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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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黄金

    腊月十九,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屋外的风雪还在呼啸,炉子里的火也烧得正旺。

    太阳刚落山,正是酒馆里最热闹的时候,酒馆里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不停地来往于后厨与厅堂之间。

    正当客人们喝得正开心的时候,酒馆的门突然开了,风雪从门外倒灌进来,炉子里的火晃了几下,然后一个穿着狐皮大氅的英俊年轻人走了进来。

    酒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伙计赶紧跑过去将门关了,带着他去到角落里早已留好的一张桌前,又迅速搬来了一个烧得正旺的炉子,就连酒菜上得也比别人要快许多。

    年轻人名叫覃康,在孟州一带,就算没见过他本人,却也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他坐在桌边喝着酒,眉宇间带着忧郁,好似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以至于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一动不动,却又好似一张画,一座雕塑,如同一件迷人的艺术品,散发着令人挪不开眼的魅力。

    过了许久,覃康叹了口气,将杯里的酒一口喝光,他将酒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件困难的事情一般,然后将身子向后靠了靠,让自己离炉火更近一些。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又开了,走进来的依旧是个年轻人,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用略带迷离的眼神朝酒馆里张望着。

    覃康回头对门前的年轻人挥手道:“钟恒,我在这里。”

    钟恒走到覃康身旁坐下,连续喝了三杯温热的酒,然后将手几乎贴到炉子上,边烤火边说道:“外面的雪真是大得要命。”

    覃康打了个哈欠道:“你也知道雪下得很大,却还是把我叫了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钟恒望了一眼四周的酒客,然后凑到覃康身旁低声道:“我发现了好东西,待会带你去看。”

    覃康皱眉道:“外面的雪这么大,还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能不能明天再看?”

    钟恒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城郊破庙?”

    覃康想了想说道:“记得,那里面有一座一丈多高的泥塑佛像,我们常借由它爬上屋顶,然后跳到对面的大树上。”

    钟恒点道:“就是那里。”

    覃康问道:“那里四面透风,又有什么好看?”

    钟恒道:“我时常在那里练武,但昨天去时却发现庙里的佛像好似移动过,疑惑下便四处查看,竟发现佛像的背面缺了一小块,我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机关,轻轻一按之后那佛像便挪开,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

    覃康道:“也就只有你敢到处乱摸乱闯了,那暗道后面有什么?”

    钟恒将声音又压低了些,凑在覃康耳边用气声说道:“黄金,满满当当的黄金!”

    覃康惊讶得坐直身子,小声问道:“有多少?”

    钟恒清了清嗓子,说道:“整整一百口大箱子,全都装满了,你说有多少?”

    覃康瞪大了眼睛,惊叹道:“我的天!”

    一口三尺多长,两尺高与宽的箱子能装多少东西?

    一个人?十斗米?二十匹布?又或是一百枚金锭?

    试问谁又能面对着一百口装了一百枚金锭的箱子而无动于衷?

    覃康的家世富贵,从不缺钱,但当他举着火把来到破庙的地下时,却还是激动得连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黄金堆在一起,那些黄金在火光下闪出的光芒,令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从箱子里拿出一锭马蹄金用力咬了一下,沉甸甸的重量与金锭上的牙印都表示这是纯度极高的黄金。

    钟恒激动道:“全都是黄金,每一口箱子里都有一百枚金锭,每一枚金锭上都印着一百两,所以这每一口箱子里的黄金都价值万两,一百个一万两是多少?”

    覃康用力咽了咽口水,说道:“一百万两......”

    钟恒大笑道:“哈哈哈!我们发财了!”

    覃康不敢再继续望着那些黄金,转身走向地面,回到四面透风的破庙里,不禁有种徘徊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的错觉,他忍不住在手臂上拧了一把,火辣的疼痛感明白的告诉他,这并不是梦。

    钟恒从暗道里走出来,叉着腰问道:“你怎么了?”

    覃康叹气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虽然我很想要,却可惜这些金子并不是我们的。”

    钟恒撇了撇嘴,说道:“怎么不是我们的?我发现了,然后告诉了你,待我们将这些金子取走,就绝对是我们的了!”

