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完美世界
大概是夜里，或是凌晨，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乐心觉得头脑很清醒，身体似乎也有了气力，她明白，自己的时间到了，许多人在结束生命旅程的那一刻，病情会突然好转，精神大振，这就是回光返照。
她小心翼翼的摸下床，对她来说，白天和晚上已经没有区别。换好衣服，出了门，摸着墙下楼，走出医院，好心的保安看到了她，扶她来到路边，帮她拦了辆的士。
“小姐，你确定你自己可以吗？”保安有些质疑的搀她上车。
“我没事，谢谢关心。”
“小姐，去哪？”司机问。
“海边。”
“天还没亮就去海边，很冷哦。”
“虽然冷，但是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起来，海上的朝阳是最美的。”
“现在雾霾这么严重，哪里有什么朝阳可看，再说，小姐你……”司机看看她眼睛上的纱布，努努嘴，没有说下去。
凉凉的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她觉得很惬意，她喜欢风，因为吹着风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悲伤和烦恼统统被带走了。
来到海边，她赤脚走在沙滩上，听着脚下“沙沙”的声响和海浪的呜咽，回忆如潮，在她脑海中翻腾涌现。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什么，是虚无还是轮回？今生不记前生事，她所深爱的人，那些美好的记忆是否都会随着形体的逝去而消散？多年后，她会否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重遇纪风，那时的他会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吗？
她不想忘记，舍不得忘记，就算是个梦，她也想记着这个梦，但是，她没有主宰记忆的权利，也许上辈子她也曾深爱过一个人，她也曾拼了命想要记住他，可今生还是忘记了，就算擦身而过，最多也只是相视一笑。
如果真相如此，未免太过残忍，人生的终极谜底就要揭开，她既好奇又害怕。体内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令她难以支撑，她手捂胸口，仰起头，缓缓向前移步。
纪风，此刻的我终于可以说出那句话：我爱你，一生一世……
耳边隐隐的响起荆棘鸟的歌声，空灵飘渺、高亢幽远，像来自天堂的声音，与此同时，无尽的黑暗中隐约泛起了一点白光，那白光越来越大，不多时就照亮了整个世界，她看到了无比纯净的大海，晶莹的海水碧蓝清透，那涌动的蓝像要跃出来似得，没有一点杂质。
舒洋，舒洋你在吗？我就要到你的世界里去，你会来见我吗？
一艘白色的小船从海的尽头驶过来，有个人站在船头，静静的眺望着她。
她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在这片氤氲之中，她觉得一点也不孤单，好像睡在情人的怀抱当中，又好像走在回家的路上。
“乐心！……”船头上的人大声呼喊，她虽然听不真切，但她听得出，那是舒洋的声音！！
她的心因为激动而剧烈的颤抖，身体忽然变得好轻好轻，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奔跑肆意飞扬，她苍白的脸上洋溢着极致的喜悦。
“舒洋！”她大声回应，向他摆手，加快了步伐。
海水没过了她的腰际，濡湿了她洁白的衣裙和长发，舒洋的船在她面前停下，他向她伸出了手臂。
是他！那暖人心田的微笑、柔和俊朗的面庞、忧郁深邃的眸子……是他！他的周身弥散着独特的光芒，仿佛头戴桂冠的阿波罗，神圣唯美、遗世独立……
乐心痴痴的望着他，不敢相信，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她好怕自己握住的是一团虚空。
他微微用力，便将她拉上了小船，怜惜的看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和湿漉漉的头发。
“舒洋！真的是你吗？”她兴奋得无以复加，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那道深深的疤痕消失不见，“舒洋，我好想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泪水飞泻而下，那份日积月累的思念像火山内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她用尽力气紧紧拥住了他。
“我说过，我永远与你同在。”他微笑着轻抚她的后背。
很奇怪，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却听不到他的心跳，乐心疑惑的放开了他，向船下望，另一个自己浮在水面上，向远方飘去……
“我已经死了，对吗，舒洋？”
“你可以这样说，不过更贴切的，应该说你回来了。”他用手擦拭她的泪水。
“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人叫它天堂，有人叫它未之城，而我叫它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没有暴力、没有纷争、没有奸宄、充满爱和自由的世界？”
