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境
混蛮境，相敦城，太仓殿。洪苍激动得老泪纵横，为了这一刻，他足足等了许多年。许多年来，他一直盼望着孙子洪颉能幡然悔悟，从醉生梦死的生活中走出来，做回从前的自己。
一向意气奋发的洪颉，自从人族游历回来后，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整天沉缅于声色犬马之中，意志消沉。
人族世界真是个惰落的世界！洪苍本来对依附于神族的人族就缺少好感，洪颉的经历，更让他打心里瞧不起人族。人族卑微可怜，又狡猾自私。
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想这个无趣的问题。高高的台阶下，令落西恭敬而立，等着他做出决断。
令落西是洪苍麾下的一名智勇双全的骁将，跟随他南征北战三百余年，立下了汗马功劳，与平东王完颜令，平西王铁木凡、平南王冷萧云、平北王罗西克里和镇中王赖布，并称混蛮帝国的六大开国功臣。
混蛮境西面与沌荒境接壤，无论是军事地位还是贸易地位，都极其重要。混蛮境西边最富裕的一域，叫栖云域，是令落西的故乡。当年论功行赏的时候，洪苍有意让令落西出任平西王，却被他婉拒。五百年来，令落西忠心耿耿地侍奉在洪苍左右，深得洪苍胜任，一步步登上了首辅大臣之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洪苍把洪颉派人送过来的求见信往桌子上一丢，故作气愤地说：“想见就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洪颉这小子无法无天，当年就因为自己批评了他几句，竟然拂袖离开太仓殿，害得洪苍在众部下面前很没面子。作为一境之尊，从来没有谁敢在洪苍面前如此放肆。
“吾尊英明，洪颉年少气盛，是该杀杀他的威风。”令落西突然话锋一转，问：“晾他三天怎么样？”
“三天太多了吧，一天，一天就够了！”一边的洪品基提议道。
“你俩这是唱哪出戏呢？三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洪苍板着脸说。
“吾尊英明！”令落西和洪品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附和。
帝尊的心思，他俩再清楚不过，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心里却恨不得马上见到孙子洪颉。
“三天后，你去迷陆庄园走一趟，我在寝宫等他。”洪苍对令落西说。
令落西当过洪颉的老师，由他出面相邀，足见洪苍的重视程度。
看着令落西危颤颤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洪苍有些伤感，轻声叹息：“老了，我们都老了！”说完，起身朝寝宫行去。
“吾尊万岁，吾尊永远年轻！”说话的是亦步亦趋跟在洪仓身后的洪品基。
洪品基是洪家族人，老成持重，通达事理，颇懂人心。
洪苍国字脸，浓眉大眼，长髯飘飘，精神搂擞，虽说年过九百，却丝毫看不出衰老的迹象。魔族的寿元比人族要长许多，并且随着修为的提高，寿元也同步增长，据说修炼到魔帝境界，便可与日月同辉，与天地比寿。洪仓已修到魔尊之境，距魔帝仅一步之遥。数百年来，他的颜容几无改变，在外人看来，已近不死之身。
相比之下，子侄辈的洪品基却要老得多，面容枯槁，身体佝偻。
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修道的终级目标都是一样，那就是永生。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能真正能做到永生的却如凤毛麟角，几乎仅限于传说中。
“小品呀，你说永远是多远？”到了寝宫，洪仓屏退左右，只留下洪品基。
洪品基不明白魔尊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如此高深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永远就是无穷无尽，可又有什么是无穷无尽的呢？水有源头，木有根，有始就有终。永远之说，终究是镜花水月。”
尽管洪苍说得淡然，洪品基还是听出魔尊内心深处兴起的波澜，难道是洪颉殿下突然要求面见的消息，触动了魔尊伤心的回忆？
“吾尊……”洪品基不知该如何安慰。
寝宫布设得十分简单，一张石桌，外加几条石椅，除了睡觉的寒玉石床价值不菲外、几乎看不到值钱的东西。堂堂一代魔尊，生活却十分清贫。
洪仓坐定后，招呼洪品基道：“你也坐下来，咱们叔侄俩有多久没有聊常家了？”
