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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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静闲

    静闲躺在床上,锁骨依旧隐隐作痛,身上的内伤却已好了大半。她望着落在窗台上的雪花回忆着自己是如何从天津桥逃脱,又是如何与两位同伴走散,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晕倒在一个破庙里。

    她缓缓坐起身,打量着四周,炉子看起来很新,散发出的温度让人满意,柔软的被褥,精致的摆设,从装饰上来看这应该是个品质不错的客栈。

    就在她疑惑是谁救了自己的时候,一个长相清秀,身穿白色毛裘大衣的年轻文士走了进来,对方捧着一个食案,眯着眼睛在微笑,就像一只温顺的狸猫。

    “你醒了,木大夫医术果然高明。”裴镜云将食案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这是药粥,不但可以填饱肚子,还对你的伤有益。”

    静闲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想必就是施主救了贫尼,救命之恩日后定当相报,施主善举必有福报!”

    裴镜云微笑道:“师父不必客气,为有难之人施以援手本就是应该的,在下并不求回报。”

    静闲道:“裴施主施恩不望报,功德无量!”

    裴镜云道:“师父严重了,在下裴镜云,敢问师父法号。”

    静闲想也不想便编了个假的法号,道:“贫尼法号定云。”

    裴镜云道:“原来是定云师父,不知你为何会身受重伤,晕倒在破庙中?”

    静闲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贫尼是为了陕南五恶中的恶尼静闲才来到西京,昨夜在城中正好遇上了他们,本想劝静闲改邪归正,岂知却遭了对方毒手,好在贫尼曾练过几年功夫,这才得以侥幸逃脱。”

    裴镜云道:“师父不必担心,我今早听闻陕南五恶已有三人伏诛,官府已在西京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另外两人虽暂时未被抓到,却也是绝对逃不掉的。”他见静闲说慌时面不改色,神态语气仿若真实,不禁有些佩服,心想若是自己不知对方来历的话,或许真有可能被蒙骗过去。

    静闲额首道:“阿弥陀佛,只希望他们来生能弃恶从善,广修善缘。”随即开始低声念起经文。

    裴镜云指了指桌上的碗,说道:“经文待会再念不迟,只是这药粥再不吃便要凉了。”

    静闲停下念经,说道:“裴施主说得是。”她努力将身子挪到床边,但因锁骨有伤无法俯身,也没法端碗,当即抬头眨了眨眼睛,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再加上她本就长得极美,看起来甚是惹人怜。

    裴镜云早知她会如此,便假装上钩,端起碗坐在床边道:“师父有伤在身不便乱动,若不嫌弃的话,便由在下喂食可好?”

    静闲作出惊羞状,低声道:“那就有劳裴施主了。”

    裴镜云用勺子舀起碗中药粥,喂给静闲,他故意将动作做得僵硬,看起来像是十分害羞的样子,待得喂了对方三四口之后,忽听静闲“呀”的一声,然后身子一倾,扑进了他的怀中。

    “师,师父......”裴镜云赶紧放下碗勺,将怀中的静闲抱起道:“你怎么了?”

    静闲趴在裴镜云怀里媚态尽显,见她朱唇轻启,飘出一股幽暗香气,并娇滴滴说道:“人家身子虚弱,只觉寒冷,被你这样一抱,便觉得暖和了。”

    裴镜云早有准备,憋了一口气在胸腹内,他知道这股幽香乃是一种烈性迷药,一旦吸入便会如火焚身,加之静闲的魅惑,即便是得道高僧也难以把持。

    “不知为何,人家感觉有些燥热。”静闲施展魅惑,将自己身上衣裙扯开,露出雪白肌肤问道:“我美么?”说着便将体内邪功运转开来,一只手已伸向裴镜云的腰带。

    裴镜云抓住静闲的手,突然背诵起一段玄奥的经文:“三元合命,神元相生。观太一有相,聚而凝之,凝而固之,固定守中。转九气,合阴阳,动极而恒,恒使静也。”

    静闲听言不禁一愣,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猛地挣扎向后一退,却牵扯到锁骨之伤,惊叫一声摔在床上道:“你,你是,合欢宗的人?!”

    裴镜云道:“我若是合欢宗的人,必定先与你双修练功之后再将你杀了,绝不会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静闲惊慌道:“那你是谁?怎会知道合欢大法的心法口诀?”

    裴镜云一愣,随即笑道:“合欢大法?哈哈,他却连功法名字也改了。”

    静闲惊恐交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默默将身子向放着拂尘的床尾靠去。

    裴镜云道:“就算你身体无恙也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此时身上有伤,你若不信大可来试一试。”床尾的拂尘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手中,随手就扔在了对方面前。

    静闲甚至连裴镜云如何出手拿走拂尘都没瞧见,心知双方差距太大,只好将衣服穿好,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既不是合欢宗的人,却又为何要为难我?我不过是一个受了伤的女尼而已。”

    裴镜云道:“事已至此,已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静闲苦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裴镜云道:“若非你想对我采阳补阴,而运动内力的话,或许我还得继续跟你演下去。”

    静闲不解:“什么意思?”