“没错。”
“你是来接我的？”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恭喜你，完成了人间的试炼。”
“我不明白……”
“还记得我临死时跟你说过的话吗？庄生梦蝶，生与死，只是两种存在状态，就像入梦和梦醒。肉身不过是灵魂在人间暂寄的居所，如同一间房子、一件衣服，不长久也不重要。人类社会充斥五浊，但命运的因果永远是公正的。很多人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只是人们狭隘的结论，人，眼触之界不足百年，并且健忘愚昧，不能参透生死间的玄妙，因为贪生，因为我执，而生妄念，一旦深陷红尘，反倒忘记了来到这世间受苦的目的。”
“你是说人生的意义就在于灵魂的试炼？”
舒洋微微点头，“如果不是我得遇机缘，提前通过试炼，脱离苦海，恐怕我也仍旧是这浩瀚红尘中一个茫然不知所谓的痴人。”
乐心听了他这番话，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身处轮回的人，就像是在圆形笼子中奔跑的松鼠，看似努力向前，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这真是个冰冷的真相。”
“真相虽然残酷，但上天并不是不给人机会，只是人需要顿悟的智慧，想让自己从梦中醒来首先要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为什么上天不告诉所有人这个真相？为什么不让人清醒的通过试炼？”
“为了通过试炼而通过试炼，就失去了试炼的意义。因为目的本身就是执念，为了一个执念而拼命让自己放下执念，这将是一个悖论。”
“也就是说那些天天向上帝祈祷让自己上天堂的，还有求神拜佛想要得道成仙的人最终都无法求得正果？”
“不错，他们的欲求越强烈，离成功就越遥远。怕下地狱而行善，怕来世变牲畜而积阴德，这样的行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无为之法，无心之得……我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很多事，心胸一下子开明了不少。”乐心沉眉凝思。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去看看我们的完美世界。”
一滴珠泪，坠落红尘，她难掩心中不舍。
“纪风做过许多错事，缘孽未除，还是应劫之人，终有一日，待他劫数圆满，自然会和你相见。”舒洋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思所想。
乐心幽叹一声，蓦然回首，俯视烟霭重重之中一如既往的人间。
婆娑世界，众生皆苦。
岁月轮转，爱乐飘飘。
她小心翼翼的摸下床，对她来说，白天和晚上已经没有区别。换好衣服，出了门，摸着墙下楼，走出医院，好心的保安看到了她，扶她来到路边，帮她拦了辆的士。
“小姐，你确定你自己可以吗？”保安有些质疑的搀她上车。
“我没事，谢谢关心。”
“小姐，去哪？”司机问。
“海边。”
“天还没亮就去海边，很冷哦。”
“虽然冷，但是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起来，海上的朝阳是最美的。”
“现在雾霾这么严重，哪里有什么朝阳可看，再说，小姐你……”司机看看她眼睛上的纱布，努努嘴，没有说下去。
凉凉的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她觉得很惬意，她喜欢风，因为吹着风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悲伤和烦恼统统被带走了。
来到海边，她赤脚走在沙滩上，听着脚下“沙沙”的声响和海浪的呜咽，回忆如潮，在她脑海中翻腾涌现。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什么，是虚无还是轮回？今生不记前生事，她所深爱的人，那些美好的记忆是否都会随着形体的逝去而消散？多年后，她会否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重遇纪风，那时的他会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吗？
她不想忘记，舍不得忘记，就算是个梦，她也想记着这个梦，但是，她没有主宰记忆的权利，也许上辈子她也曾深爱过一个人，她也曾拼了命想要记住他，可今生还是忘记了，就算擦身而过，最多也只是相视一笑。
如果真相如此，未免太过残忍，人生的终极谜底就要揭开，她既好奇又害怕。体内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令她难以支撑，她手捂胸口，仰起头，缓缓向前移步。
纪风，此刻的我终于可以说出那句话：我爱你，一生一世……
耳边隐隐的响起荆棘鸟的歌声，空灵飘渺、高亢幽远，像来自天堂的声音，与此同时，无尽的黑暗中隐约泛起了一点白光，那白光越来越大，不多时就照亮了整个世界，她看到了无比纯净的大海，晶莹的海水碧蓝清透，那涌动的蓝像要跃出来似得，没有一点杂质。
舒洋，舒洋你在吗？我就要到你的世界里去，你会来见我吗？
一艘白色的小船从海的尽头驶过来，有个人站在船头，静静的眺望着她。
