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话 四个故事(九)
第三十二话 四个故事(九)
我讲完了这个故事,喝尽了杯中的酒,突然感到了一丝寒冷。。于是我裹紧了衣服。
“那个皓月,恐怕不是普通人吧?”薛先生问道。
我点了点头,长叹着说道:“估计他已经将自己的魂魄同那些鬼邪之物结合在一起了,才会变得如此神通。听说当今圣上也很信任他,才会让他炼制长生不老丹,所以他才会动此歹念。”
“皓月的家人都被皇帝下令处死了。”捕神在一旁突然沉闷的开口道。
“哦?”我一愣,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捕神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皓月在长安的一个道观里面清修的时候,他的家人便被诬陷谋反灭了九族。当时他侥幸逃过一劫,所以对朝廷的怨恨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闵老伯用那桃骨左手拿过一只杯子,倒了一杯酒,说道:“最后一个该轮到我了,呵呵。像我这老骨头整天呆在这小小的院墙之中,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故事咯。”
上官姑娘凑了过去,摇着闵老伯的胳膊说道:“那闵老伯就讲讲以前的故事吧。您当人偶师的时候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呢。”
“就是就是。”薛先生也跟着凑起热闹来了。
闵老伯面露难sè,他沉吟片刻,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容我想想。”
“还需要想么?”一个沙哑的声音蓦地响起在院子当中,紧接着yīn风大作,漫天的瓦砾沙石席卷而来,夹杂着浓重的怨气。众人互相对视,眼神之中尽是不解和惊慌。如此强大的怨气竟能冲破这影子构成的结界。所有人的神经全部紧绷了起来,纷纷站了起来。上官姑娘伸出手想要收回这影子支撑的阵法。但是,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动作,那些影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斩断了一般,化成碎屑散落在地上。
外面的环境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许许多多模糊的黑影挤在着窄窄的院子之中,而在门口处,则是一个周身包裹着黑sè长袍头戴斗笠的人。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出息的气息,我很快的认出了他是谁,同时感觉就像吞下了一块冰一样,寒意从胸前散开,蔓延全身。
我咬着牙,低低的说道:“鬼谷仞,你来做什么。”
鬼谷仞低低一笑,用他那一贯的语气嘶哑的说道:“季公子,你们可真有雅兴,居然在这鬼门洞开之rì聚在一起讲故事,难道是闲来无事的消遣之举么?”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薛先生突然怒吼了起来。我一愣,却发现薛先生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开来一样。
鬼谷仞从斗笠下面打量着薛先生和这些人,然后幽幽的说道:“没想到薛先生和上官姑娘也在这啊,看起来今晚定时相当的热闹了,不知鄙人来的是不是时候。”
“你来做什么?”薛先生怒吼一声,双手猛地挥出,那油灯之中绿sè的火焰登时腾空而起,缠绕成一股狰狞的火蛇,昭晃着那诡绿的毒牙,向着鬼谷仞咬去。没想到鬼谷仞仅轻轻一挥,那蛇便瞬间化作一团黑雾烟消云散了。薛先生脸上露出惊恐的神sè,不由得后退一步,脸sè变得惨白。
“鬼谷仞,你想做什么?”我举起了手中的破魔剑。鬼谷仞似乎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笑着对我说:“季公子,我今天来可不是来惹是生非的,而是按照约定来取我的一样东西的,所以,各位的敌意不要那么重啊。”
我丝毫不敢松懈,死死的盯着他问道:“你的东西?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属于你吧。”
鬼谷仞笑了。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一种然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是冰凉的蛇游走在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所有的人都jǐng觉的盯着这个如同鬼魅的人,不,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个小院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谁都没有做声。只有鬼谷仞那低低的笑声,回荡在那些黑sè的人影中。死一般的恐惧在一点点的升级,终于,鬼谷仞停下低笑,伸出那干枯细长的手指,缓缓的说道:“那你们就要问他了。”
目光沿着那根干枯的手指,渐渐的移动着,然后所有的人睁大了眼睛。闵老伯一脸木然的看着鬼谷仞,脸sè惨吧,瑟缩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我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向闵老伯问道:“闵二叔,他在说什么?”
