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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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生死不渝

第139章 生死不渝

晚上,院门前渐次响起勒马声。天黑之前,已有三位故人来了,沉寂已久的小院,又热闹起来。

先是拓雅,接着是玲巧,最后是秉德。秀娥和花涟张罗了一桌子酒菜,席间除了秉德一直沉着脸,其他人皆是神色感慨,不停地念叨让我多吃点。我心里暖暖的,仿佛这两年所受的苦并不存在,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只是那个人,他到底……

喝了点酒,我人已经开始飘忽起来。秀娥扶我起来,吩咐花涟去准备热水。我靠在她肩头,嘴里含含糊糊道:“迪古乃……他在哪儿……迪古乃……”眼前似乎有两个拓雅,晃来晃去让我更加头晕了。最后身子实在软的不行,也不知是谁忽然把我抱了起来,我顺势攀住那人的脖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了下去……

似乎在梦中,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身子,似水如绸,缓缓流过我每一寸肌肤……舒服极了,像婴孩般,我满足地发出一声低吟……

头好痛,我欲伸手揉额头,却不想已经有人按住了我的手,“头痛吗?我来给你揉揉,待会再喝碗解酒汤。”

呼吸,我呼吸有些不稳。安静之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隐隐约约,还有另一人的,沉稳有力,却和我的一样快,几乎是同一频率。

睁眼,我大声尖叫,推开身旁的人,把自己蒙进了锦被中,口中叠声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快走,我不要看到你……不要……”

“颜歌,快出来……”他低声唤我,口吻夹着一抹哀求之意。我自然不肯,极力往床里面躲去。一面大叫:“你再不走,我就撞墙给你看!”话音方落,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进怀中。我拼命挣扎,锦被却因此滑落下来,又飞快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哭道:“你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乖,我已经看过了……别躲我,你忘记了?昨夜是谁一直在唤我的名儿?”他声音温柔至极,在我耳旁轻叹。我身子一僵,是啊,方才我还未醒来时他肯定就在一旁,自然是已经看到了。

我不再挣扎。伏在他怀里,默默地哭了出来。

他未语,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哭够了,我欲举袖胡乱擦干眼泪,本就很难看了,再加上泪痕满布,估摸着更丑了。

“别,我来。”他捧起我的脸。不容我低下头,凉唇印上我的眉心,一点点吻干我的泪水。原本抗拒紧张的心,也在他这一系列的举动里放松下来。正想开口说话。他却忽然下移,热吻流连在我左脸颊下的伤痕上,我撇开脸哽咽道:“迪古乃……别碰那里……”

他不依,按住我的后脑,舌尖滚烫,双唇柔软。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他,仰起脸迎上他的吻……

“不要再躲我了……”他轻诉。

“你还爱我吗?”我颤抖的问。

“爱你……生死不渝……”

往帐外看了一圈,发觉不是自己以前住的屋子,方反应过来,这是在迪古乃的私宅里。

我躺在他怀中,望着自己身上的寝衣,问道:“你把我带来的?我竟然醉得这么沉。”

迪古乃握着我的手,应声道:“嗯,还伺候你洗了澡,换了衣服。下回……可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

我抽了一下鼻子,往他颈窝里蹭了蹭,“花涟都跟我说了,你是……有什么打算?为什么不去看我?”迪古乃身子一硬,用力抱住我低声道:“既然出来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这话听得奇怪,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似的,但见他不愿开口,我也没再多说。此情此景,我若再怀疑这个男人,那我当真是担不起“生死不渝”这四个字了。

我仰头,拿食指轻刮他结着胡茬的下颌,微微叹道:“身在军中,恐怕吃了不少苦吧?”

迪古乃低头,轻轻抚摸着我胳膊上的伤痕,目光中充满了怜惜和自责。我正欲抽回胳膊,却不想他忽然眼神一狠,眸中锋芒毕露,薄唇轻轻启开:“今日之痛,来日……定要让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

我心下一凛,脑中浮现出“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句话。想到将来,眼前这个面色寒冷的男人,会弑君夺位,浑身更是哆嗦到不行。迪古乃感觉到了,神色也柔软下来,亲了亲我的额头,“别怕……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你陪了我一夜,你父王若知晓你不在府中——”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快点睡,再不睡我可就要欺负你了。”说罢作势要来解我的衣扣,我忙闭上眼,翻了个身子。他低笑,我握住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轻声道:“那你不许悄悄离开。”他“嗯”了一声,抱着我不再多言。