    裴镜云起身道:“我打算与你做个交易。”

    静闲意外道:“交易?我已在砧板之上,任你宰割,你只要把我交到官府便能领赏,却还想着跟我做交易?”

    裴镜云道:“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不但放了你,还能助你将内功错误之处纠正,让你摆脱内火难控之苦。”

    静闲面露惊喜,随即又提防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说要放过我却又叫其他人来抓我,或者把心法口诀一改再改,让我修炼之后走火入魔而死。”

    裴镜云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你没得选,因为你还不想死。”

    静闲咬着嘴唇,左右思考了许久,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你且问问看,若是我想回答的,我自然会答。”

    “如此也好。”裴镜云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道:“第一个问题,教你这套功法之人可是一个满头白发,背后刺有青龙翻云图案的中年男人?”

    “若不遇上他,我或许已找人嫁了。”静闲回忆了一阵,叹道:“十六岁那年,我家遭了山贼,我因生得貌美而成了压寨夫人,三个月后官府剿灭了山贼的寨子,而我当时无处可去,一心寻死,好在被慈航庵的住持发现,将我收留,自此我便了剃度,法号静闲。”

    裴镜云问道:“那你又是如何遇上那个男人的?”

    静闲继续说道:“我当时正是最青春的年华,也是最易受诱惑的年纪,在慈航庵里待了一年之后,我便耐不住寂寞,打算找个机会溜走,但在此时他却正好来到慈航庵中,将我的心神迷住了,之后我与他偷摸着来往了大半年,我央求他带我走,但他却总是推辞,直到有天他突然凶性大起,将慈航庵里的人全都杀光,而我当时在平日与他私会的地方等他,因此逃过一劫!第二日一早,我以为他爽约,生着气返回慈航庵,却看到他赤裸着在群尼尸体之间打坐,那场景我永远也忘不了。”

    裴镜云疑惑道:“哦?那他后来为何没将你杀死?”

    静闲道:“我当时已吓傻了,回过神来时,他已打坐完毕,后来他将我关在房间里,又用铁栏杆加固门窗,并开始逼我修炼这套名为合欢大法的武功,自从修炼之后我便日日内火难控,若不泄火便全身仿若灼烧般痛苦,但每次与他双修之后便精神不振,一连几个月下来,已是虚弱至极。”

    裴镜云皱眉道:“我本以为是你自己练功出了岔子,导致经脉异常,内火难控,没想到竟是他刻意而为,这是在将你作为练功的鼎炉,实在是过于阴狠!后来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静闲道:“我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那时我已瘦到皮包骨头,所以便趁他外出时从门口的栏杆之间溜了出去,然后一路奔逃,最终又被一伙山贼遇上,遭他们抓了回去,幸好我长得美,他们不但没杀我,还给我好吃好喝的养着,天天轮流陪我练功,一年后我杀光了他们,独自下山,开始四处魅惑男子练功,但依旧日日提心吊胆,后来我便打算找个靠山,因而搭上了武功高强的铁面客。”

    裴镜云见识过静闲说谎的本事,没法肯定她所说是真,其中定然参杂着不少假话,思考片刻之后,他又才问道:“那人可与你说过他的名字?”

    静闲摇头道:“他只说自己叫做云中客,真名并未告诉我。”

    裴镜云道:“那我便告诉你,那人乃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帮,天元会的左护法,人称‘东方苍龙’的龙浩。”

    静闲眼中闪过一道充满恨意的光,低声道:“我记住了。”

    裴镜云眯着眼睛笑了笑,说道:“接下来,你得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得到铁面客。”

    静闲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若不是锁骨有伤,只怕她已前仰后合。

    裴镜云也陪着她笑,一直等到她笑够了,笑不动了之后,才说道:“三年以来你们五人在陕南一带横行无忌,作恶多端,早已是江湖公敌,如今五恶已死其三,只剩你们两人,也就是说只有你才知道如何找到他。”

    静闲突然将脸板起,正色道:“我岂是那种出卖兄弟的人?”

    裴镜云笑道:“昨夜铁面客抛下你们四人独自逃生,岂又在乎过你们的生死?”

    静闲道:“大哥武功高强,他是打算事后来劫狱。”

    裴镜云摇头道:“你们杀了九大名捕之一的张志,无论是那些捕快还是昨夜参与围捕你们的江湖人士又怎会让你们活着?你心里清楚,铁面客的心里更清楚。”

    静闲一时语塞,只是瞪着两只修长的美目,轻咬朱唇。

    裴镜云乘胜追击道:“你有了完整的功法之后便能脱离欲火之苦,到时候你将头发蓄起,再改名换姓,又有谁知道你就是曾经的恶尼静闲?还是说你要为了一个不顾你死活的人,而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静闲低下头,想要将眼中流露出的犹豫隐藏起来,但裴镜云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