闵老伯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紧紧的闭着眼睛,整个人在微微抖动着,那条桃骨假肢也发出了不安的碰撞声。然后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奈和哀伤,他颤抖着说道:“该来的,终归要来的。鬼谷兄,没想到你真的会如约而来。”
鬼谷仞干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是啊,三十年之约,今天也算是到头了。”
“你们究竟是在说些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恼火,冲着鬼谷仞大吼道:“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把话说明白!别在这里打哑谜!”我只感觉我的头在嗡嗡的响着,眼前全是金星。闵老伯拉了拉我的袖子,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与他争论了,也许这就是命吧,也就随他去吧。”闵老伯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看着鬼谷仞那模糊地身影,淡淡的说道:“我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知足了,你也就别为难他们了。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就是了。”
鬼谷仞“哼”了一声,低沉的说道:“没想到,你的xìng格一点都没有变。这也难怪......”话音刚落,就见他整个人就像一团浓雾一般掠了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仿佛隐隐的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还有一丝沉闷的哼声。然后便如狂风掠过一般,巨大的力量撕扯着身体。我几乎站不稳,只得**的稳住自己的脚步不让自己跌倒。
黑雾瞬间退去,小院又出现在眼前。但是院子里那些黑sè的人影却如同漩涡一般的挤出窄窄的院门,向着某一个方向呼啸而去,而鬼谷仞的身影则已经远离在黑夜当中了。他的手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依稀的看不清楚。然后他那鬼魅的声音钻了过来:“我们后会有期了。”说罢,整个人带着一阵黑sè的旋风消失在了茫茫夜sè之中。
院子之中那诡绿的光仍旧在静谧的笼罩着,不时被似有若无的风吹得有些摇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耳边似乎仍旧回荡着鬼谷仞那yīn冷的笑声,溶解在不合时宜的寒风中。
“啊!——”
上官姑娘的尖叫划破了着令人讶异的气氛。我们回过神来,想她看去。只见她浑身颤抖着,掩着嘴,脸sè惨白的说不出话来。我们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向闵老伯看去,然后不由得惊呆了。
闵老伯歪在椅子上痛苦的紧闭双目,脸上没有一丝血sè。而他的那条桃骨假肢,则被连根扭断不见了踪影。鲜血从那断肢的伤口之中汹涌而出,染红了衣衫。我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然后急忙扑过去,试图止住那滚滚而出的鲜血。但是,无论我怎么样努力,汩汩而出的鲜血仍旧在喷涌而出。我的手脚冰冷,看着闵老伯气若游丝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谁狠狠的攥住了一样,胸口一阵烦闷。
“闵老伯!闵老伯!”上官姑娘不由得悲从中来,哭着摇晃着闵老伯。然后看着我,吼道:“季公子你快救救他,你快救救他啊!”
我几乎可以听到我口中牙齿被咬碎的声音,血腥味一下子从嘴里涌了出来。我几尽麻木的摇摇头,喃喃的说道:“没有用的......拥有桃骨之人阳寿尽则魂飞魄散......老伯他......没得救了。”说罢,蓦地悲从中来,眼眶一阵酸胀。
闵老伯微弱的睁开眼睛,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上官姑娘说道:“别哭了,我本就应是将死之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还能认识你们几个......我死而无憾了......”