“很久了，五十年，一百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洪品基坐到洪仓对面，轻声地问：“叔是不是想家了？”
“能不想吗？都八百年了，八百年没有回家乡了！”洪仓不无遗憾地说。
八百年前，洪仓从家乡幂蛮域星罴山带领着一支两百来人的队伍，开始闯天下。闯着闯着，不知不觉就成了一方霸主，治下拥有九域。混蛮境一共不过百域，洪苍占了近十分之一。立足已稳的他，一边励精图治，一边扩军备战，终于在长达三百年的争霸中脱颖而出，统一了混蛮境，被拥称为混蛮之尊。
魔族历来好战，也正是这个原因，魔族世界多处于分裂状态，极少有真正的统一。洪仓不但统一了长期处于混战状态的混蛮境，而且开创了长达五百年的太平盛世，可谓千古一帝，万载圣君。
“叔叔有心，何不择日起程回洪罴山去看一看？”
洪苍沉默了一会，叹气道：“回不了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海之滨，莫非王臣。洪品基不明白叔叔何出此言，忍不住说：“整个混蛮境，没有哪里是吾尊去不了的！”
“当年跟随我打天下的族人们，十不存一，几乎全都战死，我无颜面对他们的亲人呀！”洪苍想起过往，情绪激动，眼眶湿润。
“正因为有他们的牺牲，才换来今天的太平盛世。混蛮境所有民众，都永远铭记他们的丰功伟绩。能跟着叔叔你一起开创万年基业，荫及子孙后代，那是无尚荣光。如果他们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洪品基是最早跟随洪苍出生入死打天下的族人之一，深知不成功，则成仁的道理。死亡是战争的宿命，也是他们的幸运。如果没有叔叔带领大家揭竿而起，洪家族人没准还过着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魔族历来好战，生活在底层的民众，日子过得极其艰辛。
听了洪品基一席话，洪苍的心情好了很多，关切地问：“生活在星罴山下的族人们，过得都还好吧？”
“好，很好，叔叔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星罴山比相敦城还繁荣，当年的小渔村都变成大都会了！”洪品基三个月前回过一趟星罴山，十分震惊星罴山的变化。除了几处特地保留下来的旧建筑外，几乎找不到一处记忆中的模样。原先不过千人的小村庄变成了百万人口的城市。城市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哦？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洪仓也为家乡的巨大变化感到吃惊。
“叔叔你都一百年没跟我聊家常了，我哪敢因私废公呀！”
“你这小品子，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就爱取笑你叔！”洪苍抚髯微笑。
见洪苍龙心大悦，洪品基越发叨叨念起来：“大家都念着叔叔的好，给您塑了金身，每天为您祈福，让子孙后代永记吾尊之荣光，永续星罴山的辉煌。”
洪苍沉吟了片刻后，说：“只要对星罴山有利，对族人们有利，我这把老骨头就随他们折腾去吧！”
话音刚落，洪品基起身离开椅子，捋起袍边，长跪在地叩谢道：“尊无戏言，谢主隆恩！”
“好呀，你小子胆子肥了，敢给我下套了！”洪苍忽然明悟过来，不悦地说。
“臣子不敢，臣子岂敢私自作主张，只是族人们盛情难却，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勉为其难应承下来，替他们向吾尊请乞！”洪品基作满脸委屈状。
“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呀，我又岂会责难于你，起来吧！”
“吾尊明察！”洪品基站起来，如释重负。
“我夜观天相，天狼星闪耀，只怕要重启战事了！”洪苍担心地说。
战事？放眼整个魔界，混蛮境一家独大，谁也不敢把战火引到混蛮境内。洪品基搜肠刮肚也想不通洪苍的用意。他不解地问：“吾尊何出此言？”
洪苍正色道：“天下太平太久，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怎么会呢？东南西北各有完颜令，铁木凡、冷萧云和罗西克里四大王节制，中有镇中王赖布居中坐镇指挥，我混蛮境固若金汤，谁敢兵戎相见，定让他有来无回！”
“固若金汤？只怕是不堪一击吧！”洪苍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个个身经百战的……”洪品基大惊失色，说话结巴。
