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杀人未必见血
sun jun 21 12:00:00 cst 2015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梅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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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色彩斑斓，城市的另一面开始展现。
令纪风欣慰的是乐心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随他来到了城市最繁华的地方。
也许这才是约会的开始，他心里一阵暗喜。
小摊贩们张罗起自己的小买卖，刚刚下班的白领们成群结队的寻找丰富的夜生活，情侣、夫妻、老老少少都纷纷涌现在这看不见星空的闹市里。
他和她并肩走着，虽然她现在是以自己女友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可是她脸上过分的沉静甚至是伤感却让他丝毫没有正在恋爱的感觉。
混乱中，他捉住了她的手，她微微轻颤了一下，并未拒绝。
他的手透着霸道的力量和灼热的温情，和舒洋冰凉的手指是那样的不同。
好吧，就紧握着这只手吧，明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虚无的过去。
“城管来啦！！”一声沉闷嘶哑的呼喊在喧闹的车水马龙中并不明显，却让所有警醒得像鸟儿似的商贩们紧张不已。他们用令人诧异的速度收拾着刚刚布置好的摊位，然后疯狂闪跑。
“哈哈！这些人速度有够快的！”纪风看到他们惊恐的样子，哈哈大笑。
乐心却笑不起来，“要不是迫于生计，谁愿意如此狼狈的被人驱赶呢？”
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手脚缓慢了些，他们拼尽全力踩着破旧三轮车的踏板，却还是被快速赶来的城管追到。光荣的执法者没收了他们的三轮车，还有车上的布匹及老太太缝制的几个老虎枕和鞋垫。
老头抱住了其中一个城管的腿，痛哭流涕，希望他们手下留情。可是依法办事是他们的原则，为了维护城市的和谐，他们的脸上只有清醒而高昂的正义姿态，没有人性的怜悯和动容。
老太太拉着三轮车的手被城管掰开，他大喝着：“你们这些人，屡教不改！像老鼠一样顽强！知不知道这是影响市容市貌！没收了给你们点儿教训！”
老两口眼睁睁看着三轮车在城管汽车的顶上晃晃悠悠，越来越远，泪水如瀑布般在脸上褶皱的山楞上流淌。
忽然，老太太晕厥了过去，老头扶着她，无力的向周围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有些人撇着嘴快速躲开，有些人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当弄清楚怎么回事后立刻面无表情的离去。
乐心挣脱开纪风的手，跑了过去。
那一刻，纪风唯一的约会幻想也破灭了。
在把老人送往医院的途中，老太太醒了过来，听说要去医院，老太太立刻急了，“去什么医院啊，死不了人的事儿！”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停车吧，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了。”
“真的不要紧吗？”乐心看着老太太苍白的脸，铁青的唇，很是疑惑。
“要紧又能咋地，老不死的东西，唉……”老太太自嘲。
“那送你们回家吧。”纪风不耐烦的说。
“不，不用了，在这里把我们放下就行了。”老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这周围没有公交站，还是送你们回家吧，不麻烦的。对吧，纪风？”
纪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唉！”老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是乐心听到过最绝望、最悲伤的哀叹。
“没有家喽，早就没有家喽！”
“什么？”
“有个三轮车夜里还能勉强对付，这以后……”
“你们……你们睡在三轮车里？”
“嗯。”
纪风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他无法想象把三轮车当成家是怎样的生活状态。
老头的肚子“咕咕”直叫，乐心赶忙叫纪风开车去餐厅。
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这让他们非常感激，渐渐打开了封闭已久的话匣子。
人的一生，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可以很幸福也可以很坎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在听者耳中是暂时的悲喜，而在当事人的心里却是永远无法抚平的记忆。
三年前他们唯一的儿子为了挽救落水者贡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儿媳带着孩子改嫁他人，他们本来是可以留下孙子的，但是他们觉得那样只会给孩子带来悲惨的命运，于是，他们放弃了。
前年，他们居住的老屋被房地产开发商强拆，在得到一笔象征性的补偿金后他们便开始了四处流浪的日子。他们买了一辆旧三轮，平时骑出去卖卖货，晚上就蜷缩在三轮里靠着墙熬过凄冷的长夜。
春来秋往，寒暑交替，人们可以想象到他们的艰辛，却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体会那时时刻刻、无边无际在心中蔓延的绝望和痛苦。
三轮车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而现在那辆承载着两个老人生命的三轮车正躺在某个肮脏的角落，被当成垃圾丢弃在那里。
“对不起。”纪风忽然对两位老人说。
老人愣了，乐心也愣了。
“这些钱你们先拿去用吧，租间像样的房子。”纪风将钱包里剩下的现金全部递给他们。
