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湖是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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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茶酒同滋味

    宾客尽皆落座,大堂里似乎都是当地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齐聚一堂,也算是一地盛况。

    可这屋里热闹归热闹,稍有点眼力的人便能看出来这热闹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在场的人很明显地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放得十分开的,这类人是那“热闹”的主要制造者,他们的气势都有些剽悍,大口喝酒高声说话,时而挽过身边人的脖子劝酒,活像些在自家寨子里庆功,土匪?

    第二类人就是分坐在第一类人旁边时常被挽过脖子“劝”酒的人,此类人大多穿着得体,只是赔笑不太说话有些拘束,连身下椅子也是只坐些尖儿,似乎是些清流读书人,或是那富家商人。

    第三类人便是我们的公子和剑侍了,他俩不断在喝着桌上的茶,身后甚至站了个主人家专门安排的添茶的侍女,那公子似乎真有些喜欢那茶的味道,可那剑侍好像只是听了公子说这茶特别,便一直在尝试,就像练剑一般锲而不舍,引得公子直翻白眼。

    那新郎老爷再出现之时手里拿着满满一碗美酒,先是说了些寻常客套之语,便邀众人举杯又先干为敬。

    这次就是那有些太爱搭理外人的剑侍都举了杯,当然他是因为本来就要喝,顺手而已。

    杯落,有一大汉高声说道:“大......老爷,何时能让小的们看看那新进的十八夫人呢,听说年龄只我半个大,胸口能有我两个多勒。”说着他还炫耀地挺了挺自己健壮的胸肌。

    那老爷子也不恼,只是笑骂道:“就你这个兔崽子不要脸也不要命,敢说这番混账话。”

    汉子憨笑。

    老爷朝身后管家挥手,“带上来。”

    只见一大丫鬟搀着个红盖头鲜艳红衣女子打头,后面左右各排四女,手持玉盘,上有茶杯玉如意红剪子大绣球等物从堂外缓缓进来,丫鬟共九,如众星拱月,踏着快碎步跟着中央步伐有些大的“新娘”。那老爷笑容满面,他阔步上前,两方于堂中心站定,他抬手,也不顾世俗礼仪,一把揭开盖头,引来一众惊呼。

    第一类人是有些惊讶和兴奋的惊呼,就好像是起哄。

    第二类人是类似于惊吓的低呼,之后低着头,连那女子的脸也是不敢多看。

    第三类人中的公子和第一类人一起起哄,剑侍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公子。

    那青神山上你每次游历“捡回来”的女子里,不比这差甚至高出几分的少了?虽然她是有几分姿色: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就像是一朵初开的桃花,又吃了不少春日的阳光,有种农家的健康之色,脸不施而腻,人初现如春临。就是那脸上,眉头紧蹙,泪痕尚湿,怒色未干。

    那老爷轻笑一声,伸手抬起这姑娘下巴,朗声道:“我再问你一次,可愿?”

    四周议论骤停,公子依然笑眯着眼睛,剑侍略微皱了眉头。

    “我爹娘呢。”那女子答非所问,年轻的声音有些清冷,又有些沙哑,配着那泪痕倒也好解释。

    那老爷子拍拍手,堂外又被“请”进一对中年夫妇,农家人模样,身后各有两带刀汉子。那眼里含泪的妇人看见了自家女儿想跑过去,被后面汉子拉住,似乎抓痛了她,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那中年农家汉子一把把她护在怀里,对带刀汉子怒目而视。

    那汉子也不惧,笑着对视,露出满口黄牙。

    那农家汉子似乎垂下气来,也不看他,只是转头对穿了红衣的女儿摇了摇头,便把妇人的头埋在自己胸前,闭上眼睛也不再言语。

    见到这一幕,那红衣老爷也张嘴一笑,露出一口金牙。

    “怎么对我的两位长辈呢?”

    这老爷大概也叫不出比自己还小一群的夫妻俩“岳父岳母”,便以“长辈”称呼,听到这话的夫妇身子一震,也不说话,那四个汉子却都是跪地告罪。

    “滚出去。”老爷喝到。四人拜谢而退。

    老爷又朝向那姑娘,“还想看谁,你的李郎?”

    那姑娘瞪大了眼睛,带着些哭音大声质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剑侍见那老爷还是带着那抹与第一次见时一模一样的和煦笑容,眼底多了丝厌恶,看了身旁的公子一眼,公子还是笑嘻嘻地摇头,抬头示意他看下去。

    老爷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那女子也不伸手接,只是瞪着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刚才的话:“你把他怎么了?”

    一身婚衣的古稀老人把那封信扔了出去,那姑娘一把接住,也不看一眼,见他说:“他是个聪明人,他跪在地上向我保证说再也不会见你了。”

    姑娘还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老爷笑得愈发晴朗:“他是你的情郎,我当然要满足他啊,要了他一双眼睛,这样他就不会再食言了,免得总用嘴巴上的天长地久骗你这种小姑娘。之后就让他往北方去了,我听说他想去那南宫王朝考科举,想做大官,我又满足了他。实在菩萨心肠。”

    “可是你弄瞎了他!他还怎么考试!他还怎么做官!”面如桃花的姑娘脸上冲血,就像结出了通红的油桃,第一次展现自己的愤怒和恨意,对着那老爷吼道。

    老爷淡淡一笑,也不急着回答,先巡视一周,有人低头不敢与他对视,有人笑嘻嘻地点头,有公子淡然地对他一笑,有剑侍冷眼相对,他最后看向那年轻的新娘,问道:“那你呢?我最后问一次,你,可愿?”