“老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姑娘都哭成泪人了,紧紧的握着老伯那冰冷的手。
闵老伯长叹一声,喃喃的说道:“唉......我这桃骨假肢,本来就是那鬼谷仞所有......三十年前鬼门事件......那是他也是一名人偶师......那之后......一切都变了......这就是天意吧......”老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突兀的断裂在空荡的夜空之中,他的身体也渐渐的冰冷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无神的大张着,看着天上那轮惨白的圆月,再也无法合上了。
他死了。
这个夜晚中的小院变得格外的不真实,我只感觉一阵头晕。百里申在一旁泪流满面的说不出话来,捕神则惊讶的看着这萧索的一幕,似乎被今晚发生的事情感到无法理解。薛先生则呆若木鸡的站在一帮,双手及握着微微颤抖。只有上官姑娘伏在闵老伯的尸身上低低的哭泣着。
一阵青烟从闵老伯的尸首上渐渐腾起,扩散到空中,然后扭曲着撕裂成碎片,消失在乌墨一般的空气中。我低沉的说道:“二叔的魂魄散了,我们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上官姑娘慢慢的站了起来,满脸泪痕的注视着那张苍老的面容,痛苦的点了点头。
天上的满月被乌云遮盖住了,一瞬间,似乎被染得血红。
清晨如期而至,是一个yīn沉的雨天。小雨淅淅沥沥的飘洒下来,堆积在院落之中的木料散发着cháo湿的味道。我们将闵老伯冰冷的身体用雨布盖好,抬了出去。临走的时候我突然转身打量着这个有些冷清的院落,心中百感交集。然后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铁门,发出了悲伤的呜咽声。
我们将闵老伯葬在了王城偏僻的后山上,一座矮矮的坟包孤零零的竖立在荒凉的山上,白sè的纸钱飞扬在蒙蒙细雨中。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宁州,回到了我父亲的坟前。雨水流进了眼睛中,生生的痛了起来。漫天的灰sè笼罩着孤单的山岭,时不时有鸟类从空中划过,带来一阵哀鸣。
百里申为我打起了伞,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薛先生搀扶着已经悲痛yù绝的上官姑娘,脸sè凝重的看着坟前那被雨水浸湿的木牌。上面简单的写着“闵二叔之墓”,那黑sè的墨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氤氲。而捕神则站在我身旁,一言不发。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捕神,轻轻的问道:“你怎么了?”
捕神摇了摇头,压着嗓子说:“那个黑衣人是谁?”
“掠魂师。”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我紧了拳头,指甲扎进肉里,渗出了隐隐的鲜血。
“其实不是这样的。”薛先生突然说道。我回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问道:“薛兄,你说什么?”
薛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认识闵二叔的时间比你们都早,其实,闵二叔从前就和我说过鬼谷仞那个人。他们曾经是师兄弟,也是那个时候最出名的两名人偶师。”
我闻言一震,心脏猛地沉了一下,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鬼谷仞曾经是人偶师?”
薛先生点点头,一张落寞的脸隐藏在斗笠的下面。他继续幽幽的说道:“闵二叔在洛阳,而鬼谷仞的行踪不定。三十年前的一天,鬼谷仞突然到访,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两个人好像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闵二叔失去了一条胳膊,鬼谷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桃骨给二叔装上,并约定三十年之后回来索取。其实后来二叔才知道那是的鬼谷仞已经不是人偶师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彻底魔化成了邪恶的掠魂师。而三十年前的那次事件,我怎么问二叔都不肯说,也许是他心底最脆弱的一块回忆吧。”
“是鬼门事件。”我木然的说道:“鬼谷仞对我说过,二叔是因为鬼门事件才丢了一条左臂的。”
薛先生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鬼门事件?从来没有听二叔说起过。”
我叹了口气,说到:“恐怕事情的原委也只有鬼谷仞这厮知道了。”然后我转过身对薛先生说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劳烦薛兄将上官姑娘送回住处吧。”
薛先生点了点头。
我看着捕神,淡淡的说道:“喂,你先把要抓我的心思放一放吧,等我手刃了鬼谷仞那恶贼之后,随你处置。”捕神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缓慢的点了点头。我无奈的一笑,便和百里申向身下走去。
雨似乎更大了,黑压压的乌云压了下来,滚滚雷声回荡在空旷的天际,就像是谁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