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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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胡家

    临州胡府,某间密室中。

    “诸位,我胡家以后的路,就靠各位来铺了,胡某人在这里,谢过了。”

    胡是非对着面前半跪的数名蒙面人士弯腰作了个大揖。

    靠前一人急忙上前搀扶起胡是非,道:“主子怎可如此,我们这种人,命都是主子给的,命自然就是主子的,主子肯把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我们,是我们蒙了祖上修来的福,是我们天大的荣幸啊!”

    另一人接道:“是啊主子,如此重托,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分毫不差的完成啊!”

    胡是非的视线一一扫过眼前的众人,不禁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随后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吩咐道:“都去吧,去吧……”

    众人俯首,随后一同起身,各自去取了一个书案上摆放着的锦盒,到胡是非身后深鞠一躬,就快步离开了密室。

    待到众人离去,胡是非转过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密室,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一甩长袖,也走了出去。

    密室的另一头连接着书房,一老一少正在这里候着,见到胡是非从密室出来,垂髫小儿立即迎了上来。

    “爹爹,下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见到孩子,胡是非脸上的表情不禁放松了下来,他摸着孩子的脑袋回问:“怎么这么问呢,瑞儿。”

    “我看爹爹不开心。”

    胡是非不禁笑出声,“哈哈哈,你看我现在开不开心?”

    瑞儿也笑了,“开心。”

    “瑞儿现在也很开心呢,答应爹爹,以后也要这样开心,比现在还开心。”

    “只要爹爹别再拿竹条揍瑞儿,瑞儿就开心。”

    听到这句话,胡是非本来想像以前一样笑着敲打瑞儿一下,可是不知怎的,笑容有些绷不住,眼泪在他的眼中转了一圈。

    胡是非把瑞儿抱了起来,让他的脸靠在在自己肩上,自己拍打着他的后背,说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打瑞儿了,爹爹保证,再也不会拿竹条打瑞儿了。”

    一旁的老人不忍再看,默默地转过了身。

    “咦爹爹,你说的是真的?瑞儿再也不用挨揍了吗?太好了,爹爹不揍瑞儿,瑞儿喜欢爹爹。”

    “再也不揍了,再也不揍了,瑞儿以后要乖乖的听话啊,不然爹爹就让林爷爷揍你。”说着话,胡是非已经忍不住偷偷地抹起了眼泪,还轻拍了一下瑞儿的屁股。

    “爹爹欺负人!爹爹骗人!林爷爷救我!不要帮爹爹揍我好不好。”

    瑞儿的小脚在下面对着胡是非一阵乱踢,惹得胡是非又是忍俊不禁。

    一旁的林老终于开口:“少爷只要听话,就不会挨揍。”

    “我不听话!我不要听话!林爷爷你和爹爹是一伙的!你们都欺负瑞儿!”

    这让胡是非和老林相视一笑,也让胡是非收起了和瑞儿继续玩闹的心思,轻出了一口气,郑重的看向老林。

    老林不言而喻,重重地点了下头。

    胡是非将瑞儿放了下来,蹲下来看着他说道:“来,瑞儿,今天晚上你就跟林爷爷走,去了林爷爷家好好玩玩,见识见识林爷爷以前住的地方,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记得回来讲给爹爹听。”

    “哥哥姐姐们不陪瑞儿去吗?”

    “哥哥姐姐们都有课业要做,没有时间配瑞儿去,所以瑞儿要记得给哥哥姐姐们带回来好玩的东西。”

    “哦。”瑞儿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应了。

    “好,现在想想还有什么没带的东西,有没有要带的玩具啊,还有爹爹之前给你的小蛤蟆,戴在身上吗?”胡是非说着翻了翻瑞儿的衣襟,扯出了挂在瑞儿颈上的一个吊坠,是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蟾蜍状玉佩,通体冷青色,晶莹剔透,栩栩如生,隐隐有着幽幽的寒气自其上散发出来。

    胡是非确认过后,就将其重新塞回了瑞儿的衣襟之下,又顺带认真的整理了一遍瑞儿的衣着。

    “爹爹,这个蛤蟆凉凉的,戴着真舒服,瑞儿喜欢它。”

