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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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雪之下序章2

燃犀奇谈 雪之下 序章2

瞠目结舌的注视着眼前的异变,恐惧、委屈和恼怒却不受控制的翻腾在心底——冰鳍这个大‘混’蛋,都是他小心眼赌气丢下我一个,才害得人家落入这种险境的!

他明明知道我们时常会碰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因为……谁让我们是“燃犀”嘛!

由人间观望着彼岸世界,那是一无所有的漆黑,从彼岸回望人间想来同样如此,这两个世界如同镜里镜外一样没有‘交’集。然而有一种人却可以感觉到潜伏其中异类,甚至能呼唤它们,控制它们;与此同时,这些人也是异类遥望人间时唯一的微光。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群人为自己取了一个代称——“燃犀”。据说如此的雅号来自于这样一个传说:东晋温峤在牛渚点燃通天犀角,让潜伏在水底的妖怪纷纷现形。

不过我和冰鳍可以说是“燃犀”中最没用的两个,最多只能稍稍看见一些,听见一些而已——冰鳍的耳朵比较灵光,连幽灵的声音都能看见,而我虽听不见在这个世界没有实体的东西发出的声响,但却拥有比他更清晰的视野。但这已经是频频惹来麻烦的多余能力了,彼岸世界的家伙们不但爱凑热闹而且还有飞虫的习‘性’,总喜欢聚集到有点光亮的地方,害得我们格外提心吊胆:黑夜中、背‘阴’处,一切可能有异类出没的时间地点,全都必须小心翼翼,彼此回护,否则可没有后悔‘药’吃。

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形:想什么办法都来不及了,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返身冲上河堤,我不顾一切的奔跑起来。即使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扮成醉酒‘女’子的异类一直在穷追不舍,因为耳中清晰地听到不断‘逼’近背后的风声。

彼岸的幻境淹没了现世——就好像故意与我逃亡脚步保持一致似的,沿岸悬挂的彩灯次第熄灭,方才游人如织的问道河两边不知何时变得阒无人迹,只有前方的路灯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青白‘色’光芒。灯光下依稀浮现出朦胧的平桥姿影,敦敦实实地镇在高陡的河堤两岸,看起来浑厚而质朴。桥栏上喜鹊香橼图案组成的“喜报三元”透雕令我一下子分辨出来,那正是我原本准备走过的第二座桥——三元桥!

就在这时,明媚的珊瑚‘色’光点突然绽放在荒芜的黑暗中,像一片小小的‘花’瓣徐徐飘上石桥,下方黑沉沉的水面上顿时坠下一棵旖ni的绯星——那是有人提着灯笼款款而行。

谁在桥上,谁能一步跨越此岸和彼岸的界限,来到这被异类占据的时空夹缝?我不假思索的朝前跑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少年颀长纤细的背影清晰的映入眼帘……

是冰鳍,这样的身影除了冰鳍还能有谁!我紧走几步奔上三元桥,从背后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大喊道:“冰鳍你这坏蛋!”

对方应声回过头来,我顿时发现自己认错人了——这位少年虽然和冰鳍年龄身量都有些仿佛,但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少年的面孔是陌生的,细白的皮肤在暗淡灯光下看起来异常柔和,因此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说不出的温润味道,一派隆冬的景致里,似乎只有他周身笼罩着暮‘春’的煦暖畅朗。这一刻,少年似乎有些惊讶,反‘射’‘性’的扬起手中的行灯察看是谁冒冒失失的抓住自己。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不得不感叹:好一盏牡丹灯笼!

“咦?”少年用好像是观察某种稀有动物的眼神,迅速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微妙‘交’织着的诧异和‘迷’惘随即渗入那明净的眼眸中,他低声嘟哝了一句,“奇怪……”

奇怪?是觉得我奇怪吗?已几乎成为本能的戒备使我反‘射’‘性’的后退一步——在彼岸世界的家伙们眼中,“燃犀”相较于别的人们,的确是比较“奇怪”的存在。

“你是不是……”微笑着似乎想询问我什么,少年的神情懒散而亲切,可不知为何我却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扬起的嘴角看出了淡淡的薄情氛围。可就在这时,暴戾的风声呼啸而至打断了他的话音。少年抬眼望向我身后,一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招惹上了这个‘家伙’!”

“别管那么多了,你快跑吧!”我反‘射’‘性’地一边推对方快走,一边回头去确定那从四鲤桥头就一直跟着我的怪物现在距离究竟有多远,少年却反手将我拉到身后:“别回头!”

这样说着,少年俯身将手中的牡丹灯笼放置在桥面中央,霎时间,嫣红的光流从灯盏中央宛转腾起,随即如折扇般铺展开来,阻绝了彼方的黑暗和猎猎的狂飙。

“跟我走,这个‘替身’瞒不了多久的!”少年一把拉起我,毫不犹豫的朝漆黑的巷陌中奔去。

远方街衢的灯光映透了天幕,夜空呈现出一种奇妙瑰丽的烟紫‘色’,映衬得隆冬枯木远望如凝固的团团浓烟。身边的道路却像悠长漆黑的隧道一般——平日走惯的小巷此刻寂静无声,好像所有的欢声笑语都被隔绝在了可望不可即之处。还没等我分辨出身在何方,远处已浮现出玲珑的桥影,霄光之中,甚至连桥两端石雕狮子‘精’致流畅的轮廓都依稀可辨。

原来走桥的目的地双狮桥就快到了!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尖锐的呼啸再度贯穿我耳际,“那个家伙”追上来了!

