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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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老了

我是不是老了

她拉我进屋,又忙着给顾俊颢倒茶。顾俊颢还是彬彬有礼地谢了,说:“我带韩宜笑过来,也想看看她住的房子怎样?”

“对对,看我老糊涂了。”田妈笑起来。她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交给我,“先带你们去你家的房子,钥匙是居委会交给我保存。要是有什么刮风下雨的,我就过去看看。如今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安置给我家的临时房距离田妈家不远,楼下是车棚,我上了楼梯,打开铝合金门,里面是两室一厅设计,家具摆设如旧,仿若回到了原来的家。

我心里感动,叫了声“田妈”。田妈笑着解释道:“你家该拆的,该装的全在这儿,一样不少。晚上我给你搬条暖和的被子,你就可以睡了。等明天有太阳,把被橱里的东西全晒一晒。”

顾俊颢见我安顿尚可,便跟我告辞。我送他出去,一直送到小道。

“你回了安洲城,下一步怎么打算?”他关切地问。

“找个工作,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也是老实地回答。

他点了点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接着要了我的手机号码,告辞而去。

回到田妈住处,田妈已经给我煎了荷包蛋,炒了两道菜,将饭碗端给我,要我坐下来慢慢吃。我贪婪地吃着,感觉从未有过的香甜。

田妈注视我好半晌,突然一声叹息,“宜笑,你比以前黑了,瘦了。”

我幽幽地问:“田妈,我是不是老了?”

田妈笑了,说:“你才二十几岁啊,怎说老了?田妈都快七十的人,还没说自己老呢。”

“老不老跟年龄无关,跟经历有关。有时候我反而羡慕我妈,脑子糊涂反而什么都忘记,人也变得简单些。”

“说起你妈,我正要告诉你,几个月前冯老板就断了你妈的医疗费,据说是这么些年他们拖不起这么多的费用。其实两年前政策下来,你妈她有一部分医保,不用他花费太多,他是扔下你妈不管了。幸亏拆房前政府发了补贴,你妈签了名,这些补贴就用在医药费上了。宜笑,你妈这病能指望六成好算不错了,有的人一辈子都呆在康宁医院里呢。”

我闻言心里一震,默不作声继续吃饭。

田妈望着我,继续说:“你从小不爱说话,喜欢把心事藏着,我也不想刨根问底。可还是想不明白,你究竟答应冯老板什么,他才会这么帮你?瞧你这次回来的样子,田妈见了,能不心疼吗?”

说着,田妈止不住地抹眼泪。我放下了空碗,反而平静地安慰田妈,“没什么事,过去的也就过去。以后,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田妈这才拭去眼泪,带了好奇地问:“刚才那个小伙子,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摇头,笑说:“一个朋友。他帮了我不少忙。”

“这就好。他在,有些话我还不敢说呢。”田妈这才告诉我,“这些家具,还是健彬请搬家公司搬来的。他问过我好几次,你究竟去了哪里?我又不知道。他给了我电~话号码,你没出现,老房子却要拆了,我只好打电~话给他,他二话没说就过来了。”

我想起健彬站在医院门口,望着我离去的身影,心里忽酸忽暖的。

他应该已经和韩嫣嫣结婚了吧?

夜里,我独自一人待在新家,望着周围的家具发了一会儿呆。

我找出手机,开始给它充电。又整理出冬春要穿的衣服,铺好被子。正想上床睡觉,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书架上翻找,很快地找到了那本《司鸿志》。

《司鸿志》的故事,停留在司鸿宸发生车祸那一刻。那疑似被撕掉的部分,让我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我重新翻阅前面的部分,直到困意席卷,才关灯睡去。

这一觉,我睡得昏天暗地,漫长且无梦。直到不停的敲门声,才把我从悠悠长梦中唤醒。

是田妈的声音。

我拖着棉鞋,睡眼惺忪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田妈。还有,健彬。

瞌睡虫顿然跑光,我连声“对不住”,跑去卫生间洗脸。健彬跟着田妈进屋,一言不发地站着。田妈先开口说道:“宜笑,健彬来看你了。早餐放在桌上,我回家,你们聊。”

五分钟后,我和健彬面对面坐在桌旁。

我咬着大饼油条,并未先开口。健彬给我倒了杯豆浆,动作极为自然的,我看得有点发呆,直到他将杯子递给我,我拘谨地接了。

“昨夜田妈打电~话给我,说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温和。

我“哦”了一声。

“你那位生病的朋友,后来好了没有?”

“他死了。”

我的语气很沉,却平静。健彬惊愕了片刻,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继续问道:“告诉我,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摇了摇头。

“宜笑,我一直很关心你。”

“谢谢。”

健彬凝视着我,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我装作没看见,只依旧喝着杯子里的豆浆,直到最后一滴进了我的口中,健彬才说道:“起码,让我帮点什么。”

他的脸上充满了真诚,我无法拒绝。思忖了一下,我说:“我想把我妈接回家。”

“好。”他也平静地回道。

三日后,健彬请了假,开车带我去康宁医院。

去之前健彬跟主任医师打了招呼,我俩刚进医院大门,那位主任医师已经等候在那里。双方握手问好,主任医师引我们上楼梯。

“病人目前状况良好,很少有躁狂表现,只是还有点抑郁。我们医护人员与她建立了良好的医患关系,给予有力的支持,调动病人的主观能动性,尽快摆脱困境。你们把她接回家,除了具体诊疗一定要按照医生指导下进行,还要尽量给予病人适当的调整和改善环境,保持心情舒畅,增强体质。”

母亲出了病房,脚步缓慢地向我走来。过道上,我停止了脚步。

我和母亲对望。

母亲比以前胖了,白了,苍白的脸渐显红润。她直勾勾地望着我,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了一层光辉。

“妈……”

仿佛被灼伤似的,我的眼睛一颤,竟有落泪的感觉。

然而,母亲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只顾东张西望,嘴里喃喃自语:“小英姑娘哪儿去了?”

我近到她的面前,正要把手搭在她的胳膊,她却躲闪开了。

我沉重地低下头,只有良久的怔然。

主任医师笑着说:“小英今天没上班,你的女儿宜笑来接你回家。”

母亲抬起眼,朝我身后的健彬颔首,笑道:“健彬你来了,房子装修得怎样?”

我愣了愣,母亲说的房子装修,就是我跟健彬在一起的时候的事吧?那时候,她是最喜欢健彬的。

健彬上前扶住母亲,眉宇间一片平静,轻轻笑着,“那房子我爸妈住,我搬到别的地方。”

母亲的手掌缓慢地抚摸上健彬的手腕,似乎跟自己的儿子说话,“那就要抓紧了。”话音刚落,冷不防一挥手,重重地打在我的头上。

“死丫头,别犟得像头牛,多听健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