    “嗯,那就好,听好了瑞儿,这个蛤蟆,永远都不要摘下来,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把它带在身上,也一定不要让别人看见,切记切记。”

    “嗯,瑞儿知道了,瑞儿一定不会摘下它的,也不会给别人看到,不过,林爷爷怎么办。”

    胡是非笑了笑,隔着衣服拍了拍吊坠的位置,“林爷爷没关系,除了林爷爷,谁都不行,明白了吗。”

    “嗯,瑞儿记住了。”

    “好,”胡是非站起身,看了一眼老林,眼中尽是不舍,“走吧,别让马车等急了,走吧。”

    “哦,爹爹,瑞儿还没见过娘呢,瑞儿能去见见娘吗?”

    胡是非又轻叹了口气,“娘今天有些累,已经睡了,瑞儿不要去打扰娘休息了,娘知道瑞儿要走,瑞儿不用担心娘了。”

    “哦……”瑞儿嘟了嘟嘴,转过身跑到了老林身边,“林爷爷,我们走吧。”

    “好好好,少爷我们走,”老林摸了摸瑞儿的头,抬头看了一眼胡是非,伸手作揖,“老爷,老林我,这就走了。”

    胡是非点了点头,轻声道:“走吧。”

    老林不再多言,提着一小包瑞儿整理的行装,转身领着瑞儿出门去了。

    出门前,瑞儿还不忘回身朝胡是非摆摆手,“爹爹再见。”

    胡是非挤了一个笑,目送着一老一小消失在门外的黑夜中。

    深院卧房中,胡是非的发妻,瑞儿的娘已经泣不成声。

    ……

    十年后,银山脚下,银山镇,有来客栈

    虽然作为银山派的附属城镇,这里本就人丁兴旺,江湖人士络绎不绝,不过近些时日到访的江湖人士突然变多了起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全都是背着刀剑挂着酒壶的,同样的,有酒有肉有床铺的客栈也塞满了这样的人。

    “你说这银山的弟子大婚,闹闹腾腾的来了这么多人,估计到时候连能瞧着人家的正脸的也没几个,来了有什么用啊。”

    “你不也是,来凑什么热闹。”

    “嘿,咱在银山派里有交好的兄弟,到时候准沾点好儿。”

    “得了吧,人家银山的弟子都是文人雅士,哪能跟你这满口粗气的憨熊有交情。”

    “嘿,文人雅士怎么了,文人雅士不是人啊,人家又不是那种眼珠子长头顶上的公子哥儿,我跟你们讲……”

    “唉唉,咱们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来点儿有料的,说说这次的正主行不。”

    “这个咱哪知道,这不就是来凑热闹的吗,咱只知道成亲的是银山长老的亲传弟子和他女儿,哪个长老,弟子叫啥,娘子啥样,通通不知。”

    “哈哈哈,那你还知道个啥。”

    “没了,不知,你们有知道啥的给咱讲讲。”

    整个大厅一片哄笑,虽然之前就已经很闹腾了。

    笑声渐熄,一个声音趁机蹦了出来。

    “据说,这个新郎官是十年前临州胡家胡是非之子。”

    大家一听似是有料,场面又静了一些,寻声看去,是一个十有五六的少年郎。

    少年察觉到众人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在下初入江湖,只听说了这些,据说十年前这胡家一日之间家破人亡,十年前的事,我怎能晓得。”

    “唉——”众人失望,将头转了回去。

    不过马上就有人接了话:

    “临州胡家,家主胡是非,当年在江湖上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看来在座的各位进入江湖的时间都不长啊。”

    众人再看,也是一位少年公子,风度翩翩,不知为何凑在这乌烟瘴气的客栈大堂,再一看,其腰间挂着一枚铜牌,阳刻了一个“风”字。

    众人恍然,有人出言问道:“这位可是折风楼的公子?”

