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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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刻字遗书(二)

绿色魔窟!缅甸丛林简直就是绿色魔窟!当时我们滞留在那里后,无数的蚂蝗从树上、草丛中对我们爬来,钻进我们的身体,吸食我们的鲜血……就在二彪子和苏富贵手忙脚乱不停为我、也为他们自己拍打时,天下起了暴雨!雷鸣闪电中,山洪对着我们所在的低洼地冲来,洪流的响声犹如万马奔腾……他们俩个架起不能行动的我往高处逃命!可在肆虐暴雨中,植被丛生的丛林泥泞无路,几次跌滚三人都伤痕满身,二彪子一交摔倒后磕破了嘴唇和面孔,满面是血。我要他们丢下我先逃,但是俩个兄弟谁也没有那么做,继续死命带着我往上逃。暴风、闷雷、滂沱大雨和泪水中,我的眼泪在飞……

突然只有十四岁的苏富贵发出了一声惨叫!他被毒蛇咬伤了手指。可当时作为累赘的我不能动弹,而二彪子满嘴是血,无法为他吸毒,眼看他就丧命于此!危急中我命令二彪子:剁下他的手指!平时战斗中历来勇猛彪悍的二彪子楞了一下,然后拔出匕首……闪电划过的黑白世界中,被生剁手指的苏富贵发出一声声无法忍受痛苦的惨嚎,我的心更痛!我答应过他的哥哥苏富根,一定要把他活生生带回……作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弟弟富贵是哥哥富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无颜面对富根!可是我不能动,哪怕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停祈祷着……

感谢在无名小坝子遇到的美丽仙女,是她送的疗伤圣药让苏富贵平安无事,而我在天亮时分也回复了行动能力……可是我们迷路了!到处是一模一样的群山、到处是昏暗绿色的森林、到处是高大的树木和出没其中的各种各样丛林毒物……天阴沉沉继续下着濛濛细雨,我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离开森林的路,更无法寻觅到自己部队!饥饿和疲惫中,我们只能对着大山岭攀爬去,希望站到高处能看到人烟和出路。可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我们彻底迷路了,疯狂转了一天后,我们竟然回到了中午走过的地方……而随着夜幕降临,我的身体又开始被无名烈火炙烤而无法动弹……

从那天以后,我们在仓皇狼狈中寻找出路和部队……没有补养,没有方向,有的只是饥饿难耐、浑身浮肿的同伴。缅甸的魔鬼森林在天晴时赤日炎炎,砾石流金,空气似乎在燃烧。而下雨时候则是电闪雷鸣,浊浪滔天的洪水,还有被雷电拦腰劈成两段千年古木和疯狂倾泻的雨水……渺茫!前路渺茫……万幸有身体强悍的二彪子一直在照顾我和苏富贵,可是日夜疲劳中,在一次和野狼战斗后,他也重伤了……无奈中,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能养好身体找到回家的路,我们在这个森林搭建了简易树屋安家休养。不过当时我们绝对想不到,这里将是二彪子的埋骨之地……

休养了一段时间后,二彪子身体恢复了。我们开始分工,我和苏富贵留下建筑这里做根据地,二彪子每天到森林中寻找人烟和出路……可是每次他都失望而归,唯一的收获打到的猎物和采摘到的野果,他甚至发现了一种能够在细小果实上分泌盐分的树(注)。而有很多次,他几天不归来时候,我和富贵就提心吊胆……大半年了,十五岁的他长高了半个头,但是没有正常孩子的活泼,沉默得像一个小老头,写在他脸上的是茫然和忧郁……绝望,无尽的绝望笼罩着我们,还有每夜我必须承受的神秘诅咒!火爆的二彪子每天骂:娘的,老子受不了了!就是母野人也给我遇到一个吧……

我们成了野人……为了生存,我们搭建一个大树屋,架设了取水时候防止被象群攻击的藤桥,还抓了些小动物饲养,储备了很多干果和野菜干……为了节省衣服,甚至每天赤身**!日子开始富足稳定,可这不是我们要的生活!我们不知道狗日的日本鬼子投降没有?我们思念祖国的山河!我们渴望接触社会……但是每一次准备充足的干粮后寻找出路都失败了!我们被世界遗忘了,或者是我们遗忘了世界……只有在茫茫森林的这个角落里,我每夜承受痛苦的诅咒,二彪子每时每刻咒天骂地,苏富贵沉默寡言地长大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无休无止!