“不可以！”老头推开了面前的现金，“无功不受禄，我们不能随便拿你们的钱，年轻人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一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
“这是你们该得的，拿着。”纪风取出一张名片，递在他们手里，“今天没有带支票，很抱歉。名片上有我电话，你们可以告诉我银行账户，我随时打钱给你们，让你们好好安享晚年。”他坚定的把钱塞在老人手里。
奇怪，纪风怎么忽然变成了大善人？难道今天的经历使他改变了么？也太快了吧。
在老两口含着泪水的微笑里，他们离开了。
车窗外，两位老人感激的望着他们，不断的摆手，像目送着拯救世界的神，黯淡的目光里重生出一线光明。
离开之前的一刻，老头偷偷告诉乐心，老太太已经被查出绝症，随时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但她并不知道。她活在丈夫给她建造的希望里，等待着人生的奇迹和转折。
纪风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的老两口，摇摆的手、苦难的容颜、感激的目光，牢牢刻进他冷酷的心里。
他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没想到当初一个普通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会造成这样的悲剧，他不过是在几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原来，一个签名也可以是悲剧的缔造者。一向自认知性优雅的斯文人，也不过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短暂的一天，竟仿佛到过几个世界。纪风觉得内心有些混乱，他把车开到滨海公路边，想出去吹吹凉爽的海风。
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和乐心坐在路边，很久没有讲话。
风像温柔的手，赶走了心中起伏的情绪，头有些沉，他歪在乐心肩膀，似梦似醒。
一切都快结束了。她微笑着看他，那张高傲的脸、那张冷漠的脸、那张无赖的脸、那张愤怒的脸、那张落寞的脸，现在却像孩子的面孔。
不远处传出微弱而欢快的**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月光的阴影里享受着爱的激情。
纪风昂起头，用暧昧的目光注视着乐心的眸子。
“我们现在应该做约会该做的事了吧。”
他闭上眼想吻她，她却快速站起了身。
“我……我要回去了。”她打开车门。
“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回去。”他一把关上车门，紧紧抱住了她。
火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衣衫，让她慌乱得不知所措。不可以再纵容他了！已经妥协到了极限！可是，为什么那么留恋这样的拥抱？为什么内心会出现另外一个声音？理智些吧，韩乐心！
她挣脱开，在他失望的神情中坐进车里。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梅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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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色彩斑斓，城市的另一面开始展现。
令纪风欣慰的是乐心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随他来到了城市最繁华的地方。
也许这才是约会的开始，他心里一阵暗喜。
小摊贩们张罗起自己的小买卖，刚刚下班的白领们成群结队的寻找丰富的夜生活，情侣、夫妻、老老少少都纷纷涌现在这看不见星空的闹市里。
他和她并肩走着，虽然她现在是以自己女友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可是她脸上过分的沉静甚至是伤感却让他丝毫没有正在恋爱的感觉。
混乱中，他捉住了她的手，她微微轻颤了一下，并未拒绝。
他的手透着霸道的力量和灼热的温情，和舒洋冰凉的手指是那样的不同。
好吧，就紧握着这只手吧，明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虚无的过去。
“城管来啦！！”一声沉闷嘶哑的呼喊在喧闹的车水马龙中并不明显，却让所有警醒得像鸟儿似的商贩们紧张不已。他们用令人诧异的速度收拾着刚刚布置好的摊位，然后疯狂闪跑。
“哈哈！这些人速度有够快的！”纪风看到他们惊恐的样子，哈哈大笑。
乐心却笑不起来，“要不是迫于生计，谁愿意如此狼狈的被人驱赶呢？”
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手脚缓慢了些，他们拼尽全力踩着破旧三轮车的踏板，却还是被快速赶来的城管追到。光荣的执法者没收了他们的三轮车，还有车上的布匹及老太太缝制的几个老虎枕和鞋垫。
老头抱住了其中一个城管的腿，痛哭流涕，希望他们手下留情。可是依法办事是他们的原则，为了维护城市的和谐，他们的脸上只有清醒而高昂的正义姿态，没有人性的怜悯和动容。
老太太拉着三轮车的手被城管掰开，他大喝着：“你们这些人，屡教不改！像老鼠一样顽强！知不知道这是影响市容市貌！没收了给你们点儿教训！”
老两口眼睁睁看着三轮车在城管汽车的顶上晃晃悠悠，越来越远，泪水如瀑布般在脸上褶皱的山楞上流淌。
忽然，老太太晕厥了过去，老头扶着她，无力的向周围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有些人撇着嘴快速躲开，有些人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当弄清楚怎么回事后立刻面无表情的离去。
乐心挣脱开纪风的手，跑了过去。
那一刻，纪风唯一的约会幻想也破灭了。