    此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才,初涉江湖,只听闻人群聚集的客栈酒楼消息灵通,就来锻炼锻炼。”

    “公子既然是折风楼的人,那想必对这次新人的身世是了如指掌了,刚才公子谈到十年前的胡是非,不妨继续给我们这些闲散野人聊聊,听公子之言这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密辛,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吧。”

    这位公子似也正有此意,颔首一笑,站起了身,甩开了手中的折扇,踱起了步子来到了大堂中央。

    “各位赏脸了,那在下就从这胡家讲起。”

    众人一片叫好,场面颇有听书说书之意。

    “要说这胡家,就得说这胡是非,胡是非是胡家家主,也是他建立的胡家,可惜啊,还没开始发扬光大,就没了。”

    “那这胡家是怎么没的。”

    “急什么,别打岔,听人家慢慢说。”

    “胡是非当年在江湖上也是说一不二的强者,一身内力据说不弱于七山门派的掌门,一套自创的胡独掌称霸武林,不过自从他的名声在江湖上盛起之后,他行事就开始逐渐低调,似是明白树大招风之理,不想背负盛名,晚年的胡是非行善积德,也算是个大善人,最后却落了个不得善终。”

    “然这胡家又是怎么没的呢……各位可知‘人道鬼’?”

    有人应道:“苍天无道,人道鬼报?”

    众人哗然,这可是真真的大人物啊!

    “没错,那位自称‘替人行道’的‘人道鬼’,如果这位大人在座于此,可要多多海涵,小的无意冒犯。”

    众人又笑。

    “既然诸位都知道‘人道鬼’,那这‘人道鬼’和胡家的联系诸位大致也都有推断了,没错,‘人道鬼’出没,必是受人之托,替人报仇。”

    “那这是不是说,胡是非犯过祸事。”

    “当然,胡是非早年初入江湖时,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没大没小没分寸的莽人,自然很容易犯事,不过‘人道鬼’究竟是为何事而找上门,这里就不能讲了。”

    “为什么不能讲啊?!”

    “憨货,折风楼的人说不能讲,那就是牵扯到不得了的江湖密辛,你要是听了,出门就没命。”

    公子不以为意的笑笑,继续说:“胡家破灭那天,是胡是非五十大寿的日子,‘人道鬼’的行事风格大家应该都有了解,极其张扬跋扈,而且他总是会行事前数日就给杀害对象下书,表明会在何时何地取人性命,让人安排后事,胡是非事前想必也是收到了‘人道鬼’的消息,所以‘人道鬼’出现在他的寿宴现场时,胡是非已经是半认命的样子,放弃挣扎了。”

    “这‘人道鬼’的实力,属于江湖上最顶尖的那么一小撮,具体什么水平,少有人知晓,只晓得‘人道鬼’自现世以来,从未失手,绝大多数被害者都撑不过他一掌,十年前的胡是非已是退隐江湖多年,一身功力退步了大半,再加上年事已高,又或许对年少时犯下的过错心有悔恨,和‘人道鬼’象征性地对拼了几掌,就被打碎了心脉。”

    之前出过言的那位少年这时问了一句:“你刚说胡是非是在他五十大寿的寿宴上被杀的,那么参加寿宴的都有谁,何不出手相助。”

    公子笑着瞥了少年一眼,答道:“‘人道鬼’是武林公认的绝世高手,当时在场的虽然有各大门派和楼阁的代表,但没人有信心能救下胡是非,若是冲动出手,怕不是连自己的性命也要白搭进去,顺带还给自己的门派惹个麻烦,而且据说胡是非事先已经告知了赴宴的宾客自己将被‘人道鬼’取命,不希望牵扯到外人。”

    少年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

    “那这新郎官若是胡是非的后裔,又是如何成为了银山长老的亲传弟子,还娶了人家的闺女。”

    “这新郎官是胡是非的长子,名曰胡轩,要说这胡轩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还得说说胡是非当年事先安排的后事,这安排,至今仍有很多疑点,在下在这里只能讲讲最浅显认识了。”

    说到这里,公子将扇子一收,身形一转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坐好,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饮了下去。

    众人没有出声催促的,都在静静地等着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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