她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在这片氤氲之中，她觉得一点也不孤单，好像睡在情人的怀抱当中，又好像走在回家的路上。
“乐心！……”船头上的人大声呼喊，她虽然听不真切，但她听得出，那是舒洋的声音！！
她的心因为激动而剧烈的颤抖，身体忽然变得好轻好轻，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奔跑肆意飞扬，她苍白的脸上洋溢着极致的喜悦。
“舒洋！”她大声回应，向他摆手，加快了步伐。
海水没过了她的腰际，濡湿了她洁白的衣裙和长发，舒洋的船在她面前停下，他向她伸出了手臂。
是他！那暖人心田的微笑、柔和俊朗的面庞、忧郁深邃的眸子……是他！他的周身弥散着独特的光芒，仿佛头戴桂冠的阿波罗，神圣唯美、遗世独立……
乐心痴痴的望着他，不敢相信，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她好怕自己握住的是一团虚空。
他微微用力，便将她拉上了小船，怜惜的看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和湿漉漉的头发。
“舒洋！真的是你吗？”她兴奋得无以复加，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那道深深的疤痕消失不见，“舒洋，我好想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泪水飞泻而下，那份日积月累的思念像火山内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她用尽力气紧紧拥住了他。
“我说过，我永远与你同在。”他微笑着轻抚她的后背。
很奇怪，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却听不到他的心跳，乐心疑惑的放开了他，向船下望，另一个自己浮在水面上，向远方飘去……
“我已经死了，对吗，舒洋？”
“你可以这样说，不过更贴切的，应该说你回来了。”他用手擦拭她的泪水。
“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人叫它天堂，有人叫它未之城，而我叫它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没有暴力、没有纷争、没有奸宄、充满爱和自由的世界？”
“没错。”
“你是来接我的？”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恭喜你，完成了人间的试炼。”
“我不明白……”
“还记得我临死时跟你说过的话吗？庄生梦蝶，生与死，只是两种存在状态，就像入梦和梦醒。肉身不过是灵魂在人间暂寄的居所，如同一间房子、一件衣服，不长久也不重要。人类社会充斥五浊，但命运的因果永远是公正的。很多人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只是人们狭隘的结论，人，眼触之界不足百年，并且健忘愚昧，不能参透生死间的玄妙，因为贪生，因为我执，而生妄念，一旦深陷红尘，反倒忘记了来到这世间受苦的目的。”
“你是说人生的意义就在于灵魂的试炼？”
舒洋微微点头，“如果不是我得遇机缘，提前通过试炼，脱离苦海，恐怕我也仍旧是这浩瀚红尘中一个茫然不知所谓的痴人。”
乐心听了他这番话，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身处轮回的人，就像是在圆形笼子中奔跑的松鼠，看似努力向前，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这真是个冰冷的真相。”
“真相虽然残酷，但上天并不是不给人机会，只是人需要顿悟的智慧，想让自己从梦中醒来首先要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为什么上天不告诉所有人这个真相？为什么不让人清醒的通过试炼？”
“为了通过试炼而通过试炼，就失去了试炼的意义。因为目的本身就是执念，为了一个执念而拼命让自己放下执念，这将是一个悖论。”
“也就是说那些天天向上帝祈祷让自己上天堂的，还有求神拜佛想要得道成仙的人最终都无法求得正果？”
“不错，他们的欲求越强烈，离成功就越遥远。怕下地狱而行善，怕来世变牲畜而积阴德，这样的行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无为之法，无心之得……我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很多事，心胸一下子开明了不少。”乐心沉眉凝思。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去看看我们的完美世界。”
一滴珠泪，坠落红尘，她难掩心中不舍。
“纪风做过许多错事，缘孽未除，还是应劫之人，终有一日，待他劫数圆满，自然会和你相见。”舒洋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思所想。
乐心幽叹一声，蓦然回首，俯视烟霭重重之中一如既往的人间。
婆娑世界，众生皆苦。
岁月轮转，爱乐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