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雪寒
字体: 16 + -

第五十七章 姜庆

    中年捕头抬了抬手,挡住了身后众人后,目光落在了前方拦路之人身上。

    “洛捕头?”看清来人后,中年捕头出声道,语气有些疑惑,“何故拦路?”

    洛阳也趁此机会,打量着为首的中年男子,同时在心中回想着关于对方的信息。

    姜庆,扬州城县衙捕头,也是衙门中为数不多的四境武者之一。

    当然,按照叁柒的说法,能在衙门会议上,私底下喊赵巡绰号的人,自然和赵衙头不太对付。

    只不过这一点目前来看,并不重要。

    “姜捕头。”洛阳也学着对方拱了拱手,“小弟有一事相商,能否借一步说话。”

    “哦?”姜庆闻言,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人,略微思索后,“好。”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走了数十丈后,姜庆停下了脚步,看着洛阳的头顶道,“什么事,说吧。”

    洛阳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抬头,看着姜庆的下巴,“我手下的捕快被人抓了,想请姜大哥帮帮忙。”

    洛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然后静静地看着对方。

    姜庆愣了愣,然后笑了,“洛阳,你莫不是在说笑吧,你刚刚告诉我,咱们扬州衙门里的捕快被人抓了?”

    “这大唐向来只有捕快抓人,哪有别人抓捕快的道理。”

    其中的嘲笑意味十足,洛阳自然听的出。

    “我说真的。”洛阳绷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

    只是少年肉肉的脸蛋配合上这么一副表情,让人看见了,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夜晚的街道上,大眼瞪小眼,姜庆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严肃,“你不是在开玩笑?”

    洛阳郑重点头,“老姜,我是在用捕头的身份和你谈话。”

    好吧,就这么一会,称呼已经换了三个。

    姜庆张了张嘴,然后合上,再伸出手,又收了回去。

    最后挠了挠头,“啥情况?”

    “谁被抓了?”

    “谁这么大胆子对捕快出手?”

    一连三问。

    “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洛阳有些苦恼地握紧了手中的灯笼,“被抓的是蔡宁。”

    “嗯。”对于那个叫蔡宁的捕快,姜庆还是有些印象的,虽然那并不是什么好印象。

    “动手的人是西湖边上的张龟公。”

    “哦,我认识。”姜庆下意识地回复了一声。

    “……”

    “对,就是那个。”

    “嗯?”姜庆睁大了眼,低头看着洛阳高抬的脸,诧异道,“龟张?”

    “……”洛阳对上了姜庆的视线,歪着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如果你说的龟张和我说的张龟公是同一个人的话……”

    停顿片刻,少年的眼中满是坚定,“那就是他了。”

    “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张二爷恶狠狠地看着剧烈挣扎的蔡宁,“还真以为你是个畜生,没想到你都是装的。”

    “挺能装啊,继续啊,一会把你老娘抓来看你怎么装。”

    张二爷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次次的侮辱。

    “二爷,我已经把洛捕头的住处告诉您了,求求您,放过我娘。”蔡宁双目怒瞪,眼中满是哀求,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势,如同野兽般嘶吼着,“您答应过我的,只要告诉您了,就放我的,这样,只要别动我娘,我咋样都成。”

    没有理会身后发疯般挣扎的蔡宁,张二爷径直走出了地牢。

    踩着石板铺成的地道,钻出了茂密的竹林,张二爷看到了那顶斗笠。

    阴沉的脸上瞬间挂上了谄媚的笑容。

    小跑着上前,嘴中唤道,“大人,多亏了您提点,不然小的还真让那小兔崽子给骗过去了,我派出去的人差不多该回来了,您要不要先进屋……”

    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粗暴地打断了。

    “离我远点。”戴着斗笠的男子头也没回,背负着双手,看着那一轮挂在树梢的满月。

    “是,是。”张二爷也不恼,在斗笠男子数丈外站定。

    只是看向斗笠男的眼中,有着怎么也无法掩藏的恶毒,但只一瞬间,便恢复正常。

    不是张二爷胆子小,实在是对方一身实力委实太过惊人。

    自己属下养的那群人在九曲池,在西湖那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可在这位面前,那真是完全不够看。

    张二爷不知道这位神秘刀客有多强,但他知道这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这就够了。

    对于张二爷的态度,斗笠男还算满意,回过身,嫌弃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迹,皱着眉头问道,“我派你去查的人,查的怎么样了。”

    “这……”张二爷有些为难的低下头颅,“大人,您确定那人现在已经到扬州了吗。”

    没能等到对方的回答,张二爷便看到了斗笠男子腰畔轻轻震动的刀鞘,长刀不断撞击着刀鞘内壁,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人饶命。”大惊之下,张二爷四肢着地,就这么跪了下去,语带哭腔,哆嗦着喊道,“小人,小人无意冒犯,求,求大人,大人饶命啊。”

    说罢将枯朽的脸皮紧紧的按在泥土里。

    张二爷见过那柄刀。

    上一次,斗笠男腰间刀鞘无风自动的时候,跟了自己多年的一名三境武者的脑袋就脱离了他的脖子。

    光滑的断口处,滚烫的热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然后溅了张二爷一脸。

    而对方自始至终,也只是站在那里,未曾挪动分毫。

    张二爷真的是被吓破了胆,好好的人,怎么头说飞就飞了?