在把老人送往医院的途中，老太太醒了过来，听说要去医院，老太太立刻急了，“去什么医院啊，死不了人的事儿！”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停车吧，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了。”
“真的不要紧吗？”乐心看着老太太苍白的脸，铁青的唇，很是疑惑。
“要紧又能咋地，老不死的东西，唉……”老太太自嘲。
“那送你们回家吧。”纪风不耐烦的说。
“不，不用了，在这里把我们放下就行了。”老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这周围没有公交站，还是送你们回家吧，不麻烦的。对吧，纪风？”
纪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唉！”老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是乐心听到过最绝望、最悲伤的哀叹。
“没有家喽，早就没有家喽！”
“什么？”
“有个三轮车夜里还能勉强对付，这以后……”
“你们……你们睡在三轮车里？”
“嗯。”
纪风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他无法想象把三轮车当成家是怎样的生活状态。
老头的肚子“咕咕”直叫，乐心赶忙叫纪风开车去餐厅。
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这让他们非常感激，渐渐打开了封闭已久的话匣子。
人的一生，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可以很幸福也可以很坎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在听者耳中是暂时的悲喜，而在当事人的心里却是永远无法抚平的记忆。
三年前他们唯一的儿子为了挽救落水者贡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儿媳带着孩子改嫁他人，他们本来是可以留下孙子的，但是他们觉得那样只会给孩子带来悲惨的命运，于是，他们放弃了。
前年，他们居住的老屋被房地产开发商强拆，在得到一笔象征性的补偿金后他们便开始了四处流浪的日子。他们买了一辆旧三轮，平时骑出去卖卖货，晚上就蜷缩在三轮里靠着墙熬过凄冷的长夜。
春来秋往，寒暑交替，人们可以想象到他们的艰辛，却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体会那时时刻刻、无边无际在心中蔓延的绝望和痛苦。
三轮车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而现在那辆承载着两个老人生命的三轮车正躺在某个肮脏的角落，被当成垃圾丢弃在那里。
“对不起。”纪风忽然对两位老人说。
老人愣了，乐心也愣了。
“这些钱你们先拿去用吧，租间像样的房子。”纪风将钱包里剩下的现金全部递给他们。
“不可以！”老头推开了面前的现金，“无功不受禄，我们不能随便拿你们的钱，年轻人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一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
“这是你们该得的，拿着。”纪风取出一张名片，递在他们手里，“今天没有带支票，很抱歉。名片上有我电话，你们可以告诉我银行账户，我随时打钱给你们，让你们好好安享晚年。”他坚定的把钱塞在老人手里。
奇怪，纪风怎么忽然变成了大善人？难道今天的经历使他改变了么？也太快了吧。
在老两口含着泪水的微笑里，他们离开了。
车窗外，两位老人感激的望着他们，不断的摆手，像目送着拯救世界的神，黯淡的目光里重生出一线光明。
离开之前的一刻，老头偷偷告诉乐心，老太太已经被查出绝症，随时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但她并不知道。她活在丈夫给她建造的希望里，等待着人生的奇迹和转折。
纪风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的老两口，摇摆的手、苦难的容颜、感激的目光，牢牢刻进他冷酷的心里。
他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没想到当初一个普通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会造成这样的悲剧，他不过是在几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原来，一个签名也可以是悲剧的缔造者。一向自认知性优雅的斯文人，也不过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短暂的一天，竟仿佛到过几个世界。纪风觉得内心有些混乱，他把车开到滨海公路边，想出去吹吹凉爽的海风。
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和乐心坐在路边，很久没有讲话。
风像温柔的手，赶走了心中起伏的情绪，头有些沉，他歪在乐心肩膀，似梦似醒。
一切都快结束了。她微笑着看他，那张高傲的脸、那张冷漠的脸、那张无赖的脸、那张愤怒的脸、那张落寞的脸，现在却像孩子的面孔。
不远处传出微弱而欢快的**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月光的阴影里享受着爱的激情。
纪风昂起头，用暧昧的目光注视着乐心的眸子。
“我们现在应该做约会该做的事了吧。”
他闭上眼想吻她，她却快速站起了身。
“我……我要回去了。”她打开车门。
“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回去。”他一把关上车门，紧紧抱住了她。
火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衣衫，让她慌乱得不知所措。不可以再纵容他了！已经妥协到了极限！可是，为什么那么留恋这样的拥抱？为什么内心会出现另外一个声音？理智些吧，韩乐心！
她挣脱开，在他失望的神情中坐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