    那姑娘沉默,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也不打开,把它撕碎,使劲往天上一扔,纸屑漫天飞舞,她透过纸屑狠狠地盯着那年纪四倍于她的新郎,却只能发出细弱蚊声的虚弱无力之言,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我有选择吗?”

    “你没有。”

    “你有。”

    一共三声回答响起。

    长的自然是老者的。

    短的一道来自剑侍,他阴沉着脸起身,好看的眸子里似乎有剑光在跳动,另一道是一个女声,来自一个突然降临到大堂里的蒙面女子,之所以说是降临,是因为那高高的屋顶上多了个窟窿。

    大多数宾客都愣住了,那农家妇人从丈夫怀里抬起头,农家汉子也睁开眼睛,眼神闪动,微微张了口又闭上。

    堂中央的红衣老爷没去看那不速之客,而是先看了眼坐在原位的公子,公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回应,两人相视笑了起来,一口白牙,一口金牙,各自灿烂。

    准新娘最先回过神来,一下子挣开身边丫鬟重新挽着她胳膊的手,飞奔到那从天而降的女子跟前,只见那女子蒙面持剑,一身白衣有些赶路的痕迹,风尘仆仆,整个看来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面不可得见,而更添几分神秘,却可那双眉笼烟,似蹙非蹙,两眼重泉,若寄双鱼,伫立白日如美玉夜莹,一出现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连身旁那一袭惹眼红衣都不能分去分毫。

    红衣凝望身前人一眼,骤然扑进白衣女子怀里,第一次在人前落泪,泣声道:“宁姐姐,我......你.....怎么来了。我没用那玉符给你传信啊。”

    蒙面女子一手抱住环住怀里姑娘,一手轻抚其头,理开盘好的青丝,柔声道:“就知道你这心底善良的胆小人儿就是遇到事了也怕麻烦我,或是怕姐姐打不过?所以我临行前也给了你父母一份传音符。”

    那姑娘抬头正要看向父母,便被蒙面女子扮正脑袋,红衣姑娘急道:“宁姐姐,这个老头子不是一般富家翁的,他是百里外一个山头小门派的大当家,说是门派,其实就是一个土匪窝,专做伤天害理之事,杀人不眨眼,我怕......”

    蒙面女子拍拍身前姑娘的头,轻声问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俩的情谊不值得我跑这一趟,还是觉得我的剑不足以给这群畜生讲讲道理,况且,”她抬起头,看向那含笑站立静静看着的红衣老者,许多宾客揉拳提刀起身走到他身后,看来都是一伙人,只听她微微张嘴,声音却能清楚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我说过,我还不能死,而你曾救我一命,所以这世上无论是谁要逼迫你做那不喜之事,都得先问过我的剑,就是那所谓的仁德武艺皆为天下第一的东帝,”她的言语间似乎带了丝讽刺,“也不行。”掷地有声。

    听到这豪言壮语的老爷或者说那山上大当家拍了拍掌,笑眯眯地回答:“姑娘好气魄。可姑娘可听过一句话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让她做不喜之事的是她父母呢?你该当如何。”

    “可敢出剑?”

    全场人的目光一下子移到那农家夫妇身上,只见两人一脸苦涩,闭眼不语。

    蒙面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清冷地说:“你要如何?”

    “该是我问姑娘你要如何才对吧?”红衣老人笑道。

    “先绝了你那又老又丑的牛还想吃嫩草的心思,或许我们还能谈谈。”女子道。

    老人也不恼,只是说:“我原以为她就是那普通农家姑娘,想着跟了我也算她的造化,一人得道,父母也过好日子,皆大欢喜。”

    “谁知道,这野草还有靠山,我也是那江湖人,吃得了亏,这样吧,让她与父母三人一人饮下一坛子酒,这事就算了了,过后我们都不再追究。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只能试试姑娘的剑了,不过我先说好,老人家可不敢与姑娘单打独斗,这人啊,越老越怕死,意气用事的时间都过去喽。”他挥手,有下人抬出三坛子酒来,不大不小的坛子,对喝酒的汉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蒙面姑娘和剑侍小花都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老头确实退了一步,婚礼被人打断确实丢了面子,比起来喝酒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一旁坐看的公子直了直身子,舔了舔嘴巴,看了眼自家从不喝酒的剑侍,依旧含笑。

    那农家汉子睁开眼,也不言语,径直走向抱着坛子的下人。

    “不行。”蒙面姑娘干脆地拒绝。随手一道剑气打碎了那三坛酒。

    “噌。”站在老人身后的汉子们瞬间都抽出了刀。

    “他们喝不了的,不过,我可以帮他们喝。”她一个女子,把此话说得轻描淡写。

    公子摇头,剑侍向前踏出一步,老爷伸手示意请便。

    她走向放在席边刚才众人喝时未开的酒坛,一直未说话的公子一把拉住了要上前制止的剑侍,笑着起身对那老爷说:“老先生未免有些难为这位姑娘了,小子这小半辈子第二看不得这些愚笨却漂亮的女子受苦,又正巧嘴馋府上美酒,不如老爷子给小子一个机会,就让小子来逞一次英雄?”

    剑侍往前一步站在自家公子身旁。

    老爷正要开口,却听那蒙面女子手中长剑自动出鞘,咻的一声,如同一条清亮的光束划破空气飞出,剑侍皱眉间正欲挡在自家公子身前,可以身体却突然跟不上思维,那长剑精准地斜插在了公子的脚前,止住了公子的去路,一道清冷的声音随即传来:

    “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