    斗笠男没有看地上的张二爷,挂在腰边的刀再度恢复了平静。

    “我只说一次,我要的是狗,如果你做不到,就不用做了。”沙哑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狗只需要听话就好,不用思考,不能质疑,若是做不到,那就不是狗了,那么斗笠男便不再需要他了。

    张二爷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埋的更深了。

    “起来。”斗笠男并不需要他的忠诚,他知道张龟公对自己也不会有丝毫忠诚可言,只要对方害怕他,替他做事便足够了。

    心甘情愿?那又有什么意思。

    “是。”张二爷闻言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麻利的都不像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

    “小的派人在九曲池上日夜盯梢,按大人所说的特征,倒也有那么几人相似,可手下跟着他们去往他们的住处,最后发现他们无一不是扬州本地人。”

    确实,身材高大,四十岁左右,这样的特征放在扬州城里一抓一大把。

    至于气质非凡这一点……

    张二爷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一群没读过书的江湖人,你问他们气质非凡是什么?

    就是看上去就很欠揍的那种?好吧,这确实有些为难人了。

    所以张二爷的行动就很直接,抓了几个书生,让他们指着往来行人,告诉那群大老粗,哪个人气质非凡。

    即便如此,也没找到那个人。

    实在是这种特征,其实算不得特征。

    见着对方没有反应,张二爷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试探着问道,“大人,不知您要找的那个人,还有别的什么特点,小的也好吩咐下去……”

    斗笠上,那双冰冷的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尴尬神色流过。

    其他的?其他的我也想知道啊!我要知道我还找你们?

    当然,这些话不适合往外说。

    清了清嗓子,斗笠男子继续压着嗓子冷声道,“你继续派人盯着,他会出现的。”

    “是。”张二爷弯腰应道。

    没有回复,也没有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二爷觉得自己这一身老骨头已经坚持不住了。

    于是,悄悄抬头,前方哪里还有斗笠男子的身影。

    张二爷这才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活动着身子,四下打量着。

    直到确定对方已经走远了。

    “呸。”老人又瞬间变回了那名在西湖边上吃茶风云的张二爷。

    “装什么大尾巴狼,小心回头衙门把你给抓去砍头。”张二爷恶狠狠地咒骂道。

    然后张二爷想到了自己脚下的地牢中,那名捕快。

    此时冷风一吹,张二爷冷静了许多。

    自己怎么就敢对衙门捕快出手呢?

    这,这……

    衙门惹不得啊。

    身边没有了那名恐怖的刀客,张二爷突然后怕起来。

    站在院子中央,安静地思考了许久,张二爷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都做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内心又再度被愤怒所充斥。

    是你们逼我的。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赚各的钱,你一名小捕头非要来自己头上踩一脚。

    踩了就算了,还抢走了自己的银票,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做错,是对方先犯规的。”收起了心中的担忧,张二爷越发坚定了内心的仇恨。

    “大不了鱼死网破,没了银子,老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张二爷已经很老了,不会再有几十年供他收敛钱财了。

    那是他的养老钱,是他的棺材本,抢他的钱,就是和他作对。

    “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张二爷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着。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终于,张二爷呆不住了,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竹林深处,扭身出了后院。

    张二爷穿过幽静的走道,来到了前厅。

    “人还没回来?”

    “还没有。”一旁地老管家低声道,“想来要不了多久了。”

    “已经一个时辰了。”张二爷一屁股坐在了前厅那把太师椅上。

    年轻的婢女赶忙上前替他斟了一杯热茶。

    “怎么回事?”张二爷看了一眼婢女问道。

    小婢女拿着茶壶的小手微微一抖,连忙回话,“夫人,夫人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所以,所以让奴婢来伺候老爷。”

    所谓偶感风寒,不过是借口,张二爷今日那一顿揍,年轻的小妾又如何承受的起?

    只是碍于张二爷的威风,婢女不敢那么说罢了。

    “没用的东西。”张二爷冷哼一声,端起了手边的热茶。

    浅饮一口后,将茶杯放回桌上,看了眼姿色上佳的婢女,伸出手,攀上了婢女的脸颊。

    “老爷。”慌乱的小婢女瞬间红了眼,哆嗦着身子,却又不敢后退。

    “既然夫人身体不适,那今晚你来伺候我吧。”

    “我……老爷……我。”小婢女那张精致的脸蛋瞬间惨白一片。

    “怎么,不愿意?”张二爷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掐住了小婢女的脸蛋,眼神凶恶的凑了上去。

    “不,我,我……”

    “老爷。”一旁的老管家亲声唤了一声。

    “怎么?”张二爷扭头不满道,右手依旧掐着婢女的脸蛋。

    “老爷您交代的事……”老管家迟疑地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婢女,欲言又止。

    张二爷收回手,相比那件事,眼前这个不开眼的小丫头也就不重要了,冷冷的说道,“你下去吧。”

    “是,老爷。”如蒙大赦的小婢女连忙点了点头,顾不得擦去脸颊上的泪花,感激的看了一眼老管家,而后生怕张二爷反悔,弯着腰,低着头,倒退着出了前厅。

    张二爷撩起下摆,翘着腿,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上的泪水后,看着老管家,好整以暇地问道,“说吧,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按老爷的吩咐,老奴入夜之后,已经将少爷送了出去,现在已经安置妥当了。”

    “东西都给少爷备好了吧,虽然只是躲躲风头,不过必须准备充分。”张二爷眼中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温暖。

    “是的,财物也送过去了。”老管家恭敬道。

    “嗯,那就好。”张二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后,悠悠道,“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能为老爷办事,是老奴的荣幸。”老管家依旧是那一副平淡的语气。

    “你也跟了我十来年了,没人的时候放松些,不用这么拘谨。”张二爷的语气有些唏嘘,不过一转眼,自己已经满头花白了。

    “是,老爷。”老管家应了一声。

    张二爷笑了笑,也不再纠正对方的态度,那就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