“没错，他们跟随我南征北战三百年，经历的大小战事不计其数。可是，那是五百年前。再好的宝刀，藏了五百年，也会变老变钝！”洪苍负手而立，面露忧色。
(本章完)
一向意气奋发的洪颉，自从人族游历回来后，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整天沉缅于声色犬马之中，意志消沉。
人族世界真是个惰落的世界！洪苍本来对依附于神族的人族就缺少好感，洪颉的经历，更让他打心里瞧不起人族。人族卑微可怜，又狡猾自私。
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想这个无趣的问题。高高的台阶下，令落西恭敬而立，等着他做出决断。
令落西是洪苍麾下的一名智勇双全的骁将，跟随他南征北战三百余年，立下了汗马功劳，与平东王完颜令，平西王铁木凡、平南王冷萧云、平北王罗西克里和镇中王赖布，并称混蛮帝国的六大开国功臣。
混蛮境西面与沌荒境接壤，无论是军事地位还是贸易地位，都极其重要。混蛮境西边最富裕的一域，叫栖云域，是令落西的故乡。当年论功行赏的时候，洪苍有意让令落西出任平西王，却被他婉拒。五百年来，令落西忠心耿耿地侍奉在洪苍左右，深得洪苍胜任，一步步登上了首辅大臣之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洪苍把洪颉派人送过来的求见信往桌子上一丢，故作气愤地说：“想见就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洪颉这小子无法无天，当年就因为自己批评了他几句，竟然拂袖离开太仓殿，害得洪苍在众部下面前很没面子。作为一境之尊，从来没有谁敢在洪苍面前如此放肆。
“吾尊英明，洪颉年少气盛，是该杀杀他的威风。”令落西突然话锋一转，问：“晾他三天怎么样？”
“三天太多了吧，一天，一天就够了！”一边的洪品基提议道。
“你俩这是唱哪出戏呢？三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洪苍板着脸说。
“吾尊英明！”令落西和洪品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附和。
帝尊的心思，他俩再清楚不过，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心里却恨不得马上见到孙子洪颉。
“三天后，你去迷陆庄园走一趟，我在寝宫等他。”洪苍对令落西说。
令落西当过洪颉的老师，由他出面相邀，足见洪苍的重视程度。
看着令落西危颤颤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洪苍有些伤感，轻声叹息：“老了，我们都老了！”说完，起身朝寝宫行去。
“吾尊万岁，吾尊永远年轻！”说话的是亦步亦趋跟在洪仓身后的洪品基。
洪品基是洪家族人，老成持重，通达事理，颇懂人心。
洪苍国字脸，浓眉大眼，长髯飘飘，精神搂擞，虽说年过九百，却丝毫看不出衰老的迹象。魔族的寿元比人族要长许多，并且随着修为的提高，寿元也同步增长，据说修炼到魔帝境界，便可与日月同辉，与天地比寿。洪仓已修到魔尊之境，距魔帝仅一步之遥。数百年来，他的颜容几无改变，在外人看来，已近不死之身。
相比之下，子侄辈的洪品基却要老得多，面容枯槁，身体佝偻。
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修道的终级目标都是一样，那就是永生。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能真正能做到永生的却如凤毛麟角，几乎仅限于传说中。
“小品呀，你说永远是多远？”到了寝宫，洪仓屏退左右，只留下洪品基。
洪品基不明白魔尊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如此高深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永远就是无穷无尽，可又有什么是无穷无尽的呢？水有源头，木有根，有始就有终。永远之说，终究是镜花水月。”
尽管洪苍说得淡然，洪品基还是听出魔尊内心深处兴起的波澜，难道是洪颉殿下突然要求面见的消息，触动了魔尊伤心的回忆？
“吾尊……”洪品基不知该如何安慰。
寝宫布设得十分简单，一张石桌，外加几条石椅，除了睡觉的寒玉石床价值不菲外、几乎看不到值钱的东西。堂堂一代魔尊，生活却十分清贫。
洪仓坐定后，招呼洪品基道：“你也坐下来，咱们叔侄俩有多久没有聊常家了？”
“很久了，五十年，一百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洪品基坐到洪仓对面，轻声地问：“叔是不是想家了？”
