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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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和树的世界里

在花和树的世界里

宁静却又让心灵难以平复的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封逸谦的内侍进了院子,传旨要我侍驾求神。

我微蹙眉头,不情不愿地让秀秀帮我系上斗篷,又暗自检查了颈脖上的玉珠,一切事毕之后才从屋里出来。早有人抬了步辇,又有人张开辇盖,遮蔽晨风。雨早在昨日已停了,只有风劲很大,一行人迤逦而行,一直到了广场,封逸谦的辇车早停在那里。

我不愿内侍看出紧张,抬手捋了捋吹乱的发丝,淡淡地道:“哪里轮到我侍驾的恩典?不就在杀我之前,让天下人以为皇帝杀妃子,不过是神明指引,这样就可以掩盖你们的罪行罢了。”

内侍一直垂首,此时俯身回道:“娘娘明白就好。圣上这点节礼,也是费了不少劲的。”

“太平侯当然希望我死得越简单越好。”我不由冷笑。

说罢,步伐平稳地走到辇车面前。

护送辇车的御林军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示意我上去。我甩袖拂开内侍的手,很利落地上了辇车。掀开车帘,封逸谦独自坐在里面,如玉的容颜不见任何表情。

我也没吱声,坐在他的旁边,将脸别开。

封逸谦动了动身,淡淡地对内侍吩咐道:“侯爷若是回来,告诉他朕今晚宿在太庙,明日黄昏回宫。”

辇车启动,出皇宫,沿着御道直奔太庙。

我和封逸谦各自沉默,一路无话。

太庙在封逸谦即位以后,又有小幅度的修缮,穹顶与楼檐重叠,比以前更为精妙。殿内熏燎的烟火有些浓烈,誉为神灵的石雕神像几乎失去了轮廓,只余下一抹狰狞的笑。

我跪在神像前,听着冗长的祷告声。忽觉得身边有道黑影,转头看去,封逸谦跪在身侧,合十双手默念着什么。

我转过脸,绷紧了弦似的不去理会他。

祭拜礼仪终于结束了。

“好了。”

封逸谦的声音近在耳畔,我扬起眼睫,咫尺间封逸谦似乎对我笑了笑。

他起身,我也随后起来,因为跪得久了,膝盖软了软。封逸谦适时扶住我。我微微挣开他,自顾自的站起。

封逸谦窘迫地站在身侧,停了片刻,又好像不经意地说道:“出去走走。”

说罢转身出殿。

出了庙门,森森松林间寒意袭人。长长的风刮过松涛,拂起了我和封逸谦的披风。我感觉到冷,不免瑟缩了一下。封逸谦这回毫不犹豫地牵住了我的手。

我陡然一惊,转眸时,正对上他灿如晴空的笑。而他的脸色看过去更加发白,恍惚里我不再挣脱,任凭他这样牵着。

前面就是水池,我曾经想回去的地方。

封逸谦站住,望着眼前次第绽放的秋菊,姹紫嫣红若彩霞铺开,笑道:“真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我没有心情观赏风景,连丝笑意都没有,用阴沉的声音回答:“皇宫里什么都有,比这儿更精致的随处可见。”

“可这里是你我约会地呢。”

心中倏然急跳,我不禁抬起头。此时风已经小了,树影婆娑,漫天细碎的阳光。封逸谦的面上仍是淡淡地笑着,眉眼间几丝隐匿不住的柔情的影子,与我相望。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轻颤,垂首不去迎视他的目光,道:“我已经忘了。”

“那不成,我要你重新回忆起。”他近乎霸道地说话,“记得那次你约了我,我如约而至,却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约在这个地方。接着我乖乖地顺从你,回了宫城,半路上就被截了。如果那天你愿意与我远走高飞,情况不至于落得这般糟糕。”

我假装平静,可痛意却一点一滴地渗透进骨髓。缓缓抽开他的手,我背对着他,沉声道:“圣上,请你不要再拿过去的事折磨我了。我是被判死的人,不就活到明天吧?不就一夜妃子吗?我奉陪。”

望了望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御林军,我冷笑,“话说回来,你竟然带我一人祭神,还想在庙里过夜……封叔要是知道了,他未必肯饶了你。反正我是活不成了,在这个地方赴死,倒是个理想的地方。”

想当初在水池边想回去的,却事与愿违。不料我的穿越梦几经周折,延续至今,依然还可以在这里得以实现,算是老天对我的一大恩典吧。

哀莫大于心死,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他再对我怎样,我视其为演戏罢了。

封逸谦似乎读到我心里的波动,缓缓踱了过来,眼光在我的脸庞流连,蓦地狠狠拽住我的手臂,拽得我生生的疼,几乎是恳求地道:“你无所谓更好,就陪我一次。”

我睁大着眼,茫然地望着他。

然而,一切都成定局,又如何呢?

他什么也不再说,只拉着我的手,徜徉在花和树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黄昏的时候,风儿又开始紧了。待我吃过晚饭,从厢房里出来,但见残阳在西天迅速坠落,天上黑云疾走,如千军万马奔腾翻卷。月亮刚出现又躲了进去,檐下灯火不断摇晃,明灭不定。

一时间整个天地笼罩在紧张之中,好似滔天巨浪来临之前的静谧。

“风向开始转了。”封逸谦抬头望天,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这时候,要是有一把火点着城楼,整个皇城都会烧起来。”

话音停顿,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想问他,却终究不去问。

天彻底黑了下来,却在这个时候,封逸谦的内侍神色慌乱地进来,与封逸谦耳语了一番。封逸谦的脸上并无半点异常,只是有些漫不经心道:“把马车停在门外,先把马儿喂饱了。”

内侍又匆匆出去。

我无声地看着这一切,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一定跟司鸿宸有关。

不多时,两名御林军与守门的打了照面,一前一后进了庙门,腰系长刀,束着轻甲。这样的阵仗我虽熟悉,此时一颗心却莫名地怦怦直跳。

二人是封叔的亲随,气焰极盛,直直冲过来喝问:“圣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