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chapter 1

梦里是一片无尽的荒野。

我赤脚走过荆棘丛生的土地，任由温热的泥浆包裹住苍白纤细的脚踝。四周空无人烟，一眼望去，只见枯叶。还有风，肆无忌惮的风。它吹乱了我的黑色长发，吹皱了我的白色长裙，可是吹不停我继续前行的步伐。

我在寻找一个人，尽管不晓得他是谁，但我知道他很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我需要他。眼前倏然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欣喜若狂中向前奔去，然而下一刻，身体莫名被无形的力量吸引，迅速向下坠落。无意中双手紧握，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留空气穿过虚掩的手心，随后叫嚣着离开。喉咙仿佛被上了锁，用尽全力也发不出任何声响。我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其实死亡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

再次苏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熟悉的米白色天花板。兀自松了口气，想要起身的同时，遗忘在抽屉里的手机突然疯狂的吼叫起来。

屏幕上面莫娓娓嘟嘴卖萌的高清照片彻底粉碎了本就所胜无几的睡意。我将滑落额前的碎发随意掖向耳后，犹豫再三之后终于按下接听键。

彼端立刻传来以强劲噪音为背景的甜美娃娃音，“小乔，我们在钱柜，兴爷做东，就差你了！”

轻轻噬咬着香蕉牛奶的吸管，我心不在焉的回复道：“我痛经，今天卧床休息，你们好好玩。”

“叶凉乔你别给我窝在家里当乌龟，你姨妈拜访你的日期我比你还清楚!”电话已然被粟沉抢去，即使没有面对面，她也依旧能够尽职尽责的发挥自己与生俱来的犀利与刻薄。

无奈的叹口气，我把尚在通话中的手机扔到床边，然后英雄就义般挪向浴室。曾经有个男孩告诉我，女生再怎样伤心，也必须保持良好的形象。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音容笑貌或许早已模糊。唯独这句话，烙印在心底，令我始终难忘。

“我真的不明白，鹿晗又不是第一次带女生去做流产，你也不是第一次替他善后，人家正牌女友都可以安然接受。你倒好，直接绝交。你们青梅竹马呕气，还要我们当陪衬。鹿爷天天在咱们宿舍楼下扮演忧郁王子，把楼里那群春心荡漾的姑娘们勾引的魂不守舍。你如果再不回来，宿管大妈都准备去报警了……”

哗哗的水流声逐渐覆盖住她愈演愈烈的语言轰炸。我望向镜中倾城的容颜，真是一副好皮囊。忽然想起龙香曾经玩闹的说过我生来一副狐狸精的脸，却有颗普渡众生的心。又想起昨天初琢哭着匍匐在我面前求我把鹿晗还给她，委屈求全的样子好像我真的就是夺走她幸福生活的刽子手。

我揉揉酸痛的双眸，心底暗暗叹出一口气。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即使再平静的湖面，也会掀起一丝涟漪。更何况并不那么坚韧的我，心中的破洞日益扩大，妄想修补却无从下手。

四月的风肆虐且干燥，或许是临近夜晚的缘故，其中还夹杂着几许凉意。我裹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衬衫，漫不经心的倾听热情洋溢的司机师傅用东北方言讲述着各种索然无味的笑话。广播里循环播放着陈奕迅的《十年》，他是我所钟爱的为数不多的歌手之一。

犹记得初三那年夏末，eason来京开办歌友会。恰好那天学校要求各个班级一同进行大扫除，我被独自分配去整理体育器材室。当我正在为那些凌乱纷杂的器具暗自烦忧时，一个长相平庸的陌生男孩走到我身边。然后他变魔术般从书包里掏出两张花花绿绿的长方形纸条，小心翼翼的开口，“叶……叶同学，我听说你喜……喜欢陈奕迅，我这里有……有两张他演……演唱会的门……门票。就……就在今……今天晚上七点，你要……要不要一起”

