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错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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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古来利与名,俱在洛阳城。苏霖在来路上衣襟沾上了雨花,天凉的手脚冰冷,潮湿的风把雨点吹的倾斜,顺着领口钻进衣服里,带来寒意。

    进城转角就有家小铺,幌子早被打湿了,深色的绣着一个“酒”字。撩帘进去,一眼能瞧见小店不大,店主人坐炉子边烤火。

    苏霖张口要了酒,“坐壶骑驴酒,越热越好。”

    看那店家回过身眼皮子都没抬,打酒桶里捞了一壶坐到炉子上,听得他悠悠絮叨,“慢着呐,雨落不起风,火不旺,您坐下慢慢等,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停”。

    苏霖挨着炉子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把斗笠摘下来,立在桌边,冲烧的火红的炉子伸手取暖。

    绵绵梅雨不绝,细细碎碎落得人困马乏,倦的名动京城得牡丹都被雨水打弯骨朵。

    “骑驴来的远啊,客人打哪儿边来?”店家倒是很好客,想这店里只有炉里柴火劈里啪啦,一只病狗衰老羸弱,趴在炉子边上打盹,屋角有铺小炕,躺了个醉鬼鼾声如雷,他也没得别人可攀谈。

    苏霖并不想与他实言,信口胡诌,“嗐,北面,远得很。”

    “是嘛,北面我不熟,听着不太平,抓壮汉打仗,可饥荒呢,瞧您这衣裳有模有样,壮得很,模样也俊,不像饥荒里出来的人。”苏霖也不与他争,“家父颇有些。”店家拍手大笑,“嗐,那是敢情好呀。”苏霖哭笑不得,“主人家可听得近日要有个集会?”

    店家男人脸上现出一抹讶异,随后摆手,“去不得,去不得,达官显贵威望家的公子们和江湖鱼龙混杂,要丢掉命的。”他摆出一个手势,然后压低声音说,“他们之间不干不净的,集会只是幌子罢,名头出尽要了命的,可要不得。”

    苏霖眉头稍蹙,“竟有这事?”那男人抿了抿嘴,“谁说不是,三年一度,咱一个小买卖家以前也不晓得这其中弯弯绕绕,谁知道呢”,他重复了一遍,“谁知道呢,三年前对门是家客栈,老头子老来得子,小儿子刚足十七,画的一手好画啊,可好个男娃,清俊着呢。”他抓勺柄在桶里捞一勺,也不热,就喝下了,“说要去参个热闹,闹好了有个名头街坊邻里也有面子。后来也不知得罪了谁了,穿好吃好了几天,咱们都以为这是才俊有处施展,发达了,后来再没见着人回来。”

    酒香在炉子上溢出来,飘着越来越浓,男人把着壶把儿提起来,拎着撂在苏霖桌子上,“您酒”

    苏霖就着热乎劲倒了一杯咂么,烤半天炉子了,身上寒意褪了,热酒下肚,四肢百骇复苏。“后来呢,后来怎了。”苏霖对着又坐回去的男人问,“都没了。”男人往炉子里头加了几块劈柴,“洛阳里天天得没几个人吧,哪有人寻思这个。他老子去寻过几次,让人打发回来,说忙,拿回来不少金银物件。后来有天乐呵呵说儿子接他去享福了,老头子也不知道哪去了,再没见过。”

    “可还记得他常同谁出入?”苏霖觉得有趣,本以为就是个喝酒作混诗,较量武艺互相攀亲结故的漏洞百出的聚会罢了,没想到这其中龌龊还不少。“记不清了,好像有个人模人样,常来请他的年轻公子,姓邹,邹明旭,有这么个人,后来也见过两次,好像认识很多世家公子,常常一起出游。”他又叹息,“远远看着是,也不敢问,也不敢对着瞅,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苏霖自斟自酌,酒杯很朴素,木的,“这骑驴很是纯烈啊,你家有好酒。”掌柜家听这话笑了,“那是那是,滴水未掺。”却是很憨厚的人,做生意很本分。酣睡的醉鬼一个险梦翻身惊醒,哼哧哼哧爬起来,在腰间摸出银两撂到桌上,也不撑伞,伸个懒腰走进雨里。

    近暮,天色越来越暗,好客的主人进里屋抱出来一条干净的被,“您将就在这扫扫睡?咱夜里不息炉子,炕也暖和。”店主人犹犹豫豫又接了一句,“那劳什子集会,咱就说一嘴,您要是不稀罕还是不去的好。咱看您这高洁的人儿,不是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不必要,去那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这回答模棱两可,男人摇摇头把店门闭了,留了蜡在炕稍,进屋各自休息,也不打扰。

    暖武热炕,正中苏霖下怀,苏霖坐了一盆热水,草草洗了奔波一路的脚,脱了外衫裹上被睡下,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霖就醒了,店里静的无声,人还都没醒呢。苏霖把银子放到桌上,拿上自己的包裹推门出去了。

    一夜雨洗,天略放晴,地上还湿着,深深浅浅水洼,苏霖向城中走,越走越有人烟气儿了,路两旁做小买卖的都陆续开张,男人们打着哈气忙活,苏霖买了五个刚出锅的肉包子,皮薄馅足,油水直往下滴,下肚很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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