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字体: 16 + -

原来他就是裕王

原来他就是裕王

这日与以往多了几分肃穆,风声轻柔,白云飘浮在叠脊飞檐之上。王钟撞击三下,看皇宫周围繁华绚烂,布局精致,一场隆重的新君即位大典开始了。

少年封逸谦即位,国号“鑫远”。众文武大臣匍匐跪拜,三呼新皇万岁。

我一身锦衣华服,第一次走进皇宫正殿,接受了皇后尊号,也接受了举朝大臣的三拜贺礼。

皇后,这个称呼对于我来说,陌生、不适,还略略带了怪诞的味道。俯首看眼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我睁大着眼,在想,我真的不想当什么皇后,我原意是想与封逸谦成一对鹂鸟,视锦如灰,飞翔在属于我们自己的天空。

而这个鑫远新朝,会是我们的天空吗?

太庙告祖之后,封逸谦正式拜封叔为仲父。他果然兑现承诺,即位明誓词也是简约而实在:新皇少年即位,心志才识多有缺失,一应国事由仲父封骥商酌处置,各属大臣无需请命新皇。举朝臣工各司其职,各勤政事。

外人看来,新皇似乎更热衷于当个逍遥皇帝。

举殿一片称诺声,竟无一人表示异议。

接下去,就是依法度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一连串的人名从司礼大臣的嘴里流出,繁缛重复的跪拜礼仪,搞得我头昏脑胀。我的腿早就麻了,额头也被累累珠簪压得血液凝滞一般。我忍不住抬起头,看殿中圆顶上龙云交缠,金姿宝相,每一个都含如意万年的寓意,璀璨繁丽得像个巨大的花冠扣在头顶。

我的目光转到台阶下,能够一眼看见位列其中的司鸿宸。他总是罩甲鲜明、战盔银亮,像个战神傲立在群臣之间。还没轮到他受封,最高爵位的总是留在最后。他貌似安静,眼里的雾霭诡异地游离飘散,似乎他在期待什么,又像是紧张?疑惑?

这一刹那,有两个字在我心底最隐秘处突地冒出,惊悸如打雷,在我脑中轰地炸开。我不能再想,恰恰这个时候,司礼大臣终于念出了司鸿宸的名字。

“车骑将军敖平定内乱,破除乱党,扶持新皇有功,爵加三级,封裕王,另赐良田万顷,封户一千。”

裕王……

裕王……

我断续吐息,却出不了声。低头时,司鸿宸缓慢走了过来。他眼里迷离的雾霭已飘散,不自觉地勾起淡淡的笑意。

这样庄重的意境,终究是掩不住的一缕释然,与得意。

一道诏书宣读完毕,所有的人都回过神,唯独我的半个魂儿飞上了云九天。

多少人事险难,到底是挺过来了。原来,他就是裕王。

步步精心得来的一切屈辱、生死、荣宠,原是因为那两个字啊!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无声地、不断地问着自己,同样质问眼前的司鸿宸。他并未抬眼看我,连一眼都没有,从容地跪谢一切封赏行爵。下去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的。

满殿嗡嗡哄哄的道贺声。

“宜笑,你脸色不好,怎么啦?”

我惶惶然地再度抬眼,身边的封逸谦正关切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吃力地微启唇片,唇齿间就似含着一块铁,声音抵在咽喉。

“快结束了吧?”

---------------------------------------------

封逸谦带着我出了正殿,一直上了步辇都是平静的。

“我依然相信权势能征服天下,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封敖的爵位,是封叔的意思。他无非是想以外象迷惑众人,来表示他的识才、宽宏大度,那我就遂他的意。一山不能容二虎,这样彼此牵制对方,对我们反倒有利,我们日子就过得平安了。宜笑,你说是不是?”

他见我不吭声,继续说道:“国事都交给封叔处置也无妨,皇印在我手里,那些大臣察言观色惯了,哪敢不需请命与我?希望一切都顺利,君臣戮力同心,一统天下才是。”

说罢一拍手,宫人们落了步辇,我恍惚抬眼,方发觉已到寝殿。

待褪去厚重的礼服,妆洗完毕,侍婢们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寝殿里就剩下我和封逸谦二人。封逸谦见我不言不语地坐在床榻上,自己也坐下,面对着我,握住我的手笑道:“当了皇后,怎么变傻了?”

我忽地一叹,幽幽问他:“为什么叫裕王?为什么?”

封逸谦感觉滑稽,嗤一声笑了,“裕王只是个封号而已。”

“你可以用别的封号,为什么用这个?”我固执道。

封逸谦耐了性子,解释道:“裕,衣物丰饶也。天地裕与万物。只要百姓富裕了,新朝才会显示勃勃生机,才会强大坚固,对吗?”

我哑口无言,慢慢转头,望向窗外春花烂漫。

颁布的谕旨如离弦的箭,绝无追悔。司鸿宸铁定是裕王了。

金缕玉衣的主人。

以后的日子,司鸿宸会以怎样的心态对待这个封号?

能够私造金缕玉衣的人,要么富可敌国,要么权倾天下。掌控在司鸿宸手里的,十有八~九是权吧?

回想起三天前他跟我说的那些话,不觉教人不寒而栗。若干时间过后,他会成为怎样的人?

袁放已死,金缕玉衣的秘密,只剩下我和司鸿宸两个人知道。而这个时候,我宁愿不要知道,也不愿去在意裕王这两个字。可是这两字在我心底深处根深蒂固,我已无法自拔。

那一夜,我又一次失眠了。

第二日我经得封逸谦的允许,去了皇宫深处的囚宫。

靖帝被囚在那里。陪他囚禁在那里的,除了懿妃,还有虞纤纤。

我是去看望懿妃的。另一方面,很想跟虞纤纤说说话。

说是囚宫,也是普通的三进院子。高大的砖墙隔断了里面与外面的联系,周围布满了驻岗的铁甲兵士,戒备森严,连个苍蝇都很难飞入。

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里却冰冷如深冬,连空气都似乎被冷气凝固了。我进去时,脚步放得很轻缓,长风卷过满地的碎叶,梭梭地响着。水池上的水很浅,很混,上面飘浮几枚落叶。没有鲜花,只有衰草,和凌厉的风。这样萧条破败的景色,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黄粱一梦,水月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