五年过去了。五年的时间回想起来似乎是一眨眼的瞬间,但是没有过的每一天却是那么漫长……有时候,我从水中的倒影看到自己,我无法相信这个未老先衰的老头是我。二彪子则是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只有富贵沉默地长大了,开始挑起我们三个人生活的重担,他每天起来后就钻进森林……除了狩猎到很多的猎物来改善生活,采摘更多的野果和野菜晒干储备外,我知道他不甘心就这样过一生,在寻找出路……开始的时候,他会在森林中过夜,但是第二天傍晚一定回来。慢慢地他在森林中过夜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最后有一次,他十天没有回来了!我很焦急,二彪子更是不停地骂:这小子不是自己找到路离开了,就是被老虎豹子吃了,或者被母野人抓去做老公了了,美死他!

富贵回来的那晚,已经是天黑以后,当时我的诅咒已经发作,远远听到他左腔左调地唱着:大刀枪,往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二彪子激动地跳起来跑出树屋去迎接他,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出来了,他好好的!他活着!我虽然没有把他活生生带回祖国,但是他好好的。激动中我也有一丝疑惑,已经几年没有说一句话的他,为什么开心地唱起了歌?当他和二彪子搂抱着走进树屋看到我后,急忙结结巴巴说:郑,郑哥……我,我,我要,我要告,告……可是多年不说话的他越急越说不出来,说到最后一个告字时候他满脸涨红,最后没有了声音,只剩下手脚比划不停。我知道他有新的发现要告诉我,而这个发现是关乎我们三人命运大事,一定是!

二彪子开始暴躁地使大力摇晃富贵,我急忙制止他,让他给富贵倒水拿吃的,同时对富贵说:别急!休息一下慢慢说。说不出来的富贵喝水时候,性急的二彪子自己动手开始翻富贵出门时候装东西的兽皮袋,倒出不是很丰盛的收获后,二彪子咦了一声,抓起一样东西看了起来……那是一个像纽扣一样的宝石,妖艳的红色中透露出诡异的碧绿光芒。看到二彪子拿起宝石,富贵突然发疯了一样,跳起来就去抢夺,而好奇的二彪子故意不还给他,还口里嚷着:你说啊!你快点说出来你告诉我们什么,我就还给你。可是富贵说不出来,只是焦急的拼命去抢夺……

富贵的表情让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是我诅咒发作浑身无法动弹,只能大喝一声:彪子,还给他!别再逗他,让他休息一会快点说。在我的制止下宝石回到了富贵手里,但是二彪子的神情很怪异,他的面色开始通红,眼目劈裂东张西望起来,手则是不停在身上挠抓……我心中的不祥感觉越来越盛,急忙问二彪子: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的问话他没有回答,而是猛地对着富贵扑去,将富贵扑到在地后用力撕扯身上的兽皮,遂然不防的富贵开始是躲避,后来看到二彪子疯狂的眼后拼力反狂,可是发了疯的二彪子竟然抓起我们煮东西的钢盔,重砸在富贵头上,鲜血涌出后富贵昏迷了……

我无法相信打仗时勇猛,平时对战友爱护的二彪子竟然变成了禽兽!我希望我眼睛看到的不是事实!可是疯狂违反人伦的事实摆在我的眼前!我想拉开伏在富贵身上的二彪子,可是我连手指都无法动弹,我想骂,使劲的咒骂他,但是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我说不话来!是道德和良知产生的巨大反感,让我失去了语言功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战友变成了禽兽,然后伤害自己亲如兄弟的战友!苍天啊……为什么我会中了莫名的诅咒,然后拖累我的战友成为野人,都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无名小坝子中的红衣女人,你为什么要诅咒我?

急火攻心后昏迷过去的我,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满屋的鲜血,刺刀插在二彪子的胸口,他死了!从插入位置和力度看,他是自杀的……富贵则不知所踪!我不吃不喝不动地呆呆看着这一切五天,直到蛆虫从二彪子身上爬出,我才收殓了他火化。每一天,每一年,我的耳朵都在轰鸣,满是二彪子禽兽一样的粗喘声……我搬离了三人居住的树屋,回到我们刚到这里居住时候建造的小树屋。等待着富贵回来……可是又过了五年,我已经衰老得路也走不动了,我快要死了,富贵也永远没有回来!请看到的人一定把我和二彪子的骨骸带回祖国!我辜负了苏富根的重托……死不瞑目!

看完编号是二十的最后一块木块,花月容泣不成声,张扬的眼中一片泪光模糊……

注:这是盐酸果,在横断山脉地区有,每年夏季开花出细小的花,然后结出一串串果实,果实有西瓜籽大小,果实上分泌出盐酸果树从土壤里提取的盐分,味道酸中带咸,山里猎人经常找来代替食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