我不会去注意眼前的这个略微口吃的普通少年究竟鼓起多大的勇气向我讲出这段话，此刻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偶像到来的震撼与喜悦，所以我几乎没有思考，就点头答应了他。

快速打扫完教室之后，我们决定先偷偷翻墙离开学校，再打车前往目的地。整个过程十分顺利，没有人相信好学生叶凉乔居然会逃课追星，现在想来那次行动可以称之为我的最初叛逆。

坐在工体成千上万的座椅之中，遥望着舞台中央光芒闪烁的粤歌天王，胸腔内有炙热**不断翻滚升腾。直到演出结束来到室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通知任何人。就在我苦思冥想如何编造一个既美好又合理的谎言企图蒙混过关时，人群里忽而爆发出一阵高昂的尖叫，紧接而来的还有各种议论声以及猥琐的口哨声。

踮起脚尖努力朝着声源地望去，只肖一眼便看见被团团围绕的鹿晗一行人。

他慵懒的靠在广告牌前，神情冷峻的欣赏着正在实施暴力美学的金钟仁。张艺兴仍然显现着他贯有的温暖笑颜，却在下一刻从龙香手中拿过水瓶将里面的可乐全部浇在挨打者的身上。而一度被我视为宠物甚至是开心果的莫娓娓，手法熟练的为粟沉点燃了嘴边的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此时格外陌生的他们就是我相识多年并且亲密无间的挚交。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挤进摩肩接踵的人潮，是张艺兴最先看到的我，他微笑着冲我挥挥手，随即若无其事的挪到鹿晗身边耳语了几句。一旁的粟沉轻拍了下金钟仁的肩膀，示意他任务完成。他们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和狗友，之间的每个举动，都配合的默契十足并且天衣无缝。

“乔乔，你别害怕，阿钟已经教训过那个不识时务的家伙，他保证再也不敢纠缠你。”张艺兴掐灭指间吸到一半的烟，随即疾步走到我面前，“鹿哥急疯了，现在很危险，你等会说点好听的哄哄他。”

我抿紧嘴唇绕过喋喋不休的众人，而后轻轻扶起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生。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并不是对这位无辜受害者的愧疚，是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自由逃亡最终却以失败收尾而感到极度惋惜。

谁不知道，其实我早已厌倦了这种赤手可得的安全感。他们把我保护的太好，好到即将窒息。我就仿若被迫培育在温室基地里的花朵，看似强固，实则脆弱，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他没有纠缠我，是我求他带我来的。”我故意加重语气，这句话说完后鹿晗意料之中的变了脸色，原本柔和明媚的五官也渐渐染上阴霾。我无视掉其他人或皱眉或眨眼的暗示，一意孤行的将革命进行到底。“鹿晗，你既要应付那么多的女朋友，又来管我的事，不累吗？”

所有人都狠狠吸下一口气，他们一定不能理解向来温柔乖巧的我如何会露出这种冰冷疏离的表情。“昨天你的第十三任跑来警告我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总之离你越远越好。我不介意你用我当挡箭牌去玩那些无聊透顶的爱情游戏，也不介意你让钟仁拦掉所有试图向我告白的男性同学。我介意的是，明明一直纠缠我的人是你，却还要惺惺作态的装作一副保护者的姿态。鹿晗，你真让我恶心。”

直视着那双平日里盛满星光现下却通红愤怒的眼眸，心底猛然升起一股可耻的胜利感。原来我也可以利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一个无坚不摧的人伤害至体无完肤。真好。在这个世界里，谁都有致命点。而我，叶凉乔，就是鹿晗的软肋。现在这根原本静静生长在体内的利器突兀的刺向毫无防备的肉体，这种类似自相残杀的方式，他又怎么可能不会疼。既然会疼，不如就疼到底，有时候，疼痛是最为有效的清醒剂。

拿起手机随意按了几下，然后转身毅然决然的朝反方向走去。当警笛声响彻夜空的刹那，我蓦然低头，对着地面缓缓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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