    覃康皱眉问道:“你先发现佛像有移动过的痕迹,接着才发现了机关,再然后才发现了暗道与那些金子,对吗?”

    钟恒点头道:“对。”

    覃康道:“这就说明这些金子的主人在不久之前曾来过,如果我们取走了这些金子,它们的主人下次来时却发现匿藏点空空如也又会怎样?”

    钟恒道:“如果我是金子的主人我绝对会暴跳如雷,除非偷金子的贼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金子运走,不留下一丝痕迹让我查到,不然我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调查究竟是谁偷了我的金子,然后会不择手段的将金子取回来,最后再把偷金子的贼杀了泄愤!”

    覃康道:“你有办法不留下一丝痕迹,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些金子运走吗?”

    钟恒耸了耸肩膀,摇头道:“没办法。”

    覃康无奈道:“所以这些金子并不属于我们,我们与它们终是有缘无份。”

    佛像的影子随着火光的摇曳而阴晴不定,从屋顶的破洞落下的雪花,落满了它的头与肩,又被穿堂而过的寒风吹得飘扬起来。

    钟恒在破庙里来回踱步,过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抓着头发叫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我绝对会不甘心!绝对会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绝对会后悔到吐血!”

    覃康道:“我也想发一笔横财,但不是什么财都有命去花的。”

    钟恒叹气道:“唉,也是,只怕我们拿了这些金子会更睡不好觉,为了不被金子的主人发现每天都要藏着掖着,成天担惊受怕,万一被发现了说不定还要与人性命相拼,要是对方每天请一个杀手来杀我们,恐怕烦都要烦死。”

    覃康道:“所以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钟恒道:“走吧,趁着夜市还没关,我们还来得及赶回去吃碗烩面。”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火光颤抖,平地吹起雪雾迷蒙。

    覃康与钟恒同时望向破了大洞的墙壁,外面是浓如墨的黑夜,看似宁静却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气息。

    咳嗽声突然从庙外传来,听起来有气无力,但却分不清究竟是从何方位传来。

    一点寒芒闪烁,如流星从天而降。

    覃康惊呼一声将钟恒向前猛推,自己则借力向后退开。

    流星落地,未惊动半片雪花,却斩断了一缕寒风。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他一落地便开始不停地咳嗽,手里则拿着一柄比雪还要冷的剑。

    男人咳了三声之后,风又才再吹进了破庙。

    覃康与钟恒盯着那男人,目光不敢移开半分,在一个连风都能斩断的男人面前,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男人喘了口气,望着手里的剑说道:“我向来都不喜欢杀人,但偏偏总是有人喜欢送死,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人。

    钟恒已咬紧了牙关,两个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浑身上下就像是一根拉开的弓弦般朝前弯着,只待一个机会,他便会如一枝利箭般率先冲出去,为覃康争取逃跑的机会。

    但覃康却也不会就这么逃走,他定了定神,说道:“那便问清原由,不要错杀了才好。”

    男人也没转头看向他,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剑,道:“原由得说清楚才好。”

    覃康道:“我若说我们只是在这破庙里聊天,你肯定不会相信,但我若说我们在这破庙里发现了一个秘密,然后又打算将这秘密永远藏在心里,你信不信?”

    男人将手里的剑慢慢立起来,又缓缓地说道:“我想起了一句很老套的话,是一句关于保守秘密的老话,而老话里则常常蕴含着真理,你可知道我想起了哪句话?”

    覃康道:“有时候老话也不一定是全对的,就好比‘一个巴掌拍不响’,比如一个杀人狂走在路上突然兴起想杀人,便拔刀将一个路人杀了,难道我们还要去指责那个被杀的路人出门没看黄历,不该走这条路吗?”

    男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我却相信我想到的这句话不会有错。”

    覃康叹道:“唉,其实我早就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放弃杀了我们,但我还是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可知为什么?”

    男人问道:“为什么?”

    覃康突然露出笑容,道:“因为我在想逃走的方法。”

    男人又问:“那么你想到了吗?”

    覃康点头道:“想到了。”

    话音未落,他便冲向了那男人,像一只野兔般眨眼间便窜到了对方的面前,又在一瞬间便攻出了三拳一腿,每一下都瞄准了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