“能不想吗？都八百年了，八百年没有回家乡了！”洪仓不无遗憾地说。
八百年前，洪仓从家乡幂蛮域星罴山带领着一支两百来人的队伍，开始闯天下。闯着闯着，不知不觉就成了一方霸主，治下拥有九域。混蛮境一共不过百域，洪苍占了近十分之一。立足已稳的他，一边励精图治，一边扩军备战，终于在长达三百年的争霸中脱颖而出，统一了混蛮境，被拥称为混蛮之尊。
魔族历来好战，也正是这个原因，魔族世界多处于分裂状态，极少有真正的统一。洪仓不但统一了长期处于混战状态的混蛮境，而且开创了长达五百年的太平盛世，可谓千古一帝，万载圣君。
“叔叔有心，何不择日起程回洪罴山去看一看？”
洪苍沉默了一会，叹气道：“回不了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海之滨，莫非王臣。洪品基不明白叔叔何出此言，忍不住说：“整个混蛮境，没有哪里是吾尊去不了的！”
“当年跟随我打天下的族人们，十不存一，几乎全都战死，我无颜面对他们的亲人呀！”洪苍想起过往，情绪激动，眼眶湿润。
“正因为有他们的牺牲，才换来今天的太平盛世。混蛮境所有民众，都永远铭记他们的丰功伟绩。能跟着叔叔你一起开创万年基业，荫及子孙后代，那是无尚荣光。如果他们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洪品基是最早跟随洪苍出生入死打天下的族人之一，深知不成功，则成仁的道理。死亡是战争的宿命，也是他们的幸运。如果没有叔叔带领大家揭竿而起，洪家族人没准还过着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魔族历来好战，生活在底层的民众，日子过得极其艰辛。
听了洪品基一席话，洪苍的心情好了很多，关切地问：“生活在星罴山下的族人们，过得都还好吧？”
“好，很好，叔叔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星罴山比相敦城还繁荣，当年的小渔村都变成大都会了！”洪品基三个月前回过一趟星罴山，十分震惊星罴山的变化。除了几处特地保留下来的旧建筑外，几乎找不到一处记忆中的模样。原先不过千人的小村庄变成了百万人口的城市。城市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哦？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洪仓也为家乡的巨大变化感到吃惊。
“叔叔你都一百年没跟我聊家常了，我哪敢因私废公呀！”
“你这小品子，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就爱取笑你叔！”洪苍抚髯微笑。
见洪苍龙心大悦，洪品基越发叨叨念起来：“大家都念着叔叔的好，给您塑了金身，每天为您祈福，让子孙后代永记吾尊之荣光，永续星罴山的辉煌。”
洪苍沉吟了片刻后，说：“只要对星罴山有利，对族人们有利，我这把老骨头就随他们折腾去吧！”
话音刚落，洪品基起身离开椅子，捋起袍边，长跪在地叩谢道：“尊无戏言，谢主隆恩！”
“好呀，你小子胆子肥了，敢给我下套了！”洪苍忽然明悟过来，不悦地说。
“臣子不敢，臣子岂敢私自作主张，只是族人们盛情难却，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勉为其难应承下来，替他们向吾尊请乞！”洪品基作满脸委屈状。
“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呀，我又岂会责难于你，起来吧！”
“吾尊明察！”洪品基站起来，如释重负。
“我夜观天相，天狼星闪耀，只怕要重启战事了！”洪苍担心地说。
战事？放眼整个魔界，混蛮境一家独大，谁也不敢把战火引到混蛮境内。洪品基搜肠刮肚也想不通洪苍的用意。他不解地问：“吾尊何出此言？”
洪苍正色道：“天下太平太久，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怎么会呢？东南西北各有完颜令，铁木凡、冷萧云和罗西克里四大王节制，中有镇中王赖布居中坐镇指挥，我混蛮境固若金汤，谁敢兵戎相见，定让他有来无回！”
“固若金汤？只怕是不堪一击吧！”洪苍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个个身经百战的……”洪品基大惊失色，说话结巴。
“没错，他们跟随我南征北战三百年，经历的大小战事不计其数。可是，那是五百年前。再好的宝刀，藏了五百年，也会变老变钝！”洪苍负手而立，面露忧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