“过三桥走百病,是不是过了双狮桥就可以甩掉这个不干净的东西?”我脱口问道。

“想当然!”少年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身为‘燃犀’,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呢——被她跟着,你走不过第三座桥的。”

这少年果然看出我是“燃犀”,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来不及细想,眼前的事态就好像在证实少年的预言一样,按照他的话发展下去——明明眼看就能到达,可不论怎么奔跑,我们和双狮桥之间的距离都完全没有缩短!

“我猜的果然没错……”和一筹莫展的我不同,少年丝毫也不惊慌,他淡然地瞥了一眼我腕上的手袋:“就是这个把‘那家伙’引来的!”

奇怪……他居然知道团狮子手袋是这一切异变的发端?疑‘惑’在我心中慢慢蠢动起来,少年却全然没有察觉,只是深吸一口气:“把这个当作替身丢下来,应该可以再拖延一阵子,那我就有办法可想了!”

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可我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只得点了点头。正要照他说的那样丢下手袋,系绳上的银铃突然发出悦耳的叮咛。冰鳍正是为了这对不知属于谁的禄纹铃铛跟我翻脸的,不问清楚就这样贸然丢掉它们,他也许会更生气吧。

我反手扯下铃铛,将手袋递了出去,少年连忙将它放置在道路中央。这一刻,丛云狮子的图案倏忽挣脱了布匹的束缚,焰火般骤然膨胀开来,我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那画笔描绘出来的猛兽活灵活现地张牙舞爪,倨傲地徜徉在团团岚霭间。

“别发呆!”不容我细看,少年便拖着我再度投身入黑暗中。也不知跑了多远跑了多久,突然间,晕眩感伴随着强光降临了——一座琉璃般通透的三层楼阁式的建筑蓦地展现在我眼前。

这座辉煌的建筑周围没有一盏灯火,但却好像是漂浮在无边黑暗之海中的孤岛一样,从内部焕发出澄澈的寂光。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清辉照映出疏朗开阔的白石基座,敦厚朴度的八角粉墙。它们承托着三重浑圆的青檐,层檐之间一‘色’的虚窗,致密严谨的十字窗格间蕴含着剔透的光华。这纯真而纤细的木结构与砖石墙基的浑厚形成强烈的对比,它轻盈得就像梦境一般,仿佛随时都会凌空飞去,不过楼顶辉煌的镏金葫芦宝珠饰物及时缓解了这一近乎危险的趋势,使得整个建筑恰切匀整却又富有变化的韵律,如同火的结晶般熠熠生辉。

是魁星阁!香川城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居然就这样伫立在我眼前,少年拖着我究竟抄的是那条近路啊,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一转眼就跑到这里来……

“快跟我来!”看见我傻傻的站立在阁下仰望。少年不由得有些着急,拉住我直奔上了魁星阁的台阶。

“这……这里是不开放的啊!”我连忙大声提醒。就在这时,一阵强风从背后骤然吹‘乱’了我的短发。猛烈的呼嚎突然间近在咫尺,裂帛般的声响中隐隐掺杂入某种不可思议的凄厉长鸣,我惊讶地看见苍青‘色’的气流漫卷,像‘潮’水一样从背后汹涌侵蚀过来。随即,凛冽的寒气刀锋一般刮过皮肤……

“不要回头!一再被替身‘蒙’骗,她已经气疯了。”少年再次阻止道,他拖着我疾步跑完台阶来到魁星阁檐下,毫不犹豫地朝那红漆大‘门’撞去,封闭的‘门’扇发出沉重的吱嘎声,竟应手开启。一瞬间,奔涌出‘门’框的金‘色’晴光像巨伞一样轰然张开,霎时迫退了苍青的狂澜。

“得罪了!”话音未落,少年手一抬,冷不防竟在我额前摘下一丝头发,随即他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将二者结成死结挂在椒图‘门’环上,随即拉着我冲进阁内反手合上‘门’扉,对开的大‘门’顿时像生了根一样凝住了。我正要喘口气,却只听得轰隆一声骇人的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狠狠一头撞在‘门’扇上,这仅仅是个开始,那撞击锲而不舍的持续着,仿佛誓死也要冲垮这厚重的屏障。

“‘门’环上的结阵也阻止不了那家伙,最多只能抵挡一会儿,快跟我来!”少年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朝旋转上升的楼梯跑去,金‘色’的光晕笼罩在楼梯上,呈现出和外部所见相似的黄金琴弦般的玲珑结构,逆光中少年的身影看起来就好像要融化消失一般……

我连忙追着他,踏上半透明琴键似的楼梯,一口气跑上了最高层。这里完全听不到凌厉风声也听不到撞击的轰鸣,在四周发光的格子虚窗的包围下,这小小的空间静谧而明朗,置身其间,如同置身于一曲悠扬的音乐中。

少年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他径直走到正前方的窗边,一下子推开了隔扇,随即发出了为难的咋舌声。

我连忙走过去想看是什么令他烦恼,却只见魁星阁下方包围环绕着一团靛青的旋风。这气流如同游动的巨蛇,一边旋转着蓄势冲撞向大‘门’,一边沿着墙基慢慢攀升。而就在被这妖风占据的数丈范围之外,遍布香川大街小巷的灯火绚烂而宁静的怒放着,满城虹光霓影、火树银‘花’。这不可思议的幻境景致里,丑恶的便百倍丑恶,绮丽的便更加绮丽……

“真是个奇怪的‘燃犀’,和我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少年的声音清朗地响起,“为什么你会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出来呢?”

听到这疑问,此刻涨满心头的与其说是恐惧和疑‘惑’,还不如说是好奇和依赖。不待我回答,少年悠然的继续说道:“元宵原本就是‘解禁’的夜晚——唐睿宗听从胡人婆陀的建议,在上元之夜解除宵禁作千灯供养。在这一夜脱离束缚的,又何止是人类而已。身为‘燃犀’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燃犀’?”我不由得脱口问道,“难道……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