翌日下午,迪古乃回城,拓雅在这儿陪我。她望着迪古乃离开的背影,出声道:“你不晓得,他心里有多痛……木普尔跟我说,他曾不止一次站在皇后宫外。每一次,都站了好久。”

原来他不是没有去看我……只是那一道宫墙,仿若深沟高山,硬生生的将我们隔开。他不是身为都元帅的兀术,手中没有千军万马,没有足够的权力,让他可以不顾及帝后的颜面,进去看我,或是大摇大摆的将我带出来……

“对了。”我转首盯着拓雅,问:“迪古乃之前是有什么打算吗?”拓雅点头,却道:“打算自然是有的,不过他说无论怎样首先得取得皇帝的绝对信任。但具体的……木普尔却没跟我说,他说这是机密,我听了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惊诧道:“杀身之祸?这也太严重了吧。”她吐了吐舌头,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心中有些不安,我拉着她问:“迪古乃回京后,都和哪些人来往?”她想了想回道:“没和什么人来往,就和他的妹夫徒单贞走得比较近……大多数,都在宫里陪那个混蛋皇帝,前日皇帝还赐给他好多珠宝、良田。”

我疑道:“妹夫?”她笑道:“就是他妹妹的夫君,海棠。”我微感惊讶,海棠已经成亲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海棠比迪古乃只小个一两岁,也该是嫁人了。怪不得宗干……在催迪古乃赶快成婚了。

而迪古乃回京后,不跟任何人来往,只陪着合剌……这倒也是明智的举动。如今合剌除掉了完颜宗磐,自豪感和价值感肯定空前膨胀,迪古乃在此刻做低伏小,无疑是更对了合剌的心思。在我出现之前,合剌与迪古乃本是十分亲厚,后来因为我,多多少少合剌心里有了芥蒂。但他当初也只是怀疑我俩好了,如今又有兀术岔了进来,想必合剌对迪古乃……应是不会再有什么疑虑和不满了吧……

下午洗了个头,玫瑰花露的香气淡淡幽微,头发干了之后,我索性就那样披散着。秀娥拿着梳子,反复给我梳理头发,一边赞道:“娘子墨发如绸缎,真是美极了。”我笑了笑,闻得这声“美极了”,心里滑过一丝落寞,嘴里不由自主地说:“姑姑,现在为我梳妆可好。”

她怔了一下,还是花涟最先反应过来,喜滋滋的说:“当然是好,奴婢已经好久没有给人打扮过了。”我奇道:“你都不曾为自己开过妆奁?”花涟取出我从前用的妆奁,摇头道:“奴婢懒得很,不愿花那个心思,泰阿丹也不敢嫌弃奴婢半分。”

我和秀娥“扑哧”一笑,心中紧跟着浮起一个念头,“姑姑,晚些你去查查,最近哪日最吉利,我们赶快帮他俩把婚事办了吧。”秀娥忙不迭的点头,花涟害羞道:“娘子打趣我呢,急什么,让他多等几年好了。”

秀娥拿食指点了一下她额头,无奈道:“你可别欺负泰阿丹老实……不过,娘子才从宫里出来,好久没有乐一乐了。你就当让娘子开心开心,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这原本也是早该办的事!”

她嘟起红唇,终是羞涩的点头说:“那就交给你俩了。”我握住她的手说:“我会办一个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婚礼。你呢……就只等着披上红嫁衣,做你的新娘子吧!”

谈笑间,屋外有丫鬟道:“娘子,沈王爷来了。”我看了眼秀娥,她回道:“去回了王爷,说娘子这会在午睡呢。”

“方才还在说笑,怎么这会就睡着了?”兀术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来。秀娥和花涟急忙行礼,垂头立在一边。我未回头,不悦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这里不是你的府邸,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这个主人行吗?”

他一时未语,我心生悔意,再怎么他对我来说也算是恩人,方才的语气是有些重了。

我心下一叹,无奈起身,“你们先下去吧,给王爷上茶。”秀娥和花涟应声,匆匆退下。

然而抬头时,兀术神色有些发愣,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好吧,下回我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浅笑道:“我没生气……你来有事吗?”说罢自己率先走了出去。他一个外人男子,和他在我卧房里说话,实属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