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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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

宫宴

进了皇宫,前面就是开阔的广场,正如想象中的,淡淡云天宫柳漫成团,如搅天的霏霏晴雪,冬日料峭花虽落,彩灯彩结横道绽开,妍丽盛放犹如蜿蜒的巨龙,宫娥彩女点缀其间,川流不息。老远听到隆隆锵锵的鼓乐之声,大队御林军手擎红布大纛旗,引着衣着光鲜的客人悠悠然上了大殿。

皇宫正殿座无虚席,一百余坐席满当当排开,红毡甬道分隔其中,一眼望去分外整肃。我和封逸谦刚进去,司礼大臣的声音又回荡起来,大概是“太平侯”三字吸引人的耳朵,有人停止了哄嗡说话议论,抬起眼望向我们,神色各异。

封逸谦乍听司礼大臣的礼程唱和大感意外,待坐下,一脸嘲讽之色,“不过是场宫宴,又不是听靖帝训政。”

我环顾周围,轻声提醒他,“还在生敖的气?他正看着我们呢,封叔也在看我们。”

封逸谦于是点头,原先的拘谨便也顷刻消散,端起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微笑着朝我咬耳朵。我没在意他说的是什么,眼光不经意间转向不远处的司鸿宸。

他就坐在众臣堆里,总让人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眉目端凝甚至带了某种警惕。南境战争在他脸上落下痕迹,他比以前黑瘦许多,目光更见深邃。也许是我**的缘故,总感觉他的心思飘忽在不知名的地方,变幻,不可捉摸。

倏然间,他收起心思,眼光停滞在我的身上。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我莫名的心虚不定,下意识地别过脸,不再看他。身边的封逸谦正在跟我说着闲话,一只手将我手背覆盖,我心里茫茫然的,却任凭他这样握着。

“宫宴始,圣上驾到——”

举殿不约而同地跪地迎驾,有人慌乱之间,裙带勾住了酒盏,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一袭内侍执黄盖掌扇,靖帝在宫娥簇拥下坐于黄罗铺设的御座上,司礼大臣又是拖了长音的唱和声,众人才纷纷归坐,宫宴正式开始了。

靖帝在御座上端盏说话,无外乎美誉梁汉王朝之强大,当然针对南境那场战役特别提起司鸿宸,免不了褒奖之词。司鸿宸站起来,敛袖、举觞、垂首、躬身,众人纷纷同样朝他祝贺。场面便轻松热闹起来。

待我再次缓神望去,靖帝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

虞纤纤。

虞纤纤偎依在靖帝身侧,容光艳丽,青丝云鬓缀满了明珠翡翠,奢华繁锦下举止轻柔,她温声细语和靖帝说着,明明颇有心机的一个人,此时历练得尤其单纯而妩媚。

靖帝迷醉了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大概说了一些惹撩人的话,虞纤纤抿唇轻笑,眼眸里有清波款款盈动。靖帝发出惬意的大笑声,那声音被满殿觥筹交错声淹没,变得极为微弱。

他并没想到,此时虞纤纤的眼光已经停在司鸿宸那里了。

司鸿宸视若无觉,他在半酣半醒的百官面前,仍是微笑着,他与封叔遥遥对峙,彼此略略示意,又漫不经心地,仿佛只是偶然碰触而已。

凝眸片刻,虞纤纤微弱地笑了笑,裙裾逶迤在王阶上,无声无息地。她开始扬袖踏歌,一截雪白的手臂从袖子滑下,腕子上的碧玉镯子微微晃动。她的歌舞比在以前的那段时日,更有一种光丽艳逸,我的眼前仿佛是一团火在舞动,鼻尖只余下一股隐隐约约的甜腻的芬芳。

有人在说酒话,满殿哄笑。酒意半酣的群臣并未注意歌舞者是谁,甚至他们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因为再好的歌舞他们都见识过,奢靡浮华的日子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

只有一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时不时地拍手称好,那就是靖帝。

我突然替虞纤纤难过。

美人如花迎风颤颤,作为宠姬,她的头上盘着夜明珠般的光华,命运也就在靖帝的股掌之间。

她唯一所能倚靠的,只有靖帝了。

她垂下眼,眼帘下掠过一层薄薄的影,没人注意,有一滴泪无声落下,消失在欢声笑语中。

我看得呆了。这个时候,我仿佛是个旁观者,想着司鸿宸与虞纤纤的故事,那故事没有尾,尚在高~潮的时候,就被司鸿宸活生生拗断了。

封叔正在轻声训封逸谦,“谦儿,别坐着不动。趁此时机与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拉拉关系,这样早晚对你有好处。”

封逸谦无奈起身,离开前叮嘱我一句,“宜笑,我即刻就来。我闷得慌,咱们早点回去。”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瘦削的影子消失在人群中。

仿佛是一阵风掠过,有人经过我的身边,在我尚自失神间,那低沉的声音很快地滑入我的耳朵。

“你出来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我一直在鄙视自己的不坚定,每逢听到那种近似命令的声音,就会不知不觉被牵着走。那时候,我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双腿不听使唤似地,好像是无形中有根绳子,牵引着我飘飘悠悠出殿去了。

外面阳光稀薄,似乎要下雪了。假山边、台阶旁、雕栏处,御林军随处可见,长戟腰刀如一连串的星子,在花木扶疏间流动。

四周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紧张,我一惊回望,司鸿宸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无声地站在我的面前。

“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我冷冷地问他。

“韩宜笑,这个地方不是你呆的,你速速离开这儿。”他用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心怦然一跳,又装出无事般,说道:“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倒觉得很有趣,这样人生才够刺激,不是吗?”

我完全照着他以前的怪言怪语说话,他面上呈现尖锐,挖苦道:“想玩刺激,得有本钱。你赤手空拳一个弱女子,玩得起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当然,你也从来没有顾及别人,我将你这些话当做是威胁,因为你怕我妨碍了你的大事。”

他哼声,毫无表情地问我:“我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