌,二十中举。”小主蒲得意洋洋,这是他唯一自豪的地方。

    “二十中举,也不能嘚瑟。”白乐天又伸手敲了敲小主蒲的头。

    “姓名?”

    “白尺”小主蒲虽然还是觉得白乐天亲切,但是和老爹一样同样令人讨厌。老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敲头。

    “白吃?你父母一看就是实在人。”白乐天哈哈大笑的伸出大拇指。

    “不不,是尺度的尺,”小主蒲连忙解释道,他也很讨厌这名字,每次报名时都需要向他人解释一番,屡遭嘲讽。而且,这白司隶说话的方式就像家乡那边军人盘查过路的商队一般。

    “哈哈,职务使然,你莫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白吃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白司隶,清水司是什么地方啊?”

    “小人不敢去,君子瞧不起,皇帝特喜欢的地方。”白乐天貌似同样想到什么,“你可不要怪罪那位训斥你的户部侍郎啊。”

    “嗯?哦哦,我不会的,只是他也太欺负人了。”表示白尺心中冷哼一声,若是自己以后当了大官,哼哼,起码得让那老头....“嘿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残忍”的法子,白尺情不自禁的傻笑了起来。看着傻笑的一脸痴相的白尺,白乐天颇为无奈的弹了白尺一下耳朵。

    “对了,白司隶,我们这是去哪儿?”白尺赶紧护住自己还没遭殃的后脑壳。

    “清水巷啊。”

    “啊?”

    “你怕了?莫非你是背后破坏朝廷的小人?”

    “大人,我绝不是小人。”

    “怎么证明?”

    “我父母是好人,我当然也是好人。”

    “怎么证明你父母是好人啊?”

    “大人说我父母实在人,大人是君子,君子说的就是实话。实在人都是好人,好人子女当然也是好人。”

    “我确实是君子,但是你要知道实在人不代表是好人,好人的孩子也不代表一定是好人。这清水巷你去定了。”

    “不要啊,大人。我真是好人啊。”

    “嗯,确实是实在人,只是你这孩子是个傻子。”

    “大人你总算相信我了,嘿嘿,嗯?大人,他们是谁?大人的手下?他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瞎叫了,他们只是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好人。”

    白乐天站在清水巷的巷口,不理会身后白痴的叫声,抬头看着头顶正飘荡而过的一两撮白云,

    一身青衣青袖的紫薇郎,白乐天觉得今天天气正好——正好杀人。

    ______

    .....

    这一年是天启十二年,这是“每个人都在上天堂,每个人都在下地狱”的一年。

    这一年史称“天启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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